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粲努力了三次才睁开了眼。
身体无比沉重, 眼睛也很痛,视野中模糊一片,她恍惚间有种自己可能要失明了的可怕错觉, 所幸眼前很快就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的景象很陌生, 商粲稍稍眨了眨眼, 发现自己似乎正身处在某间卧房里。屋内的装饰格外华丽,能看出屋子的主人大概是个性情张扬开朗的人。明明能看到的地方都没有花朵,屋内却若有若无地飘着股馥郁花香。
商粲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眼前这副色彩饱和度过高的景象,身体也终于迟迟地恢复了些知觉, 她稍有些吃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 赫然发现云端正静静坐在床边,正闭着眼靠在床头支柱上, 清冷的眉眼微微蹙紧。
好像是睡着了。
确认了这个事实后, 商粲连呼吸都变轻了, 没发出一丝声音地轻手轻脚坐起了身。
云端在她身边,至少说明这里是安全的。商粲稍稍定了心,看了看云端在梦中也显得不安的面容, 一时有些拿不准该不该喊醒她。
尽管此时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问云端,理应先唤醒她问个究竟的。视野仍有些暧昧的模糊不清,商粲稍稍凑近了她, 却忽的发现云端眼下似乎有圈青黑色,这让商粲心头一紧,不禁踌躇起来。
“吱呀”
就在此时, 紧闭的门扉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喇喇地推开了, 连接不畅的门轴发出些微声响,惊得商粲下意识伸手就要召出天火攻过去,在看清来人的脸后才堪堪停住手上的捏决, 顺势竖起跟手指抵到唇前,警告地作势“嘘”了一声。
而从门口走进来的鸢歌愣愣盯着她看了半晌,惊喜交加,大声喊道“你终于醒了啊”
交流大失败。商粲隐忍地放下了手,转过头去,与云端含着些迷蒙的眼睛四目相对。
“你昏过去之后的事就说来话长了啊,你先把这碗药喝了。”
看着商粲面上抗拒与怀疑并存的神情,鸢歌瞪着眼把药碗往她面前一放,凶道“真的只是药我要害你还用等到现在吗”
“”
这话倒也有道理,商粲看了看端正坐在她身旁的云端,看到对方轻轻点了点头,于是默默拿起药碗,皱着脸小口喝掉了。
“嗯。”鸢歌满意地点点头,“总之就是你受伤受的挺重,然后就到我这里来休养了。”
“这根本就称不上说来话长。”
“很好,看起来你恢复的很不错嘛。”
没好气地向结论莫名很乐观的鸢歌翻了翻眼睛,商粲心知这位花妖在之前的事件里十有八九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但还是提起了些警惕心,问道“南霜呢”
“在鬼王居养伤呢。”
预想之外的回应,商粲一愣,脑中回想起南霜曾说过的与自己全力交战就是她的执念之类的话,心中默默想到这女人的话果然不可信。
“其实本来也想把你带到鬼王居去养伤的,毕竟那里还是比我这地方条件要更好些,但是”
鸢歌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云端,对方正默不作声地倒了杯茶递到商粲手边,似是注意到了她的注视般随意向她看来一眼,惊得她立刻缩起了脖子。
“但、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还是决定安置在我这了。”
“各种各样的原因”
商粲神情复杂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似有所感地看向云端,对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般稍稍冷了面色,点头道“要去的话,得先除了那个鬼族才行。”
“不、不行,阿霜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了”
难得见鸢歌这副中气不足的样子,商粲见她眼神躲闪声音弱弱,大概能想到她这些日子应该过得很是心虚气短担惊受怕,故而在看到自己醒来的时候才会那么开心吧。
“真要算起来的话,她其实也没伤到我多少。”
摸了摸自己身上被包扎的很妥帖的几处外伤,商粲中肯地说道“至于我的内伤那都不是她做的,我现在这副样子也不能全都怪到她头上。”
“是谁”
云端声音清冷,眼中深邃一片,重复道“还有谁伤了你现在在哪”
“”莫名有些不敢直视云端的眼睛,商粲装作思考的样子移开了视线,叹道,“这还是得去问南霜。她现在状况怎么样能说话吗”
“能。”云端手指一动,似乎是想去摸腰侧的剑,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面上重新恢复了淡然,温声道,“但要等你伤势再好些,我们再一起去找她。”
“嗯。”
其实觉得自己已经能下地自由活动了,但商粲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而一直坐立不安的鸢歌终于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般站起身来,还殷勤地收走了商粲喝完的药碗,道“那、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席话越说脸越红,最后终于没能按捺住,忽的凑近商粲压低声音道“我话先说在前面、从你昏过去之后人家已经守了你快五天没好好合过眼了,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得让人家先休息休息才行”
商粲一头雾水,迷茫道“我、我想做什么”
“你难道想让我直接说出口吗”鸢歌大怒,一边脸红一边对她生气,“刚才打扰到你了是我不好但是我现在想想,人家好不容易睡个觉,你也不要打扰人家啊”
这都什么和什么,打扰云端睡觉的人明明就是鸢歌才对,怎么这家伙现在还来倒打一耙。
在商粲迷惑的目光中,鸢歌急急忙忙地端着空碗转身走开,在离开前又小声给商粲补上了句惊世骇俗的话。
“床、床借给你们随便用但可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事”
