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 青屿云端”
擂台上的终战毫无争议地决出了胜负,云端归剑入鞘,向对手略施一礼, 转身向台下看来。
台下的修士们纷纷鼓着掌为她庆贺, 不少人正对方才的战斗津津乐道, 议论声与掌声混在一起,让商粲觉得吵闹的有些头疼。
但这该是一份可以被容许的吵闹。商粲这么想着,鼓掌也不甘示弱地鼓的最大声。
“赢得很干脆。”她如是说着,话中带着些倨傲, “对面完全不是端儿的对手。”
一旁同样正鼓着掌的楚铭扫她一眼, 啧啧道“你现在倒开始说这种话了刚才云端师妹的对手出最后一招的时候,我可看见你手都放在无忧的剑柄上了。”
“只是条件反射, 我又没把剑。”
“谢天谢地你这条件反射没让你当场拔剑冲上台, 不然你回去就要被望月师叔吊在玉衡峰顶了。”
懒得理会楚铭调侃的话语, 看到云端漂亮的赢得了这一届天外天游学的魁首,商粲心中高兴,含笑迎上云端从台上投来的视线, 嘴唇无声地开合说着端儿真棒。
云端显然看懂了她的唇语,唇角漾出浅浅一丝笑意,稍纵即逝, 但已足够让台下的年轻男修士们纷纷望而失神。
“难怪近些日子常听人说起美人如花隔云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商粲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耳边忽的传来了不算完全陌生的女声, 语调温和, 但商粲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并不像表层那般只含着夸赞之意,表情不禁一下子垮了下去。
“天外天代掌门这么个大忙人,原来也听说过我师妹的名声吗, 我就替她多谢你的夸奖了。”
她懒洋洋地随口应了两句,转头看去,身旁不知何时已站着了个身量高挑的女子,一身繁复道袍,面容柔和,令人望之可亲,周身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客气了。”女子温文一笑,“令师妹才貌具备,不愧是青屿至宝。望月真人能收得这样的徒弟,还要劳烦商粲道友代秦意向她道一声恭喜。”
“”
话里话外绵里藏针,感觉被内涵了的商粲怏怏地翻了翻眼睛,叹道“秦意,你这人能不能有话好好说这样不难受吗”
“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让商粲道友误会了吗”秦意收回视线向商粲看来,目光温和,却让商粲莫名有种像是被阴冷窥视着的不适感,“若是如此,那绝非我的本意。秦意只是想来祝贺青屿再次拔得头筹真不愧是修仙界第一仙门。”
眼看着商粲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一直观察着局势的楚铭立刻接道“多谢代掌门,只是这第一仙门之称、青屿实在受不起”
“不必谦虚。”
秦意笑意盈盈,目光若无其事地落在商粲腰间的无忧上,笑道“能从天外天连续拿走两把灵剑,自是青屿弟子出类拔萃的证明。”
“只是”她语气一变,稍有些为难道,“听闻商粲道友今年也没能通过问心,这实在让人疑惑”
“不就是上次我来游学的时候你在擂台上输给我了吗”商粲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冷哼道,“技不如人就该认,输给我就值得你耿耿于怀这么几年现在在云端身上挑不出毛病来,是不是让你特别难受”
她话说的尖刻,秦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又露出和煦的微笑“商粲道友说笑了。听闻这位云端师妹在修心一途上也颇有建树,兼之容貌如此出众,想必将来在修仙界必有一番作为。”
跟这人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
听着秦意话里若有若无的对云端容貌的强调,又见她视线颇有深意地扫过周边目不转睛的男修士们,商粲本就从昨晚疼到现在的头更是疼的厉害起来。
“是啊,这世道还挺不不公平的。”她语气懒懒散散,干脆地从秦意身上移开了视线,“你现在也只能靠比云端或者说比我长两倍还多的年纪辈分去评价她了,毕竟你样样都比不上她。”
“”
秦意一直擎着笑的面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大约是出于现天外天代掌门的身份,她对于商粲的话语没有正面回应,只说了几句诸如“道友说笑了”之类的不痛不痒的场面话,而商粲再没了想搭理她的心思,只专注地看着台上的云端。
在云端从天外天长老手中接过灵剑非望的时候,秦意大概总算是觉得自讨没趣了,温声道“我还有事要忙,失陪了。”
说完她就最后深深看了商粲一眼,转身离开了。
