顾颜差一点就答应了。
真的, 就差一点。
幸好，他在答应的前一瞬意识到哪里不对, 及时打住“呃，什么感知7号车厢里有什么这我怎么做得到”
然而这一次，他的装傻没有奏效。
顾夕沉似乎认定了他有这样的能力，自顾自地说“如果让列车停下来的办法不在车头，那很可能在车尾，尤其这个世界如果是为了让我们通关而存在的，那么世界里设置的一切都不会是毫无意义，这扇门迟早会开启，如果能提前知道门后有什么，就能早做准备。你觉得门后会有危险么”
顾夕沉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顾颜摸着通往7号车厢的门。
顾颜看着他的动作，抿了下唇，最终还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靠感知, 他还真感知不到门后有什么，只能闻到一股海水的腥味。
自从搭上这班列车，他一直都能闻到这股味道，但在这里，这股味道格外强烈。
但他除了感知还有别的。
顾颜闭上眼睛, 再次睁眼时，眼睛变成了瘆人的银色。
如果顾夕沉这个时候回头看，会看到一双只有瞳孔的可怕眼睛。
但是，就像是为了给顾颜发挥的机会, 顾夕沉始终没有回头。
顾颜便放心地用他的灵视查看了一下门后的景象。
灵视与其说是视觉，不如说是一种对灵魂的感知能力。
门的遮挡虽然会产生一些影响，但只要是在灵视范围内的目标, 无论躲在多厚重的障碍物后，顾颜都能有一个模糊的感知。
通过灵视，顾颜感知到门后有一大群深灰色的生物在蠕动，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除了恶魔，这个世上不会有纯粹的黑。
而这么深的灰，或许比恶魔还危险。
“不行，这扇门不能开”顾颜关掉灵视后，也不管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几乎脱口而出。
“为什么”顾夕沉转过身来和顾颜对视，“你感知到了什么”
“你就那么想知道”顾颜定定地看着他。
顾夕沉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你知道，我一向喜欢刨根问底。”
顾颜抿了下唇。
虽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事到如今，他在顾夕沉面前早已“千疮百孔”，再加上此时此刻，他没有跟顾夕沉周旋的心情，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里面有怪物，很多。”
“好，知道了。”顾夕沉应着，低头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
顾颜见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忍不住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真的没有跟里面的东西对抗的方法么”顾夕沉一边思考一边说，“如果能再拿到5000积分，或许就有办法，但我不想以任何人的牺牲为前提。可如果没人牺牲的结果是全军覆没，我也不会接受那样的结果。”
顾颜愣了愣“所以，你在想要不要杀了那四个人”
顾夕沉抬头看他一眼，沉默片刻后，纠正道“是三个。”
顾颜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夕沉。
会认真思考要杀谁的顾夕沉还是顾夕沉么
而就像知道他在惊讶什么，顾夕沉平静地开口“我说过，我的本心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有害人之心。但如果现在就是那个万不得已，我的枪也不是摆设。更不用说那些本来就对社会有危害的人，你不觉得，死亡才是他们的归宿”
顾颜看着顾夕沉，觉得此刻的他有些陌生。
但是，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上个世界，顾夕沉虽然没杀任何人，但选择跟狼人合作的那一刻，明显做好了牺牲所有平民的准备。
顾夕沉从来都不圣母，他只是在保证自己能够存活的基础上，尽可能坚守着自己最后一丝做人的底线。
自己在黑与白的夹缝中苦苦挣扎的同时，顾夕沉何尝不是在做人的边缘挣扎徘徊。
想到这里，顾颜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为什么杀人。”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顾夕沉侧头避开他的视线，“关于吴大树和林成竹的死，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想知道你是怎么杀的他们，在杀他们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唯一感到不舒服的，是你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让江浪他们接受惩罚。”顿了顿，他重新把视线挪回顾颜脸上，“怎么因为我有杀人的念头，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崩塌了然而你是不是忘了，第一个世界的时候，我当着你的面杀过人。”
