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部分情节隐去不提, 商粲将昨晚与秦意交战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致歉道“我那时出手的确失了分寸,烧了烟阳郊外许多地方, 是我不好。”
她话音刚落, 旁边云端就紧接着补充道“秦意是冲着夺人性命而来, 阿粲能想到将她引去郊外再动手已是考虑周全, 不应再被责怪了。”
“不错。”
裴琛赞同地点了点头,话中并无谴责意味, 只是叹道“虽不知秦意师叔与你到底有何过往,但她在纠缠粲者之前就假扮粲者闯入论道会抢夺道心莲子, 这行径实在已经是走火入魔的情状”
只要不是和南霜相关的事情,这位天外天代掌门还是非常讲道理的。但商粲总觉得他话中欲言又止,时不时能感受到他向自己看来。
估计是还在对她昨晚为什么出门这件事耿耿于怀吧, 商粲决定只当做没注意到。
“二位不必担心。”好在裴琛很快正了色,开口道,“此事就由我来处理, 不会让天外天对粲者出手的。至于秦意师叔那边, 我也会尽可能地安排弟子去寻找。”
他说着顿了顿, 稍有些犯难道“只是她到底是曾经的天外天代掌门, 私放鬼族假扮粲者的事也只有我等知晓,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实在无法服众。恐怕我也只能在私下动作”
“没关系。”商粲叹道,“我猜她现在大概需要养一段时间的伤,等她养好之后, 总归是要再出来找我麻烦的。”
言外之意是“不刻意去找她也没关系”。裴琛苦笑道“似是如此。望粲者多加小心。”
商粲同样苦笑着点头回应,心中暗道裴琛应当已经能猜到她和秦意之间有仇,但却不知为何并不细问, 反倒让她生出些愧疚来。
尽管她首次失控使用天火那日声势相当浩大,但出手擒她的秦意等人都是在做见不得光的暗中行动,天外天想必并不知晓,故而在事情发生后并未将失踪的几人与数十里外的莫名火灾扯上关系。
同理,南霜亦是如此。
她平时本就神出鬼没,消失了几个月再出来也是常事,最终导致她唯一的弟子连她是何时何地丢了性命也不知晓,就直接在鬼界见到了已经死去的她。
就算南霜如今显然已经不再如裴琛所说那般爱着他,但商粲仍能感受到,裴琛仍没能完全放下,只是闭口不提罢了。
将来如果暴露了南霜是死在她手里这件事的话,也不知裴琛那时会怎么做。
关于要不要将此事告知裴琛,商粲其实犹豫过许多次,但怎么想都觉得词穷。她自认不是什么善人,当日之事是她失控为之,商粲自觉自己并不无辜,但南霜自己却不以为然,在她犹豫着提出告知裴琛时一口否掉。
你很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吗南霜投来的目光里满是疑惑,奇道,别是突然愧疚起来了吧
我自己都认了是我的问题,你何必想这么多。她毫不在意地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道,告诉他做什么,你说了的话难免要全盘托出,连带着我当时为什么在现场的原因也得交代。
女人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叹道他不会信的。
这个理由奇异地说服了商粲,她知道多年的执念会扭曲原本的记忆,弑神比造神简单的多,但引发的后果却是不可预料的。
重新将注意力挪回当下,她抹去此番多余的思绪,听到裴琛温声问道“二位之后可有打算吗若不嫌弃的话,可先在天外天暂住,粲者的身体看起来也需要再好好检查休养”
“不必了。”
受到罪恶感的谴责而对接受他的好意稍有些愧疚,商粲摇了摇头道“我这身份实在不便在天外天久留,还是先告辞了。”
“嗯。”云端轻嗯一声,似是顺理成章般说道,“我与她一起。”
裴琛笑了笑,欣然道“自然。”
他说完又转向商粲,轻声道“事到如今,粲者若是有心的话还是趁早与妖族断了联系吧。”
商粲一愣,听到裴琛的声音沉了沉,道“与人死后化成的鬼族更加不同,妖族到底本就非我族类不该有太多纠葛。”
“即便粲者已经是魔修,但总是同属修士,若要回头的话也并非不可能。”他之前低沉的语气稍上扬了些,诚恳道,“望粲者好好考虑,重回正道。若有需要的话,裴琛定当全力相助。”
“”
他的话语中满是出自真心的劝诫,商粲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回应,只动了动嘴唇,便陷入沉默。
但身侧的云端很快打破了这份难堪的沉默,开口道“我们不便久留,就不再叨扰琨瑶君了。”
话音刚落,商粲就被她牵着向外走去,听到裴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是有些失落般轻声道“祝二位不再分离。”
走出天外天,商粲总觉得脚下有些沉重,像是肩上扛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似的,压的她有些闷。
“阿粲”
不知道她到底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商粲听到云端的声音似乎有些担忧,稍稍靠近过来道“你不必为琨瑶君那些话挂心的。”
商粲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敢开口问云端指的是哪些话,是要她离开碧落黄泉的劝诫,还是最后那句语焉不详的祝语呢。
琨瑶君洋洋洒洒一席话,只有最后那句最没头没尾,她却偏偏只想把那句话挂在心上。
突然之间,商粲感到身前忽的有劲风袭来,云端反应奇快,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旋身出手,商粲听到踉跄退开几步的脚步声和一声闷哼听起来有点耳熟。
