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侧门出来,马车早早在外候着,待苏苏上车,郑嬷嬷才一一列出她挑出的几个铺子。
“这几个离得近,也不贴近闹市,这雨天出门去逛上一会儿,不吵不闹的,挺好。”
绿莺和红鲤听郑嬷嬷数着店名,面上流露出的几分期待神色落到苏苏眼底。
她们在府里待了一月有余就如此渴盼着能在街上闲逛片刻,三公子虽能日日自由出入府门,但大多时候摆在他面前的都是亟待处置的繁杂差事,其中不乏人命关天牵涉甚广的案子。
被这样的事日日缠着,他何时能够松快一会儿呢。
想到此处,苏苏也盼着能替他挑些新鲜的物件。最好能有适合他的,并且是她方便替他挑选的。
须臾,马车停在了门店开阔的布庄前。许是雨天不便出行的缘故,门前没有其他客人前来,只有两三个妇人在边交谈着边挑选布匹,小厮脸上挂着笑,垂手立在她们附近,没有上前打扰,只等着她们抬头找人问询时再上前。
绿莺扶着苏苏一进门,掌柜的就从柜台后绕了出来,疾步走上前来一揖“姑娘面生,想是第一回来,请移步内间,我去叫两个娘子来作陪。”
郑嬷嬷恰好进门,她脸上端了笑,朝掌柜的一亮手中的物件,又道“麻烦掌柜的。”
掌柜的一看,态度又恭敬许多“岂敢说是麻烦,原是小夫人,还请移步。”
苏苏咬了咬唇。
称呼她“小夫人”是极为客气的说法,苏苏自觉担不起这句,但既然郑嬷嬷在旁侧都未说什么,她只默默受了。
待到了内间,刚一坐下,就进来两个笑容盈面的娘子,带着小厮拿来许多时兴的料子给她看,又做了许多推荐。
“娘子肤白,这匹与娘子最是相称。”
“这匹娘子既喜欢,不如把这个也拿着,给自家相公也裁上一身,你俩站在一处定是好看得紧。”
“这种布料细腻柔软,最是贴合肌肤,前日就有某家夫人拿了许多,说家里老爷要往南边去做官,怕在外不方便,要给他多多备上这些贴身穿的衣裳呢。”
两个娘子推售得起劲,绿莺和红鲤两个未嫁的小姑娘听了都脸上微红。
哪里想得到到布庄上来会听到这些虽然都是寻常人家的夫人惯常买的物件,她们姑娘都还没伺候过人呢。
郑嬷嬷却是频频点头,偶尔还顺着两个娘子的话问上几句。
最后给苏苏和徐弘简都各挑了二十匹,绿莺和红鲤也选了几样她们喜欢的,交代掌柜的晚些时候一齐送到府上来。
后面去的绣房,糕点铺子,掌柜的都是如出一辙地热情,好在没再提那些让人听了脸红的事。
苏苏看了都觉得新鲜。郑嬷嬷在一旁打量着她脸色,一边向旁人交代着,不知不觉就要下了许多物什。
最后去的是坐落在繁华大街上的金银楼。即使是下雨的天气,这方也是游人芸芸。苏苏她们所乘的马车入街后慢慢行了许久才到了如意楼门口。
一进如意楼,掌柜的就认出了郑嬷嬷,随后把她们请到了二楼亲自接待。
掌柜的是二十来岁的美娇娘,打扮得十分好看。脸上的妆容是偏浓的一种,把她的眼尾描画得微微上翘,显得极为勾人,苏苏没忍住多瞧了两眼。
掌柜的也不挪开眼,还朝苏苏抛了个媚眼,爽朗道“我这妆可不适合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让我瞧瞧,啧,本来就生得娇妩,要再如此妆扮,岂不是成了桃花妖,人人都要教你迷住了”
苏苏听了只觉得不好意思,面颊微红。
绿莺和红鲤却知道掌柜的说得是真的。
她们姑娘偏好清淡妆容,若不是早制好的冬衣有颜色鲜艳的,估计她连明艳点儿的衣裳也不会挑来穿。饶是这样,姑娘的容貌也常让她们惊艳不已。
