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仙楼是蓉县最大的秦楼, 前后三院,主楼有三层,亭台楼阁,假山回廊, 小桥流水。
院中种了许多竹子, 前几日才落了雨, 竹叶被洗得娇艳欲滴。风起, 处处沙沙声。
夜深后廊桥点上灯笼。雨停,云一点点散去, 露出温柔的单薄的月。烛光, 还有不明朗的月色落在竹上,竹子的影子投影在粉墙上, 像曼妙女子路过时身上飘出的那一抹软软淡淡的香。
月仙楼有女子, 有美酒佳肴,也有一掷千金的赌坊。
单是进月仙楼看看便得交两纹银,这数目足够普通四口人家一月的用度。
踏门而入,候在门口的小丫头送来蒸过、热度合益的纱绢给客人擦手。
楼内莺莺燕燕各自娇媚无边,角落大厅处处笑语欢颜。
酒香、茶香、花香,饭菜香、脂粉香绕出婉转。
琴声、笛声、从樱桃小口吟唱出的婉转小曲声,套在舞娘脚踝处的铃铛声,娇声娇气与客人行酒令声、酒醉客人胡乱吵闹声混成缱绻。
“果真一派人间欢景”
钟于行大笑,他与花翥以兄弟相称。他相貌普通, 但贵在舌若莲花, 花钱豪爽。
而花翥摇着扇子四顾, 她做了伪装,相貌虽不如平常,站在客人中却也引人注目。方进月仙楼便吸引了一群年轻姐儿围着她打转。
选了二楼视线最好的位置落坐, 从月仙楼妈妈周氏带来的女孩中选了一黄裙,一绿衫作陪。
林安默未到,钟于行便点了美酒佳肴。
酒是蓉县最出名的竹云间。此酒以竹叶、竹沥精酿而成,在光亮处仔细观察,便会觉酒色带着浅浅的青,味道清淡。
月仙楼小厮又端来炭火铜锅,铜锅下炭火明亮,可保锅中之汤始终沸腾。小厮道此物名为“火锅”,是蓉县独有的食物。锅中的汤用肉骨熬制,加入花椒、辣椒、大蒜、姜片与各色香料,故而汤色鲜红。
小厮又端来装着鱼片、肉片,虾丸的瓷盘和装着新鲜蔬菜的竹篮。蓉县天气比北地温暖许多,冬日都有新鲜的青菜售卖。
末了,又送来四个盛着葱花、芝麻油,添了些许盐的小碟。
花翥头一次见这种吃食。她瞪着红艳艳的汤色和随着沸腾汤面上下翻腾的辣椒、花椒,心中咯噔一声。
她曾听红丹道此物远渡重洋而来,在商国种植后才在麒州推广。
可在麒州别处辣椒至多做调味用。东方煜与青悠素也吃得清淡,这般火辣的汤色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一时竟不知如何动筷为好。
钟于行见多识广,教着花翥夹着菜品在沸锅中涮,再裹一层香油便可食用。
花翥吃了一口,辣得险些流出泪来。陪在一旁的绿衫女子赶紧叫了一壶菊花茶。
“蓉县的食物着实有趣。”钟于行大吃大嚼。
花翥记起东方煜曾道不管如何,都得好好吃饭。只得一边吃一边猛喝茶,最初不习惯,多吃几口也渐渐品味出一丝趣味来。
一面吃,一面等林安默。
听人说,林安默隔两日就会来一次月仙楼。他来时月仙楼的姑娘都会打扮得比平日娇媚。
吃到一半,楼下终于喧哗起来。还未等到恩客的女子整理仪容、奔去门口。有了恩客的目光也不住朝门口瞄。
就连花翥与钟于行身边的女子也望着门口,翘首以待。
如此阵仗,不过是林安默到了。
林安默正是弱冠,面若冠玉。