果不其然,出了手的云端身形一滞,讶然道“楚铭师兄”
“是我。”
简直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见到人之后情绪激动冲的太快了的楚铭捂着被云端看都没看就毫不留情击中的腹部,欲哭无泪道“你们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吗”
“玉山君这是说的什么话。”
身处熟悉的茶楼中,商粲煞有其事地向楚铭点点头“我们在幽冥鬼界时也一直很惦念你。”
这可不算是说谎,毕竟她那时候一直惦记着楚铭有没有按时燃起符咒把云端叫回修仙界,当然是在从云端处得知她丢掉符咒的事之前。
“哼。”总被人称赞稳重的玉山君很不稳重地冷哼一声,恨恨道,“如果真的惦念我,怎么会竟然还是琨瑶君告知我你们回来了的事”
“”
商粲一时语塞,默默转向云端的方向,身侧的人一声不吭,若无其事地将倒好了茶的茶杯推到商粲手里,轻声问道“能自己喝吗”
话中未尽之意吓得商粲连连点头,云端于是收了手,转向楚铭道“我忘了联系师兄,是我不对。”
忘了。
商粲十分震惊,手上茶杯都晃了两晃,好险没洒出茶水来让云端看见。云端向来行事周到,放在往日会出这种纰漏是不可能的,但想想她们自鬼界归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自觉要对云端的异状负全责的商粲决定闭口不言。
浑然不觉面前二人关系发生剧变的楚铭余怒未消,语气还有些委屈“我都提心吊胆好多天了而且云端师妹玉牌的保命仙术还触发过了你们要是再不出来,我都准备去全都告诉望月师叔了”
“你这话的意思应该是指你还没去说吧那可真是太好了。”
短短两句话惹得商粲也提心吊胆起来,得到对方生着气的一声哼后才松了口气。又听楚铭气道“还有琨瑶君也是,他那晚自己上来过一次,但根本什么都没和我说”
商粲是听云端说过裴琛曾去找楚铭说明状况,但并不清楚具体说了些什么。眼下楚铭嘟嘟囔囔生着闷气,道“他上来之后先是说要去做些准备,然后就离开了好长时间才回来,只在最后匆匆要下去的时候才跟我说了一句我等可能需要多在鬼界待些日子,玉山君切勿担心,然后就自己下去了我连追都追不及”
他像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般又生起气来“烧符也没有用我之后去打听才知道,他所谓的去做准备根本就是跟天外天的弟子们交代他要闭关一个月真是岂有此理”
“”
商粲一时哑然,心道裴琛为了不让楚铭也跟上来真是做得挺绝,讪笑道“没错没错,真是岂有此理。”
“你们两个也是岂有此理”
很快就被楚铭的怒气波及了,他一拍桌子道“看在我这些日子费尽心思掩盖云中君失踪的事上,能不能有好心人和我说说鬼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
他说着顿了顿,语气又是困惑又是担忧“你的眼睛是怎么了而且看着整个人都瘦了许多”
商粲下意识摸了摸覆在双眼上的白布,叹道“说来话长。”
将下鬼界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大致说了说,商粲只觉得口干舌燥,想着自己好像一整天都在给人说故事。
但这事又实在很难指望云端,云端本人倒是很有意愿想替商粲说明来龙去脉以减轻她的负担,但奈何云端实在不是擅长讲故事的人选,加之整件事中又有诸多需要隐瞒的东西,最终成品就只剩一句“阿粲被忘川卷走了,我和琨瑶君在寻她的时候被霜降君所骗,故而耽搁了时间。”
“”
即使看不见,商粲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楚铭向她投来了欲言又止的目光,于是暗叹一声士动接过了解释的工作。
话毕,楚铭沉默半晌,开口时最先说的话是“你的仇家也太多了吧”
商粲默,一时无话可说。
“还有,你说的秦意”他说的吞吞吐吐,试探道,“就是那个秦意”
“还能有哪个秦意。”
商粲点了点头,听到楚铭一下子倒吸一口冷气,如临大敌地凑近她,悄声道“你、你在云端师妹面前说这个,没关系吗”
心道事到如今这能有什么关系,商粲想着突然反应过来,楚铭大约是还在担心她的身份暴露,毕竟云端是知道秦意这个人的,进而有可能会增加她暴露的可能性
但事到如今已经换了天了,商粲心中生出些感慨,下意识往云端的方向靠了靠,说道“没关系。”
想着将现状告知楚铭也没什么关系,商粲征询地转向云端,轻声问道“可以告诉他吗”
商粲问出口就感觉不对劲,总觉得眼下的场景突然有种像是要向友人宣布婚讯一样的氛围。但她还没来得及去想出更好的说辞,就听到云端轻嗯一声,接过话头道。
“没关系的。”
“楚铭师兄。”云端说着径自转向楚铭,如释重负般柔声道,“师姐已经知道我认出她的事了。”
“”
嗯
周围沉默了半晌,猛地响起楚铭因混乱而变得语焉不详的惊呼,大致意思大约是“真的假的商粲你这人竟然能发现你怎么不跟我说”,但商粲已经没有心思去搭理他,只是因刚才的违和感而心生疑虑。
奇怪,按理来说,要告诉楚铭的话也应该从云端没有失去记忆开始说吧,为什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楚铭就一副迅速理解了现状的样子呢。
在楚铭呜呜嗷嗷的咋呼声中,商粲呆滞地抬起头,而云端却不知为何一副习惯了的样子,重新为她空了的茶杯倒满茶,温声道“先等楚铭师兄冷静下来吧,他上次就曾这样过,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全世界只有商粲不知道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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