“是啊，给了一个垂死之人安心的沉眠。”顾颜回应着，笑了笑，“没有，我没有对你失望，倒不如说，这样的你反而让我安心。我不希望我的合作对象是个只会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傻子。”
“那要看遇到危险的人是谁”顾夕沉说着，忽然警觉地转头看向一边。
顾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6号通往7号的那扇门旁还有个小门。
几乎就在两人看过去的瞬间，那扇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乘务员打扮的年轻男人。
乘务员出来看到两人明显一愣，然后立刻皱着眉冲过来“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其他乘务员没告诉过你们不要随便离开自己的车厢么”
“这两节车厢为什么没人”顾夕沉试图从他口中问点情报。
然而乘务员非常不配合地推搡他“回去，快回去，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顾夕沉“啧”了一声后，直接拔枪抵上乘务员的脑袋“回答。”
乘务员“”
果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脑门上多了把枪后，乘务员的态度立刻来了个180度大转变，举起双手非常配合地回答“我我不知道，5号6号车厢一直都是空的，不让坐人。只有14号车厢给人。”
“7号车厢呢”顾夕沉接着问。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乘务员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只负责拦截乘客进入这里，7号车厢是做什么的我真的不知道。”
顾夕沉“你是什么时候当上的乘务员”
乘务员“今天刚刚入职”
“该死”
听到这个回答，顾夕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眉骂了一句。
顾颜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抵达深渊后所有人都会死，也包括乘务员”
顾夕沉没有对他的猜测做出反应，而是继续问乘务员“深渊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去去的人有回来的吗”
“当然没有。”乘务员回应，“只有被选中的人才有机会前往深渊，以永远成为深渊居民为代价实现内心深处最想实现的一个愿望。成为深渊居民后，当然就回不来了，但是，那个愿望一定会实现”
顾夕沉愣了愣。
乘务员接着说“深渊列车的车票只能通过灵贝购买，灵贝是一个人所有价值具现化后拥有的货币。我来到浅滩之前只是个乞丐，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会，所以我身上的灵贝很少，为了去深渊只能应聘乘务员。”
“你想实现什么愿望”顾夕沉心情复杂地问。
“我想过上高贵的生活。”乘务员如此回答，“我再也无法忍受一直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人欺辱的生活了，凭什么我只能任人欺辱，而不能去欺辱别人。我只有这么一个朴素的愿望，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顾夕沉收了枪，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动摇。
顾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这人听了乘务员的话后，不会想
顾颜一个巴掌扇过去，却被顾夕沉眼疾手快地抬手挡了“干什么”他瞪顾颜。
“怕你想些不该想的东西。”顾颜定定地看着他，“有些愿望，不通过自己的手去实现就没有意义。”
顾夕沉愣了一会儿，然后想通了什么似的，叹息着笑道“你说得对，我只是只是有点好奇，深渊是不是真的能实现愿望，如果能做到，是怎么做到的”
“别对什么事都好奇，就算深渊能实现这个世界的人的愿望，也实现不了我们的愿望。”顾颜说着，看了眼通往7号车厢的大门，发出一声叹息。
里面的东西虽然棘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对付的办法。
只要能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夕沉，要不要让女巫来看看”顾颜试探着提议。
“你说贝克莉安”顾夕沉思考。
“她不是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么或许她能看到7号车厢里有什么。”
“的确。但是，你没关系”顾夕沉诧异地看着顾颜，“你不怕她”