尤是清晨刚醒来时,粉颈玉肩,婷婷丰韵,每每看得她们脸红心跳。
绿莺心思一动,悄悄打量掌柜的,心中暗想,若真给姑娘描上这个妆,在夜里去叩公子的门,想必一定成事罢。
掌柜的调笑一番后,拍了拍手,门后走出几个捧盒的丫鬟,垂着头相继走上前来,把精致华美的盒子放到桌上。
盒子一开,金玉翡翠琳琅满目,全是精工细作的钗环簪子,与一楼柜中架上摆放的首饰比起来,算是精品中的精品。
中间卧着一对翡翠滴珠耳坠,上面一圈细细的金线绕出简单的花纹,翡翠呈极为通透的嫩绿色,水光莹莹。掌柜的把它取出来,就像两颗水珠子滚在她指尖上。
她小心地给苏苏戴上。苏苏的耳垂嫩白,再坠上水珠般的翡翠珠子,让人很难忽视这处的圆润可爱。
这一对耳坠与苏苏今天穿的衣裳很相称。云白的衣衫显得她肤色白皙粉嫩,领口一圈白色绒毛松松地绕着脖颈,既可爱,又显得玉颈纤细,衬得整个人像娇嫩的芍药花,惹人忍不住地爱怜。再添上这耳坠,就如花瓣上添了露珠,显得那清珠下的花瓣更为秀丽。
在苏苏对镜相看时,掌柜的,也就是萧娘子站在旁侧,忍不住勾了勾唇。
男人就是男人,偏好些什么就总是变着法子要让屋里的小娘子穿上戴上,连她们小主子也不能免俗。他特意画了图样交到如意楼,一番工夫也没白费,与小娘子很是相称。
类似的情形,萧娘子不是没见过。
某家公子明明早订好了首饰,却要哄着自家夫人来如意楼,在她挑选时在旁边装作不经意地说些什么“这个很衬你”、“你戴这个好看”这些话,哄得夫人又是害羞又是欣喜,最后把早前订下的那些都拿下了。
萧娘子此时想,不知道小主子要是陪着这姑娘来,会是什么场景。
要说小主子忙于公务,他的确也是诸事缠身,但又费了心思画了一叠首饰图册让青木交给她,还嘱咐了一些话。
萧娘子摇摇头,实在想不透小主子的心思。
只有一点她可以确信,那就是照如意楼的手艺,这批东西她们带回去,小主子见姑娘戴上,必定是喜欢的。
苏苏从如意楼出来时,仍是在下雨。马车在街角候着,车夫要一阵子才能赶过来,她们便在门前等。
偶有雨丝飘落到屋檐下,绿莺适时地给苏苏撑起伞。
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小摊上,两人正望向她们这方,低声交谈着。
“是不是我看错了那边那位,怎么看起来像舒远他家那个妹妹”
“什么妹妹的,除了他们前几年卖给人家的那个小丫头,他们还有哪个妹妹便是那个小丫头,也不是舒家亲妹妹呢前些天舒家嫂子不是去徐府找人了回来之后把收了人家的钱都退了,说是惹上祸被主子打发到别处去了。要是那边的贵人是他家那个。舒家嫂子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拿到手的银子,她能说退钱就退钱”
先前说话那人犹豫了片刻,想着,说得也是。他本想再看两眼,那边的丫鬟已经撑开伞,把人的半边脸全挡住了,不由心里发虚。
“许是我真看错了哎,舒家那妹子也是真可怜。被人卖了之后,他们也不管不问的,到人家亲娘的坟被山洪冲毁了才把她叫回来,又伸手要钱。我听说呀,那丫头的亲娘死前,是给了一笔钱给舒家那两口子的”
另一人摇摇头,也叹息道“他们说卖就把人卖了,有人说亲,问也不问就收了人家的钱。瞧舒家嫂子那模样,也不像是会帮着打点、求人多照顾的。那小姑娘从小就是十里八乡长得最水灵的,遇到这样一家人,真是可惜啊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