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里。
杜修远自小跟随着自己的祖父, 习得一身医术,在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开始跟随着自家的祖父, 治病救人。
医乃仁术,仁爱救人。
这是杜修远从小熟记的教诲, 也一直牢记于心, 并以此立身。
也不知是不是因此之故, 所以杜修远气质相当温雅, 散发着一股亲和力,便谓之为仁。
那只鹦鹉伤好之后,杜修远为其拆下了纱布, 检查了番, 便将他放到了窗边, 让他自己飞走。
鹦鹉果然飞走了。
杜修远则望着这只鹦鹉飞走,不见其踪后,才笑了笑, 返回到了屋中, 在台前坐下, 开始继续研读医书。
门外,人来人往。门内,门可罗雀。
几乎无人。
这对医者而言,无人生病, 本为一件好事。但当今之下, 所有生病之人, 首选都是那西医之所。
杜修远虽为中医世家的传人,但对西医并无偏见,因为都是治病救人。
只要能为人治病, 为民所用,那么就是一剂良方。
至于究竟是找中医还是西医为自己看病,那是病人们自己的选择,他无权干预,也不会心怀记恨。
良医处世,不矜名,不计利,此其立德也。
只要能勉强糊口即可。
杜修远的心态放得很宽,宽的连他父亲看到他,都禁不住连连摇头。
有时杜修远看到他父亲的愁容,还会劝慰他的父亲。虽然这并不会起到多大的效果。
就在杜修远为一个不慎摔倒,骨折的患者正骨之后,抬眼,便又看了那只之前飞走的鹦鹉。
杜修远在给这名患者开了药,说明了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将人送出了医馆后,才返回,从抽屉里抓了把花生,走到窗前站着的鹦鹉前,将手掌摊开,“给。”
鹦鹉并未飞走,看了眼杜修远,便将头埋到了杜修远的手上,啄起了杜修远手里的的花生米。
杜修远笑了笑,待鹦鹉将手里的花生米吃完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从这日之后,无论是杜修远忙碌,还是空闲,都能看到一只鹦鹉的影子,就仿佛这只鹦鹉在观察着他一样。
杜修远也会每日投喂这只鹦鹉。
人与鹦鹉,相安无事。
宴弥看着影片,对着鹦鹉小五道“这些后面加入的内容,恰恰是你曾经所经历过的吧”
鹦鹉小五“恩,差不了多少。”
宴弥“你在素材时,不愿将自己加入进去,便是因为你自己知道,自己最开始动机不纯吧”
鹦鹉小五“恩,我以为我没有资格,出现在他的影片中。”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抱着怀疑的心态,甚至杀死杜修远的决心,留在了杜修远的身边。
这样不纯粹的动机,他又如何有资格出现在这样一部纪录杜修远的影片中。
宴弥嘴角上扬,又道“只是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将你的这个角色加入了进去。”
“恩。”鹦鹉小五“天意吧。”
当时他之所以会答应,本意不过是为了让这部影片能更好,但事实上,他心头还是愿意的。
他到底还是希望着,他的生命中,能够有他,哪怕只是一部电影。
他之前放弃过一次,当命运再将这样的机会推给他时,他顺从自己的本心,接受了。
宴弥看了眼鹦鹉小五,道“挺好的,至少不会留下什么遗憾吧。”
鹦鹉小五目光紧紧锁在电影上,语气肯定道“对。”
宴弥收回了视线,荧幕的光映照在宴弥的瞳孔中。
那是鹦鹉小五记忆中,杜修远的一生。
一个人死了,但他却一直都活着,活在别人的心中。
闻盛华是,杜修远也是。
因为他们都有着,与他们羁绊很深的妖,在妖族悠长的生命中,他们留存着这份珍贵的记忆,时常思念着他们。
现在有了这样一个能够将他们平凡又不平凡的一生,展现给其他人看的机会,他们也都不想错过。
他们希望着,能够将他们的意志传递出去。
影片中。
有一对夫妇,他们将一具尸体,盖着白布,摆放到了杜修远他们医馆的门前,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失声痛骂着,杜修远他们医馆医死了人。
围观的人群众多,窃窃私语声不停,望向杜修远他们医馆的目光,都变得怪异无比。