“呿,谁也没要她来陪啊。”
商粲厌恶地撇了撇嘴,在商粲看都不看秦意一眼时一直负责和秦意交流场面话的楚铭苦笑两声,道“怕是又与这位秦意代掌门结仇了。”
“这可是她找上门来挑衅的。”商粲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烦闷道,“人人都夸她稳重大方仙风道骨,我看她是口蜜腹剑八面玲珑。现在在我面前连演都不演了我到底哪儿惹到她了”
楚铭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在注意他们这边,于是悄声道“看来上次在天外天的擂台上输给你的事真的让她打击很大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有些人对你没通过问心但拿了第一很有意见的事吗”
“虽然她明面上没表态,”楚铭压低了声音,“但这些人的中心十有八九就是她。”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烦也烦死了,她自己要和我打的,关我什么事”
商粲皱起眉,叹道“天外天竟然选这种人当代掌门我看她刚才说的、青屿是第一仙门这句话也没说错。”
“虽然我也觉得你说的挺对的,但是算我拜托你了,你这话至少不要在天外天的地盘上说。”
商粲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不再把心思放在这事上。
但她头疼的症状却一直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愈演愈烈。擂台周围没有遮蔽物,略显灼人的日光直直晒着她,让商粲额角泛出细密的汗珠来。
是因为见到了讨厌的人吗,商粲想。头很痛,身体好像也很烫。
她又忆起方才秦意离开前最后投来的一眼,隐在那副可亲容貌后的、阴冷窥伺的视线。
商粲忽的打了个冷战,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天上艳阳。
“今天、”她声音很轻,喃喃道,“今天是几月几号了”
楚铭一愣,半晌后才道,“七月十六啊,你怎么了”
“”
商粲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在楚铭担忧的询问声中,云端下了擂台,径直走到商粲身前,探询地看着她。
“怎么了师姐心情不好吗”
“没有。”商粲重低下头,定定看了云端半晌,忽的笑了,柔声道,“端儿打的真好。”
“你现在也是有专用佩剑的人了,感觉怎么样”
云端垂眸摸上腰间佩剑,剑柄上是隽秀的“非望”二字,与商粲佩剑上的“无忧”看起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还好。”云端低声道,“听闻是不如师姐的无忧锋利的,但是”
“那要和我换吗”
见云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顾一旁楚铭震惊地嘟囔着佩剑这种东西怎么能说换就换,商粲干脆利落地解下无忧向云端递过去,面上满是坦荡,似是只等云端点头就和她换剑。
但她看到云端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非望它”云端声音淡淡,目光缥缈地向她看过来,似有万语千言,“比较适合我。”
不是说非望不好但就这个名字就起的不如无忧,商粲想。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解意,但总不如无忧听着好。云端心事重,最该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顺遂无忧才最好。
但云端这时候没和她换,对、没和她换
商粲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正趴在桌上,于是缓缓抬起了头,发现正身处于自己在天外天的住所房内。
脑袋疼的要命。商粲皱起眉,感觉像是记忆出现了断层,根本无法回忆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了房间里,最后能回忆起的还是在擂台下和云端对话的事。
“师姐醒了”
身侧冷不丁传来的清冷声音让她周身一凛,商粲不动声色地轻咬住舌尖,转头看去。
云端正坐在她身侧,静静看着她,墨玉似的眼睛深邃若夜。
二人目光交汇,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是云端打破了沉默,她垂下目光,将桌上的药碗向商粲面前推了推,温声道“既然醒了,就快把药喝了吧,最后一剂了。”
“”
这个药碗刚才有在桌上放着吗