他甚喜爱银色。
白色长衫,长衫上银光闪闪,上面的花纹皆用银线绣成。发冠是银,镶嵌一枚白色的猫眼石,猫眼石上银光流转。这旁人穿来颇有几分寡淡苍白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衬得他翩然若天上神仙。
“世上竟有这般俊美的男子。”
钟于行眯缝起眼,又道这林安默相貌生得这般好,不定是个绣花枕头。
他身边的黄裙姑娘闻言不悦,粉拳落在钟于行身上,娇道“月仙楼这么多姐妹无一人忍心说林家二少爷一句坏话,也不允客人说林少爷坏话。”
“妹妹对林少爷这般深情,不知林少爷可曾点过妹妹”
“林少爷那般风姿如何会看中奴家唯有珠玉姐姐那般美貌方才配得到林少爷一瞥。”那黄裙女郎软声道若哪日林安默点了她,她定分文不取,只求他一缕头发与自己的落发编在一处,纠纠缠缠,一生一世。“若是林少爷,奴家倒给钱也是愿意的。”
钟于行大笑“这般说,倒是妹妹睡了他”
花翥身边的绿衫女子也用纱绢捂着嘴吃吃笑道“恩客们来月仙楼选姐儿都会选漂亮的。我姐妹选客人自也喜欢俊美的。”
身子便贴花翥近了几分。
花翥略有几分尴尬,却也不便离得太远,只乖乖饮下那女子送入唇边的美酒。
楼下有歌舞台,林安默每次都定下看得最清楚的位置,每次都会点月仙楼的花魁珠玉作陪。
花魁露面,人人惊叹。
钟于行却道那花魁还没那林安默生得漂亮。
两女子捂着嘴笑出声。
花翥皱眉。
她本欲装作纨绔子弟接近林安默,却不想林安默独自前来。他今日似已微醺,看来心情不佳,凡有别的公子靠近便抓起酒壶砸去。
“林少爷就是这般,他高兴,便邀ren一道吃喝。若不高兴,除了姑娘谁也靠近不得。反正这蓉县最大的就是林家,他欲如何,别的公子也管不得”
钟于行瞄了一眼花翥“看来,只有真正的漂亮姑娘才能接近这位公子。”
花翥与身边的女孩说笑,眉梢微微一皱。
楼下忽比之前闹得更厉害。
就连懒洋洋躺在花魁怀中的林安默也坐正了身子。
陪在一旁的两个姑娘道今日西域舞姬会来此献舞。
花翥在明荣城时也曾见过一两个西域男子,知晓许多西域人发色、眼睛颜色皆与中原人不同。
西域舞姬却是第一次见。
本以为会看见身材曼妙的金发女郎,却不想站上歌舞台的西域舞姬竟是个胖子。
那圆润的舞姬生生将朦胧飘忽的西域舞娘服穿出几分显贵滋味,舞姬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含烟的水眸。
偏是她来后,楼下的喧闹便停了,众人敛声屏息。
林安默身子微微前倾,望着那舞姬,唇上带笑。
西域舞姬抬起一条胖乎乎、却又雪白细嫩的手臂,微微一抖,手腕上的铃铛一声脆响。
铃铛响过三声,胡琴声方起。
起舞,她身型肥胖,动作却灵活欢跃。
素手抬起仿若邀月,落下似若拂水。裙裾飞舞,若蝴蝶流连花丛。起舞后,原本含羞带怯的如烟水眸也变得热情。
花翥竟是愣了。
当初学舞时教导她的先生曾道女孩若要跳舞身子窈窕为好,若是太重在鼓上起舞可是会一脚踩坏一面鼓。街头巷尾跳舞卖艺的女孩哪个不是纤腰一握
钟于行也很是好奇,问起那西域舞姬的来历,黄裙女子道那舞女名曰阿丽斯,半年前来的,听不懂中原话。