医死了人,这对任何一位行医的医者来讲,都是致命的打击。
这样的动静,杜修远和他父亲自然也都从医馆中出来了。
那妇人看了眼杜修远和他父亲,然后便伸出手,指着杜修远的父亲,哭诉道“是你,就是你,是你给我们父亲看的病”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杜修远父亲的父亲身上,杜修远的父亲更是大惊失色,“我没有我根本没有见过你们你们怎么能信口胡言”
“现在人死了,你当然不愿意承认了。”那妇人又开始痛哭。
妇人身边的男人则怒目圆睁,指着杜修远他们的鼻子,开始怒批“枉我爹这么相信你们,但凡大病小病,都要到你们这里看,再从你们这里抓药回去吃,可没有想到,你们竟然害死了我爹。”
周围议论的声音更大了,开始对着杜修远他们指指点点。
这样的声音,就仿佛助长了男人的气焰。
“你们这种开什么医馆的,没有本事救人,就别开了”
男人说着,就要冲冲过去砸门了。
杜修远的父亲立马上前,拦住了男人,阻止他砸门的举动。
“你们这是污蔑无凭无据,简直是胡搅蛮缠”杜修远的父亲也是气急,在医馆的门口与男人推搡了起来。
就在这时,杜修远走向了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蹲下身,朝这具尸体伸出了手去。
那正双膝跪在地上,对着医馆的门,嚎啕大哭,泣不成声的妇女,一瞥见杜修远的动作,立马握住了杜修远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杜修远看了眼妇人,道“既然你们说是我们医馆害死了你们的爹,那总得先让我们看看尸体吧,总不可能你们抬着一具尸体,到我们医馆门口,我们就要认吧”
杜修远这话一出,那围观的人群中,有些经常到这家医馆看病的人,开始发声“杜小大夫说的对家里死了人,就把尸体抬到医馆,空口白牙的指责医馆医死了人,这不是讹人吗”
“没错,我平时生病都会在这家医馆里拿药,这么多年都还不是好好的。”
“对,这家中医馆已经开了好多年了,我小时候也在这里看过病,也没有听说过这里有医死过人。”
“其实这家中医馆里的大夫,医术都还是不错的,听说几百年前还给皇帝看病的,是门祖传的手艺。就是中药见效慢,还要自己煎,麻烦,比不得西医,一颗药下去就行了。”
“恩,我现在看病也更愿意去看西医,方便还省事,中医实在是太麻烦了。”
“而且还不科学,什么阴阳啊,什么五行啊,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西医现在都可以在人的身上动刀,给人做手术治病,这个中医哪里能比得了。”
“中医迟早会被西医取代吧”
原本还在为杜修远他们这家医馆声援的人,话题逐渐跑偏,开始说起了当今中医不如西医的地方。
而他们这些无心的话,便是他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们认为着,他们千年传承下来的医道,就是比不得西方传入进来的医学。
在某些人的心中,与西医比起来,中医已经代表着落后。
这是他们国力落后的体现之一。
杜修远将这些话听在耳中,神情没有一丝的变化。
因为这样的言论,杜修远已经听过不少。甚至他的父亲也常常为此唉声叹气。
杜修远只静静看着眼前的妇人,不放过这名妇人脸上的任何表情。
那名妇人在听到周围人说话的声音时,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就这一闪而逝的神情,杜修远的眸光动了动,似乎放松了几分,就仿佛已经不再为他们医馆是否医死了人,有半分的担忧了一样。
哪怕那名妇人后面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恶狠狠瞪着他,“我看你们医馆就是想要逃避证明不愿意承认人就是你们治死的,现在还想在这里找借口”
杜修远摇了摇头,语气认真,“如果真的是我们医馆的责任,我们医馆会负起这个责任。”
“负责现在人都死了,你们怎么负责”同样听到周围人怀疑声的男人,也不再和杜修远的父亲争执,推开了杜修远的父亲后,就两步来到了杜修远面前,将他拉开,然后自己蹲下,“你不是想看吗那就看吧”