商粲跟着低头看去,感觉脑中都像是被灌入了这浑浊的药汤一般,难以展开清晰的思考。
“这药、”她轻声开口,声音沉稳,“到底是什么”
“是治师姐身体的补药。”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商粲仔细听着云端的话语,眸光略微黯淡了下去。
“云端,”
商粲轻声唤着对上云端的视线,看到她因突然被喊了全名而有些意外地瞪大了双眼,稍稍抿紧了唇,如临大敌地正了面色,等着自己的后半句话,心中突然就像被撞了一下,闷的发堵。
“你今天拿了第一,该奖你些什么的。”商粲忽的笑了,温声道,“你想要什么说说看,什么都可以。”
“”
大约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云端懵懂地眨了眨眼,下意识重复道“什么都可以”
“嗯。”商粲欣然点头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什么都可以。”
“”
云端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她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稍长的额发掩着她的眼睛,让商粲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只是耐心等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是几分钟,商粲终于听到云端开了口。
“我”
向来清冷的声音此时却微微颤抖着,云端抬起头来,精致无俦的脸上是一眼既穿的犹豫和不安,随后化为泛着孤勇的决绝。
带着某种像是用琉璃堆砌起来的空中楼阁一般摇摇欲坠的希冀,云端慢慢向商粲靠近过来。
商粲没有避让,静静抬起眼,扫过她从耳际垂落的发丝,低低压着的清秀眉眼,和稍抿紧了的淡樱色薄唇。
鼻尖嗅到的是和记忆里一致无二的淡淡冷香,身前的人倾身过来,近到商粲能清楚地看到她不安颤动着的眼睫,几缕发丝落在她白瓷般的细腻脖颈上,然后又滑下去,无端地勾的人心痒。
就在商粲的目光跟着垂落的发丝落下去的时候,她听到云端颤声开了口。
“我喜欢师姐。”
“我想要师姐也一样的喜欢我。”
随即是微凉的手掌贴上商粲的脸颊,商粲顺着她的力气抬起头,看到那张熟悉面孔渐渐靠过来,踌躇的,小心的,试探的。
商粲垂下了眼帘。
下一刻,屋内响起巨大的磕碰声,桌椅被掀翻,桌上的药碗砰的落到地上碎裂开来,浑浊的药汤横流一地。
商粲把云端抵在墙边,面无表情地单手捂住她的嘴。
“你想喂我吃什么”
她轻声问着,被按在墙边的人口不能言,只一双漂亮眼睛透出错愕神色,随即黯然地沉下去,缓缓摇头。
“你到底、”
难以抑制的焦躁涌上心头,商粲用力咬紧了牙关,手上却到底没有继续加大力气。
“你是根据我的记忆造出来的吗”商粲自嘲地笑了一声,“倒是很像。”
“但刚才不对。”
她的声音沉沉,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着。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我那时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才不是这样回我的。”
分明刚才掀翻桌椅时发出了那么巨大的声响,屋外却半点动静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她所在的这一间屋子,只有她们两个人。
“会让人心想事成的幻境,永远顺遂的世界,”商粲低声说道,“这就是鬼族迷惑人的手段吗。”
她渐渐回忆起忘川冰冷的水,幽冥鬼界那暗红色的世界,和挽韶曾经语重心长的叮嘱那里对你来说是很危险的。
“是啊。好危险。”
商粲轻轻笑了,笑容中却似含着几分苦涩。
“用云端的脸做这样的事”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最后深深看了一遍面前人熟悉的眉眼,然后缓缓俯下身去,嘴唇轻贴上了自己的手背。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破碎成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了,但没完全好
等不在幻境里商粲也能这么勇的时候我才算真的好了然后十年过去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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