“她是女巫，但女巫也是人类，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这句话，等于承认了自己不是人类。
不过在顾颜看来，顾夕沉早猜到他不是人类了。
自己不是人类这个事实在顾夕沉面前已经没有了瞒的必要，也瞒不住。
而只要不被顾夕沉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就算被他知道自己不是人类，也没什么关系。
“任何黑暗生物都有弱点。就像男人虽然天生就比女人强壮，但有个女人没有的，最脆弱的部位。”顾颜说着，故意抬起一只手，食指抵上顾夕沉的胸口，自然下滑。
顾夕沉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皱眉“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顾颜撇了下唇“总之，只要能知道7号车厢里有什么，我就有办法知道它们的弱点在哪里，知道了弱点，即便是人类也有战胜它们的可能。”
“好，我去把贝克莉安带过来。”顾夕沉说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几乎是他刚转过身，顾颜就从绑腿那里抽了把退魔飞刀，直直地飞进乘务员的胸口。
“噗”的一声。
顾夕沉的脚步一顿，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转头，继续向前，离开了6号车厢。
乘务员很无辜，可惜他听到了太多他不该听到的话，为了防止他说漏嘴，顾颜必须杀了他。
或许是因为理解顾颜的想法，又或许是知道了这个世界的人对他们时旅者来说不算人，所以，对于顾颜杀掉乘务员的举动，顾夕沉什么也没说。
不过这口锅，最终还是由凯丝背了。
被顾夕沉横抱过来的贝克莉安看着地上倒在血泊中的乘务员“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袭击我，凯丝为了保护我就多亏了凯丝。”顾颜弱小、可怜、无助。
凯丝“”
这就是你当初给我那把刀的目的
贝克莉安“”
我要是再信你，我自断双腿。
顾夕沉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抱着贝克莉安靠近7号车厢那扇厚重的门“有办法知道门后有什么吗”
“当然。”贝克莉安非常自信地回答，“不然我倾尽所有积分用双腿换回眼睛是为了什么”
顾颜
原来贝克莉安被夺走的是眼睛么
然后为了换回眼睛，用身上所有的积分和双腿跟主神做了交换
顾颜不禁思考，如果换了他，主神会夺走他的什么
那里
他也不是非要当男人不可。
眼睛
他就算没了眼睛，还有感知。
美貌
呃这个的确有点不能忍。
在顾颜胡思乱想的时候，贝克莉安已经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闭上眼睛，细细感知起来。
顾颜回过神，能感觉到贝克莉安身上那股黑暗之力的波动。
但是跟他们这些灰色的存在不同，贝克莉安身上的黑暗之力再强，灵魂也是纯粹的白。
黑暗围绕在她的灵魂四周，却无法将她的灵魂染黑一寸。
虽然这个世界的贝克莉安就像吃了火药一样对谁都抱有敌意，但她跟顾夕沉一样都还留有人性。
相比之下，凯丝的灵魂已经有变灰的迹象了，这才是顾颜担心凯丝会背叛的真正原因。
凯丝摸枪的时候，应该是真的想趁机杀了他和顾夕沉吧。
一阵死寂的沉默过后，被顾夕沉横抱在怀里的贝克莉安闭着眼睛，一脸痛苦地开了口“海水海水大量的海水，我感觉我要窒息了只是一种感觉我看到了鱼鳞这是什么章鱼的触手”
顾颜眨了下眼睛。
怎么听起来有点克苏鲁的味道
不会是鱼人吧
“它们介于人和鱼之间”
好家伙，真是鱼人
“它们阴暗、丑陋，它们生活在见不到光的海底，吞噬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它们它们被叫做深海居民。”
“深海居民”顾夕沉转头看向顾颜。
顾颜恍然“就是列车上的人实现愿望后会变成的东西”
“问题来了。”顾夕沉说，“这些深海居民是列车上的乘客，还是被关在车厢里的”
贝克莉安闭着眼睛，手指在门上细细摸索。
她涂着黑色的指甲，摸门的动作一颤一颤，看着有点诡异。
不过她被顾夕沉横抱着做这个动作，又莫名有些好笑。
或许是因为知道贝克莉安喜欢女人，所以对于她被顾夕沉抱着，顾颜没什么想法。
如果被抱着的是凯丝，估计又是另一个故事。
过了一会儿，贝克莉安睁开眼睛叹了口气“没有更多信息了，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进的7号车厢，只知道它们很危险，你可以理解成比人还大的食人鱼，没人会想跟它们打照面。”
“好，辛苦了。”顾夕沉说着，看向顾颜，给了一个眼神有对策了么
顾颜瞪回去在想了在想了。
对策是没有的。
不过如果这次的战场是深海，那么对他来说，或许
突然，贝克莉安皱了下眉“4号车厢好像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顾夕沉想也不想就抱着贝克莉安朝4号车厢的方向跑了过去。
顾颜愣了一下，刚想追，一旁的凯丝突然开口“我们上个世界的交易还作数么”
顾颜脚步一顿“当然。”