说罢,男人已经怒火冲冲地揭开了那具尸体身上盖着的白布,紧接着,男人又从自己的兜里摸出了一张药方和药渣子,“证据,这就是证据,我已经去找人问过了,你们这张药方中,附子一味药剂量开太大了,是很可能会吃死人的”
这个时候,杜修远的父亲已经走到了杜修远的身边,看到男人拿出的药方后,立马夺过了他手里的药方,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男人也不怕杜修远的父亲厮撕掉这张药方,毕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杜修远的父亲做出这样的举动,反而会说明杜修远的父亲心虚,他们也更加占理。
在他父亲看药方的时候,杜修远也从男人的手里接过了药渣,仔细的辨认了起来。
辨认完后,杜修远便侧头,对上他父亲沉沉的目光。杜修远一看他父亲这个表情,便知道,这张药方确实是出自他父亲的手。
他的父亲将药方交给了杜修远,杜修远在接过药方后,进行核对,无误。
男人仿佛胜券在握,“我看你们还想怎么抵赖”
杜修远并未理男人,而是蹲下身,去检查那具尸体。
妇人看向了男人,见男人没有发话,她也就没有阻止宴弥。
男人的神情已经是满脸的不耐,“我看你们就是想抵赖,不愿意承认,你们这个大剂量的药方,治死了我的父亲吧”
杜修远的手掌,托着死者的后脑,正巧听到了男人的话,杜修远的手一顿,看了眼那正痛哭流涕的妇人,又看向了那满脸不耐的男人,道“你们的父亲他已经死了一天了吧”
男人瞪着眼,恨声道“还不是我们不想我爹就那样白死,为了让我爹能死的瞑目,找到你们害死我爹的证据,我们在屋里到处翻找,最后找到了药方,还要去找别的医生,问你们这张药方是不是有问题。都是你们,是你们让我爹他迟迟得不到安息”
杜修远站起身,道“这张药方确实是我们医馆所开。”
男人“你们这是承认了”
杜修远“但这张药方并无任何的问题。”
男人笑道“你们这些黑心的大夫,果然是不不会承认自己医死了人”
杜修远语气淡淡“我们行医治病,讲就的事对症下药,什么样的病,用什么样的药。药方能和药渣匹配,那么就证明没有开错药,也没有抓错药。”
男人怒目而视“你说是就是”
杜修远直直地看着男人,道“你在你父亲死后,恐怕就已经在想,怎样利用你的父亲,来勒索我们的医馆吧。”
男人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勒索你们医死了人不承认,还说我们勒索你们”
杜修远“但凡你们对自己的父亲上点心,就不足以连你们父亲后脑勺鼓起的包都没有发现了。”
正暴怒中的男人一愣。
就连那正在大哭的妇人,声音也是一滞。
杜修远摇头叹气“你父亲本就急火攻心之下,不知因何原因,后脑勺直接接触到地面,造成死亡。”
男人“这不可能”
男人与妇人一起去看他们父亲的后脑勺,果然有一个鼓起的大包。
男人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狠狠瞪向了那个妇人,妇人瑟缩了下。
“我可以作证,他家是住在我家隔壁的,男人好赌,家里的钱都被败光了。”这时,人群中有位中年妇女,看着男人,满脸鄙夷“前天大晚上我还听到,他在家中与自己的父亲争吵,吵得可凶了,我们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就是自己的身上没钱了,找他爹要钱的,结果他爹不给,他自己在那里翻箱倒柜的找,他听到他爹一直在骂,可他呢,不仅没有收手,还和他爹对骂,最后可能是找到钱了,自己摔门走了。”
男人恶狠狠地瞪着那说话的中年妇女,似乎是在威胁,杜修远横移了一步,挡住男人的视线,而那中年妇女也是一个不怕事的,直接推开宴弥,站了出来,大着嗓门道“瞪什么瞪老娘我还怕你”
说罢,这名中年妇人还看向了那跪在地上的妇人,道“丢人。”
之前哭得无比伤心的妇人,现在更是慌张无措。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明白。男人的父亲,只怕就是在这个时候倒下的,但是无人发现。可能还真就如杜修远所说,他们在发现他们的父亲已经去世,第一个想法不是将自己的父亲入土,而是向着怎么用自己父亲的尸体,再捞上一笔钱。而他们父亲不久前去看过病的医馆,便是他们盯上的目标。