“奇”
商粲目瞪口呆,一句“奇怪的事是什么”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鸢歌逃跑似的离开了房间,一句解释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她刚刚醒来的时候视力没有完全恢复,好像在鸢歌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凑近云端的脸仔细打量。
“”
后知后觉地理解了鸢歌方才的奇怪言行,商粲觉得自己的脸猛地发起热来,明明她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却莫名不太敢直视身边的云端。
但还有比这无端的窘迫更加重要的事需要操心,想着方才听到的话,商粲定了定心,转向云端单刀直入道“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也没有很久。”
大概是没有预料到商粲先问起的是这个问题,云端一愣,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就在刚才还睡了一会儿。”
商粲现在可不吃这一套,恢复了正常的视力能很明显地看出云端又清减了。算下来不过十数日未见,她原本就单薄的身躯在宽大白袍的衬托下竟显得更瘦了一圈,让商粲眉头紧皱,沉声道“那你上次睡在床上是什么时候”
“”
没有回应,云端踌躇着垂下眼帘,稍有些无措地蜷起手指。
尽管有满腹的问题该问,商粲此时却只想把这些计划都向后延期,她牵着云端站起身,径直走到床边,按着云端的肩膀迫她坐下。
“睡吧。”商粲手上稍稍用力,把看起来不太情愿的云端放平,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尽管乖乖地顺着她的力气躺下了,但云端面上仍有些不认同,她瞬也不瞬地看着商粲,道“阿粲才是,你伤势刚好一点,你才更应该休息。”
“我可是都睡了五天了。”商粲摇了摇头,开玩笑道,“不然我们一起休息”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正有些懊恼地想改口时,就见云端稍稍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道“可以吗”
“”
脑中忽的联想起鸢歌的大误会,商粲突然之间感到口干舌燥,说话都有点磕磕绊绊的“我、我现在不困,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说的什么话,竟然还留了一线。商粲懊恼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暗恨自己刚醒过来状态都不太对,没注意到云端稍有些失落的神情。
“我睡不着。”
云端的声音很轻,商粲眉头一挑,正想着她那么长时间没休息怎么可能睡不着,就听她低低继续道“自从阿粲不在之后,我一直睡不着。”
“”
商粲原本想回应的话就卡在喉咙中,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最终还是顺应本心,坐到了她醒来时云端坐的位置,温声安慰道“我现在不是就在这呢吗,云中君还是睡不着吗”
云端抬起眼,定定看着商粲。许是视角的原因,商粲总觉得此刻的她不像平日那般清冷出尘,而是多了几分楚楚动人,令人不敢细看。
“阿粲这次不会再离开了吗”就连话语中都带上了几分孩子气的执拗,云端轻声道,“哪里都不会去吗”
商粲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轻轻牵动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去,果然看到侧躺在床上的云端不太老实,像是自以为没被发现似的拽住了她的衣角,小心地缠绕在指尖。
心里像是被羽绒枕头砸了一下般又轻又痒,商粲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将视线移到一边。
“至少在你醒来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出于某种欲盖弥彰的窘迫心理,商粲又补上一句,“就当是报答你这几天都守着我。”
“”
床上其实已经有点睡眼惺忪了的美人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但还是露出了些许安心的神情。
就算怎么看她都很有睡意,但云端却还是强撑着,又向商粲抛出个话题来“我想听阿粲说说、我们分开之后的事。”
身体本能地对“分开之后”这四个字反应过度的僵了僵,商粲很快意识到云端是在说幽冥鬼界的事,她脑中回想起坠入忘川后的幻境,以及那日战后惊鸿一瞥看到埋藏在忘川河底的那柄非望,稍稍抿紧了唇。
但商粲决定把这个话题暂时搁置,毕竟那大约是个很长的话题,而她自己也还需要一些时间去理清这些信息,以及想想该怎么向云端开口。
她垂眸看了看云端,从怀中取出那块生了裂痕的青玉牌,轻轻放在云端的床头。
“抱歉,被我弄坏了。”
商粲轻声道,云端静静摇了摇头,伸手取过玉牌,她抚过裂纹,面上是深深的后怕。
不想提起个中凶险惹她担心,商粲笑了笑,道“你那天在客栈做唤灵的时候就想好了是不是都知道先斩后奏了,把玉牌伪作纸鹤的样子送给我,亏你想得出来。”
云端也跟着笑了,再开口时声音很轻,是商粲不仔细听就会错过的音量,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喃喃道。
“如果我也能变成纸鹤就好了。”
屋内安静下来,商粲静静靠在床边注视着云端,直到她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起来了好起来了,运转起来了指我的更文速度x
途中确实想让她们一起睡来着,但我掐着手忍住了,这可是人家鸢歌的床不是
咳,下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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