“好，那么，我完全信任你，永远都不会背叛你。请你，在保证我能存活的前提下，好好利用我。”
“我会的。”顾颜说着，继续抬腿，追上已经消失在视野里的顾夕沉。
他不是顾夕沉，不会信守承诺。
但是，也不会毫无理由地背刺同伴。
尤其现在凯丝对他还有用顶锅什么的，太好用了。
顾颜回到4号车厢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三个“狼人”。
指跟库克来自同一个狼人杀世界的三个危险人物。
他们似乎已经杀到车头看过了，然而列车并没有停下。
此时此刻，顾夕沉正跟他们对峙“你们跟驾驶员接触过了”
“驾驶员呵”三人中手持手术刀的紫发女人发出一声冷笑，“哪来的驾驶员车头根本没有人。”
“那有让列车停下来的机关么”顾夕沉接着问。
“你那么好奇，自己去看啊。”女人回应着，然后想到什么似的“哦”了一声，“对了，虽然没看到驾驶员，但我们确实看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你想跟我们去看看么”顿了顿，“你一个人。”
顾夕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好。”
顾颜就知道他会答应
这个人是真的想死吧
“为什么要他一个人去”顾颜说着，害怕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队友”，“我，我们一起去比较安全吧”
他刚说完这句话，“砰”的一声巨响，是三人中那个全身包裹在黑色风衣里的男人往门上砸了一拳。
他这一拳相当沉重，金属制作的门挨了他这一拳后，居然轻易地凹陷了进去，清晰地勾勒出他拳头的形状。
再看他的拳头，别说受伤，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顾颜装作害怕地后退了一步，求助般地看着沙发上的“队友”。
接收到他求助的眼神，江浪第一个站起来“想打架直说我忍你很久了阿爹说过血族很臭，但也没想到这么臭你们三个都臭死了”
“嚯。”血族男转头看向江浪，微微眯起他那双黑暗无光的眼睛，“狼人”
就这样，血族男和江浪的身份在所有人面前互爆了。
战斗一触即发，顾颜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先动的手。
或许是紫发女人先扔的刀，又或许是顾夕沉先拔的枪。
总之，前一瞬还十分“和平”的4号车厢，下一瞬便闪起寒光响起了枪声。
反倒是刚才还互怼着的血族男和江浪过了一会儿才动手。
江浪喉咙里发出人类绝对无法发出的嘶吼，整个人朝血族男扑去，身体在空中变成一头黑色的巨狼。
贝克莉安惊叫着捂住脑袋从沙发上滚到地上，凯丝一个敏捷而漂亮的翻滚找到掩体，也掏出了枪。
夜魇也没有闲着，一个闪身直接消失了踪影，也不知道是真的从这个空间里消失了，还是使用了幻术。
短短一瞬间，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有枪的开枪，有武器的用武器。
只有顾颜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着这场突然开始的混战。
真的是混战。
因为，那三个人明显不是一伙的，紫发女人手里的手术刀好几次险些砍到笔记大叔的脖子，笔记大叔仓惶后退，钢笔里射出的暗器刺穿了血族男的肩膀。
不过反观他们这边，所有人的目标都很明确。
“砰砰”两声，顾夕沉和凯丝几乎同时开枪。
顾夕沉瞄准的是血族男，被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躲开了。
凯丝一枪正中紫发女人的腹部。
“该死”紫发女人发现打不过，第一时间捂着腹部朝3号车厢的方向撤退。
那个笔记大叔已经射光了钢笔里所有的暗器，也连滚带爬地往3号车厢里躲。
4号车厢里瞬间只剩一个血族男，血液从他被“同伴”背刺的伤口里流出来，居然浮在了空中，并逐渐凝聚成一条红色的丝带。
“区区幼狼”他愤怒地说着，猛地发力，血液凝成的丝带化作鞭子，狠狠鞭打在江浪变成的巨狼身上。
“嗷呜”巨狼哀嚎一声，整头狼被打飞到一旁，身体跟车壁狠狠相撞，车厢一阵动荡。
顾颜的重点可能不太对。
那个瞬间他看到了巨狼两个后腿之间
是真没了啊
还在发呆，血族男突然猛地飞到自己身前，掐着自己的脖子朝5号车厢的方向飞去。
顾颜
哦凑，你们打你们的，关我什么事啊
伴随着一声巨响，身后的门被狠狠撞开。
顾颜能感觉到后背一阵尖锐的疼痛。
但只要刺穿他后背的不是银，只要不伤到心脏，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敢弄伤他漂亮的后背找死
顾颜掀开裙子，摸上大腿根部的退魔飞刀。
而在他把刀抽出来之前，“砰”的一声，一枚银质的子弹几乎是擦着血族男和他的脑袋过去的。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顾夕沉的声音“放开她”
顾颜“”
自己人，别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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