围观众人再看向这两人的视线,已经充满了鄙视。
杜修远摇头,对着两人道“还是早些让你们的父亲入土为安吧。”
“要你管”男人朝宴弥怒吼,便推着自己父亲的遗体走了。
围观的人便也散去。
杜修远的父亲拍了下杜修远的肩膀,“走吧,进去吧。”
杜修远点下头。
杜修远的父亲边往里走,边叹道“行医难,行医难啊。”
杜修远侧头,看向了他的父亲,道“以我们之难,解他人之苦,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吗”
杜修远的父亲指着门外,问“刚刚那些人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杜修远明白自己父亲所指的是那些话,轻点下头,“恩,听到了。”
杜修远的父亲拍着杜修远的肩膀,摇头道“我们在他们的眼里,都是落后的,陈腐的,已经去掉的糟粕。”
杜修远皱眉“中医与西医,不能共存吗”
杜修远的父亲笑了声,笑容中充满了悲观色彩,长叹道“孩子,你还是太天真了。”
杜修远站定,他的父亲却并没有停下。
杜修远望着他的父亲,他父亲那充满苦涩的声音传入到他的耳中,“行医难,行中医更难啊”
这个时候,杜修远还不懂,为何他的父亲如此悲观。
现在中医的声势虽然是比不上西医,但仍旧是有许多人愿意相信他们中医的。
两者各有所长,又为何不能共存
直到,那废除中医的呼声不知从何时起,越发高涨,而那“废止中医案”一出,更是将这样的矛盾推到了顶峰,整个医学界震动。
在这一夜间,中医被贴上了“愚昧落后”,“阻碍科学”等等的标签,更有甚至,发出了“宁愿被西医治死,也不愿意让中医看病”的激进言论,陈就仿佛一日不废除中医,那么这个国家就一日无法进步一样。
中医仿佛成为了这个国家新生的毒瘤,必须得割除,才能把这个国家给治好一般。
他们这个世代中医传承的世家,毫无疑问便是扎根最深的毒瘤之一。
医者,却成为了毒瘤本身,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杜修远的祖父在这场变故中离世,本就存着悲观色彩的杜修远父亲,仿佛早已经预见到这个未来,自此一蹶不振,仿佛认命了般。
就此消沉的杜修远父亲,在看着成日忙碌,奔走,写信,焦急的等待回复,不愿意放弃的杜修远,甚至还劝杜修远,让他就这样算了吧。
大势如此,他们争不过的,还是想想,看能不能干些其他的吧。
就这样算了吧。
很轻易的四个字,但杜修远知道,自己过不去。
那一位位医书典籍里,记载着的一位位传世名医,他们为后代人留下的一本本传世著作,过不去
在抚摸那一本本医书的时候,他甚至能够听到,那些将自己的思想寄托在医书中的先贤们,他们无力叹息的声音。
中医真的是需要拔除的病根吗他不这样认为,这是他们民族几千年的智慧,怪也只能怪他们这些后人,不争气罢了。
于是,杜修远离开了家。
哪怕再遥远的路途,他也要去
在离开家之前,他叮嘱自己的父亲,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路跟随他的,便只有那只鹦鹉。
“他跟着他,其实也想要看看,他离开的时候如此坚定,又会不会在半路上放弃。”鹦鹉小五的声音传入到宴弥的耳中。
宴弥并没有去看鹦鹉小五。
鹦鹉小五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即便是他跟随杜修远到现在,鹦鹉小五还是对杜修远抱有怀疑。
哪怕当时的他,已经不再质疑,杜修远的仁与善了。
可以说,当时的鹦鹉小五,看待问题的角度,一切都是以怀疑的角度出发。
“那个时候,我挺想要问他,哪怕你是中医世代传承的世家,但本质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去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宴弥“后来你找到答案了吗”
“找到了。”鹦鹉小五道“杜修远是普通人不假,但他也表达着一份意志,而拥有相同意志的不止是他,还有很多人,最后这股意志拧成了一股绳,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敢于那已经形成规模的不同文化碰撞。”
