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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苏苏默默地收好碗勺,没敢多看他。她低眉敛目地僵立着,终于开口“奴婢愚钝,前些日子在表姑娘那儿陪着,让念几句诗,奴婢都不识得”

    苏苏放在心里琢磨了半宿,若往后要出府自个儿过日子,日常的往来书信和记账总是少不得的。既然公子已经好心收了她在朝宁院里,想来从他这儿讨个识字的恩典也不会太难。

    徐弘简颔首应允,又道“等回府后,你让青木到书房里取几本书,拿回去看。”

    宋温积年体弱,书是读过一些,她病歪歪地躺在床榻上的日子,看得大多是游记话本一类的。这丫头能想起念诗,着实是怪事。

    “温儿习字抄经都静不下来,跟着她学,岂不是带坏了你。笔墨之类的尽管让绿莺去取,要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来找我。”

    宋温的身体不能多劳累,苏苏知道不能多打扰,便乖乖地点头。

    苏苏眼睛里盛满笑意,眸子亮晶晶的,唇角微微上扬,显然很是期待。

    徐弘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多停了片刻,心底蓦地生出一丝怜惜。

    宋温在刚开蒙时,收了不知多少名贵的砚台,她新习得一个字,便要跌跌撞撞跑去写给外祖母看,然后揣着外祖母奖赏的东西回去。

    他自己在离开父母的时候已经念过一些书了。徐弘简回忆着。他那时就比旁的孩子聪颖,学得快,写得好,母亲在见他写字时还是惊喜非常,往往要拿些东西给他。

    如果苏苏生在高门,兴许也会和他们一样,被父母亲朋惯着宠着,好像新学一个字是多了不得的建树。

    他垂眸,正好看见苏苏的手虚握着抵在桌前,素手纤纤,指如削葱。

    徐弘简还记得十一年前,她不服气地瞪着又大又亮的眼睛,抓着他的手,在他手心上一笔一划写字的场景。

    闲置的草料垛里,两个幼童小心地缩在一方破旧的草席上,避着土坡上扬起的尘土。苏苏从灶台上偷拿出的一张饼,够他们当一餐饭,她把饼掰开,很大方地把大块儿的拿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

    “苏苏。”

    “哪个苏你写给我看,我会记得的。”

    “就是苏啊难道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五岁的小苏苏很不服气。

    “我会,我写给你看。”

    “啊呀,你识字,那,那能不能教教我,嫣是怎么写的。”她乌溜溜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吃了苏苏给的饼,他愿意教她,便点点头。

    八岁的徐弘简取了节木棍,在湿润的泥土上写出这个字。

    小苏苏睁大眼睛瞧了瞧,低呼“原来这就是嫣。我会写这个字”

    他疑惑地问道“你会写怎么还让我写”

    小苏苏胀红了脸,以为他是不信“我就是会,不然你再写一个,我马上就会了”

    他就写了“简”,和“嫣”排得整整齐齐。

    小苏苏看了两眼,一把抓住他的手,背向着他写出来的字,在他手心上写了“简”,毕了,头一扬,稚气的声音带着得意“我写得对吧”

    后来小苏苏告诉他,在她四岁时,她娘亲就没了。在娘下葬后没人管她,她被人关在屋里,只能趴在桌上等。那张小桌上压着一张纸,苏苏知道这是属于娘亲的东西,不错眼地盯着看,即便她不识字也都盯着。过了没几天,那张纸也没了。

    起初,苏苏还记得大半上面的字,她不明白意思但能大概知道怎么写。一年过去,那些字在她心上也变得模糊了,没想到她最后还记得的,就是她爹爹在娘亲的名字里最喜欢的那个字。

    “嫣”是她背住的。徐弘简执拗地认为,“简”才是她真正学会的第一个字。

    她应当还记得“简”是如何写,可是,把教她的那个人给忘了。

    这是当领罚的。

    “每过几日,都写张字拿给我瞧瞧。”

    苏苏面上盈着笑,认认真真地应了声“是”。

    转眼就到了该回徐府的日子,宋温还有些舍不得离开别庄。

    “还没泡够热泉呢。”宋温嘟嘴,“而且回去了,姐姐跟我离得就要远些了。”