宴弥“其实你清楚的,但那个时候的你不愿意去相信他们罢了。”
鹦鹉小五“可能吧。”
宴弥看着影片中,那在台上发表着“废止中医等于禁绝国粹学术”言论的杜修远。
以他们的眼光来看,中医是需要废除的糟粕吗当然不至于。
中医可是有人从道中,延伸出的医道精华,道法至高,何等玄妙,又怎么会弃之如敝履。
如果真是一无长处,那么宴弥又怎么会挑选这个剧本。
可能也就是太高深了的缘故,所以现代的人难以有所突破。
就算那些修道者,他们哪怕比当代中医更加精深,想要在此道上有所作为,也是很难,除非有奇才诞生。
至于西医,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无关对错。
毕竟,在上古以前,大道之争都是在所难免的事。
当然,从来都不会有人更他争。因为比起更他争,他们更加怕的是被他吞。
道都被吞了的话,还争什么争。
影片还在继续播放着。
在一切尘埃落地之后,杜修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完全不见一点喜色,反而相当沉重。
他的父亲在看到杜修远回来后,只说了句“回来了”
杜修远看着他那仿佛已经知道结果,但对未来依旧完全不看好的模样,沉默了下来。
杜修远的父亲似乎从杜修远的沉默中,看出了什么,他走到了杜修远的身边,拍了拍杜修远的肩膀,“至少这次你们成功了。”
至少这次成功了,那么下次,下下次呢
杜修远闭上眼,因为内心的不平静,睫毛微微颤动着。
果不其然。
虽然他们中医还有立足之地,但想要发展也更加艰难了。
那原本已经处于劣势的中医,更显颓势。
这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下一次中医就会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一样。
在这样的困境中,又该如何自救
创新吗然而,他们拥有这个能力吗
就算有,他们又能有时间吗
杜修远日渐沉默,但在面对那些来医馆看病的人,他身上那股温和的气质依旧不变,依旧温声细语地与每一位前来看病的病人交流。
因为他的父亲不再管事,所以他成为了这家医馆新的主事之人。
医馆的大小事务几乎都扛在了杜修远的肩上。
“那段时间,我能感受到,杜修远的压力很大,内心也很压抑。”鹦鹉小五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和你现在演的这个样子差不多,无论内心再怎么沉重,在面对病人时,依旧不忘自己是一名医者,”
宴弥笑了笑,“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夸我演技好”
鹦鹉小五认真道“你的演技真的很好。之前在片场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演的很像,现在在这个大荧幕上,感觉更像了,总会在不经意间,与我脑中的杜修远重合。”
宴弥“谢谢夸奖。”
鹦鹉小五“不用,我才是应该要感谢你。”
“感谢的话现在说会不会太早了。”宴弥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还在播放的影片,“现在可还没有播完。”
鹦鹉小五“不早,我也是看着你拍戏的,所以你后面演得怎么样,我也是看到的。”
宴弥“那行吧。”
影片中。
那背负着沉重压力的杜修远,再次翻开了医书,想要从那一本本医书典籍中,寻找到答案。
同时,也等待着,下一次废除中医的提案到来,为了守护这份文化,他必须得抗争到底。
不等他们等到下一次提案的到来,战争爆发了。
在得知到这个消息后,杜修远立马有了决定。
就在杜修远思考着该如何给他父亲说的时候,他父亲却在饭桌上,先对他说道“去吧。”
杜修远有点诧异的看着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神情却是如常,“想去就去吧,这个家里有我。”
杜修远握紧了自己手上的筷子,喉结滚动,最后深吸了口气,才用着微微嘶哑的声音,道“好,谢谢父亲。”
于是,杜修远奔赴了战场。
战场的残酷再次让杜修远的心受到巨大的冲击。
大概也没有人会在见到,那被炸得血肉模糊的人而无动于衷。