    苏苏保证会经常去看她,宋温才又笑起来。

    坐上回程的马车,帘布落下,苏苏松了口气。

    她肩疼的毛病还没好全,被郑嬷嬷劝着,每日都去热泉中泡上一会儿。这些天徐弘简得了闲,甚少出门。她屋后的热泉和徐弘简起居的房间那方也是连通的,苏苏去的时候总觉得不自在。

    回京途中有一截山路不好走,马车摇摇晃晃,走到一半还下起了雪。雪花棉花似地悠悠飘下来,同乘的安姑姑塞了暖暖的袖炉给她们抱着。

    小窗外寒气凌冽,不能往外看,宋温便不错眼地瞧着苏苏。

    被看了好一会儿,苏苏不自觉地摸了摸脸。

    宋温凑近,煞有介事地也跟着轻轻地摸了下她的脸,又道“原来真是坐在我跟前的姐姐,还以为是画上走下来的仙子呢。”

    苏苏脸皮薄,听得脸上发烫。

    “长得美,声音也好听。”宋温继续说着,“上回的诗,可以再给我念一次吗姐姐念得真好听,从前夫子跟我讲什么韵律,我全不明白,你一念,我才知道了。”

    安姑姑不动声色地看向苏苏。

    她今日妆扮素淡,口脂都没用,红唇不点而朱,眸似秋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也难怪二夫人和二公子同时看上了她。

    老夫人诸事不管,大概还未知三公子这新收的通房背后有些什么事。安姑姑默叹,只盼着二房的人不要再闹出事来,免得牵带这无辜之人受累。

    转念想到三公子,安姑姑心口一松,倒是她庸人自扰,多想了。他如何会护不住苏苏。该小心些的,是二房才对。

    京城徐府

    照别庄到徐府的路程算,宋温她们乘的马车至少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到,老夫人已经差人来门房问了好几次。守门的小厮知老夫人看重,不敢躲懒,规规矩矩等着,和老夫人跟前的丫鬟说话也都恭恭敬敬的。

    二公子徐丨明甫的长随秋仁走门上过,听了一耳朵,顿时打起了精神。

    近来二夫人在课业上问得勤催得紧,再加上没能得手佳人,二公子的脾气是越发地差。因着这些日子二爷与二夫人龃龉不断,二公子没敢再往酒楼里去花天酒地,他一身闲气便往秋仁身上撒。

    前几天趁着三公子不在,二公子想见美人却没胆子踏进朝宁院,便让秋仁拐弯抹角去查探了一番。这才知道三公子新收的小通房同表姑娘一起到别庄上去了。

    听门房的小厮说苏苏快回来了,秋仁忙忙跑回紫竹院,唯恐晚上一刻,二公子从其他人那儿知道了这个消息。

    秋仁形容焦急,他进了紫竹院之后,院内的丫鬟小厮都不敢拦他,秋仁也就不知道二公子正和连翘在房里胡闹。

    “公子,回来了,回来了”

    秋仁推门而入,坐在二公子怀里的连翘动作一顿,脸上的娇笑几乎维持不住。

    连翘放在二公子腰侧的手臂一紧,随意调换姿势一般动了动腰,让自己丰满处与他贴合得更紧,嘴上说得却很贴心大度“是有什么事,值得你这般急急忙忙的。是我不好,险些误了公子正事。”

    徐丨明甫在她背上轻轻一拍,漫不经心地扫了秋仁一眼,问道“有何事”

    连翘嘴角的笑一僵,心知二公子此时是歇了那番心思,不由地暗自咬紧了牙。

    秋仁瞟了连翘一眼。不管如何说,连翘都是二公子收用了的贴心人,他不好说得太直接去刺她,便说“表姑娘回来了。”

    连翘在徐府多年,比秋仁更早知道苏苏跟着宋温去了别庄,眼下她哪里不明白是谁回来了,心中恨极了。

    徐丨明甫心情不错,还有闲心随意哄她两句“娘近日把我看得紧,祖母的心肝回来了,过几日我也可以借着她的光出府逛逛,到时候给你带盒胭脂。”边说着,手上也不安分,在连翘身上捏了几把。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翘只能笑着谢赏,只是心里又给苏苏添上了一笔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