根本也没有给杜修远震撼的时间,杜修远便立马加入到了治疗行列中。
杜修远无法做到和西医一样,为中弹的伤员开刀,取出体内的子弹。但对于外伤与骨科,却是十分精通的。
而中医本就讲究内在,所以,在治疗伤员的同时,他们也会帮助他们调理身心。
同时,杜修远也会与那些精通西医的人员相互交流,去真正的认识他们,了解他们。其中包括他们掌握的医学,也包括他们的想法,以及他们杜修远的态度。
杜修远这一留,就是十几年。
直到战争结束。
已经中年的杜修远,返回到了家中。
与离开之前只带了一只鹦鹉不同,回来的他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娃。
是他从战场上收养的孤儿。
杜修远以为回去后,会看到同样老去的父亲。但没有想到的是,等待他的却是一座墓碑。
他的父亲,已经早早离世。反而,他却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他的父亲,把遗书留在了家中,并没有寄出去。
杜修远手里拿着他父亲留给他的信,站在墓碑前,缓缓落下了泪。
并不是失声痛哭,但却能够让人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失去亲人的悲痛,还有无法为自己父亲送终的遗憾。
“爹爹,你哭了吗”那被杜修远牵着的小女娃,仰着头,问杜修远。
杜修远蹲下身,对着小女娃道“来,叫爷爷。”
小女娃对着墓碑,乖乖叫道“爷爷。”
杜修远笑了笑,摸了摸的小女娃的头。
杜修远并没有再留在这个地方,而是选择了各地的游历,没去到一个地方,他就会为当地的人看病。
虽然杜修远也会收取诊金,但诊金费用并不贵。在遇到家里特别困难的人时,他还会免费给人看病,分文不收。
在听说有医术高超的民间大夫时,他也会专门去拜会,与他们探讨医术上的问题。
而在这一路上,那只鹦鹉和小女娃也一直陪伴着他。
杜修远每次去一个地方,待的时间最长一个月,最短一个星期,因此,小女娃总问,他们什么时候停下来,她不想走了。
杜修远也总会对小女娃说,再走走看吧。
这一走,就走了十年。十年间,治人无数。
在问过小女娃的意见后,他们在一个民风淳朴的村子定居了下来。
杜修远也曾问小女娃,想不想跟着他学习医术
小女娃却是摇头,答道“不想学,那些草药他根本记不住。”
杜修远也不强迫小女孩,只笑着问小女娃“你以后想做什么”
小女娃却是道“想要赚钱,想要赚大钱。”
杜修远闻言,不由笑道“赚钱干什么”
小女孩“赚钱给爹爹,这样爹爹就不用那么辛苦给人看病了、”
杜修远只是一笑。
“那个时候,杜修远其实是在寻求心中的一个答案。”鹦鹉小五对着宴弥道。
宴弥“那找到了吗”
鹦鹉小五“没有。”
宴弥“恩。”
鹦鹉小五“他一直都在走,在看,在等。”
宴弥“恩”
鹦鹉小五“那个时候一切都在快速发展,一切都在变。”
宴弥“但是无论怎么变,他一直都在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
鹦鹉小五“恩,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也能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
宴弥笑道“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人,打动了你。”
鹦鹉小五沉默。
电影中。
时代在飞快变革着,人却在慢慢变老着,那个曾经跟着他的小女娃,也渐渐长大。
小女娃很机灵,在赚钱上很有天赋,也很独立,很让人省心。
但小女娃最大一次叛逆,是在她十八岁那年,留下了一封信,告诉杜修远,他找到了赚钱的路子,所以要离开,去大城市里赚钱了,让杜修远不用去找他。
杜修远也当真没有去找她。
正如他在小女娃小时候问她,要不要跟他学医,小女娃告诉他不要后,他便当真没有强迫他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现在当初的小女娃已经成年,有自己的想法,他尊重她的想法。
而杜修远再见到她,是在一年后,挺着一个大肚子的她。
杜修远看着这个挺着大肚子,还对他嬉皮笑脸的女孩,不像是受到欺负的模样,便什么都没有问,照顾起自己这个怀着孕的女孩。
在他的调理下,他的女孩平安生产。
生了一个男娃。
生下娃后,女孩又在家中待了一年,将自己的儿子带到一岁,就又出去了。
她告诉杜修远,现在是发财的好机会,外面有大把的金子等着她,他不能错过了。
这让杜修远又是又疼又是无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把他教成这样的性格,只得挥挥手,让她走了。
女孩再次走了。
已经开始步入老年的杜修远,开始带自己的这个孙子。
和他的母亲不同,这个孩子从小便对中草药表现出了兴趣。
在这个孩子四五岁的时候,他问这个孩子,想不想要和学习医术的时候。
那个孩子回答他,想。
杜修远闻言笑了。
这个笑容里,似乎多了不一样的光芒。
杜修远把自己手腕上的手环取下,递给了这个四五岁大的孩子。
正如曾经他的祖父,将这个手环给小时候的他一样。
传承。
不管未来怎么变,传承不断,那么希望就会一直在。
这一切,总归还是回到了。
从这天开始,杜修远开始用心教他中医这方面的知识。
在这个孩子长到十二岁,上初中的年纪,他那已经不知道消失多久的母亲,终于回来了,一身光鲜亮丽,十分新潮的装扮,与这个村子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男孩的母亲告诉杜修远,为了能让男孩能够有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所以想要将男孩给接走。
杜修远自然同意了。
男孩的母亲也希望能将他一起接走,为他养老。
杜修远却拒绝了。
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习惯了。
男孩的母亲也没有再劝,她看着那不愿离开,看她犹如看陌生人的孩子,瞥见到他手腕上戴着的手环,承诺道“以后每年的暑假,我都会带他回来一次。”
杜修远点头笑道“这就够了。”
男孩离开后,杜修远便开始整理医书古籍。
他的家中本就存有许多的医书典籍,后面又走遍大江南北,寻访到了不少当地名医,收集到了不少未曾现世的医书,里面的医术之玄妙,包括许多疑难杂症,上面都有解决之道,连他看了都叹为观止。
他决定将这些医书典籍整理起来,再将自己这么多年以来,行医的经历全部都写下来。
他虽然不知道中医最后会走向何方,他也无法为后世之人指引出一条正确的道路,他终究不是什么圣人,没有这个能力。
但是他也担心,他担心中医在谋求新发展的时候,把许多真正能治病救人的东西,在途中给搞丢了,到时候再想要找,也找不到了。
他已经看到这样发展下去可能存在的弊端,但这又是一条不得不走的路,因为任何事物,都是要向前发展的,只有发展,才能开拓出新的可能。
他也希望着,最后中医能不再处于尴尬中,能重新受到大众的认可,被大众所接受,而不是中医无用论。
根据他的了解,有些病,西医能治中医不能治,但有些西医束手无策的病,中医却能。
但是他怕,怕他们一直守护的东西,就这样莫名其妙断送了。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将这些东西留给后人,让他们需要用上的时候,能够找到这些东西。
这便是他心中的答案,所为的,不过是让世人能少受些病痛的折磨。
为了心中的这份追求,杜修远开始日以继夜。
一次又一次的病倒,到底是岁数大了。
画面的最后,是杜修远合上了已经编写完的医书,拖着病体,走出了房间,原本空无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虚幻的人影缓缓向他走来,一点点变为真实,变得清晰。
人影是那个传承了他医道的男孩,叫着他外公,告诉他自己考上了最好的中医药大学。
杜修远已经开始涣散的目光,注视着男孩,然后慢慢笑了。
鹦鹉小五“是他让我重新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如他这样,真的能以仁贯穿始终的人,是他救赎了差点坠入到深渊中的我。”
宴弥“我想他应该也感谢你这一生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