“西域在紫,阳关外,距离蓉县千里,此地如何会有西域女子”钟于行道。
“听她身边的小丫头说是为了躲避蛮族。”
躲避蛮族花翥冷笑。
胡说。
蛮族又未入侵西域。
即便入侵,西域人又如何会躲来蓉县他们怕是连司马家设在汀丘外的哨所都过不了
楼下,一首曲子终了。
一个蒙了面,身形圆乎乎的小丫头从围观的人群中窜出,提着巨大的披风覆在舞姬身上。
花翥恍然大悟。
竟然那对主仆
不曾想那看来格外恪守“妇道”,连陌生男子用过的伞都不肯接的阮飘飘,居然是个不听话的。
唇角不自觉上扬,花翥颇想会会这位阮飘飘。
“阿丽斯卖艺不卖身。”黄裙女子道。
钟于行嗤之以鼻“月仙楼也有卖艺不卖身的看来是大爷给的钱不够,要多少,开个价。”
“大爷有所不知,这阿丽斯本也不是月仙楼的姑娘。”
小厮道这阿丽斯半年前来月仙楼跳舞时便说了,不要一文钱,不止如此,她每月还倒给百两纹银给周妈妈,只要求周妈妈允许她在此跳舞。周妈妈一开始还嘲笑胖子也配跳舞,那阿丽斯一跳,周妈妈便是服了气。
“周妈妈未曾调查此女的身份”花翥问道。
“妈妈说我等既然已混迹于风尘中,便得不问前尘,不问后路。大爷也别逼小人了,连林少爷都请不动阿丽斯姑娘。”
花翥喝下最后一口竹云间,心中有了主意。
便给两位女子一笔丰厚的赏钱,留钟于行在月仙楼享受。
阮飘飘正欲上场跳第二支舞,花翥路过,冲阮飘飘一笑,趁着她心神恍惚靠近,以扇掩面,对阮飘飘耳语道“姑娘今日不肯收下在下的伞,却在此起舞”
语罢,摇着扇子便去,甚至不回首。
回客栈的路上果真多了两人跟踪。
花翥故作不知,一路买酒买菜。
进了客房关了门,听有脚步声靠近便勾住红丹一根白葱般的手指。柔声道“嫂嫂,哥哥不在家中,你可曾对叔叔我思念得紧”
红丹何等聪慧当即嬉笑着抽出手,冲着花翥唾了一口。喜气洋洋接过花翥手中的酒菜,道“你与你兄长都一个德行说来蓉县投亲靠友,投靠的却是姑娘吧你们亲友在何处”
“对男子来说,亲友难道不在姑娘的纤纤十指中兄长找亲友去了,嫂子可愿做小生的亲友”
“呸你从何处学得这口混账话”
听出红丹话中的七分真,花翥面上红得厉害。
红丹忍着笑,声音又软又媚。“叔叔有嫂嫂在身边,还用寻别的亲友”
俯身,倒了一杯酒饮下一半,将印有红唇印记酒杯的递给花翥,道“叔叔若有心,何不饮了这半杯残酒”
花翥接过一饮而尽“嫂嫂若有心,何须半杯残酒”
话出口,连耳根都红了。
却还是与红丹说笑,末了,道“嫂嫂,快去关了窗户,隔窗有耳。”
红丹嬉笑着关窗。站在窗口微怔,转身,面上竟是苍白而毫无血色。却依旧故作笑言扯着花翥上了榻,放下帐幔,故作声响。花翥窘得用被子遮着脸。
终于声音,门外的脚步声远了。
花翥松了一口气。
这么快便有人跟踪,看来这蓉县并不像表面看来这般风平浪静。
而今饵已下,鱼也上了钩。
只是不知钓上来的是哪一条。
正欲下床,花翥惊见红丹双唇青灰色,面色古怪。尚未开口,红丹却压低声音道“他在蓉县。”
“谁”
“当年勾引我,卖掉我,害得我沦落到如此境地的那个混蛋。”
花翥大惊,欲起,又被红丹按回。
“妹妹,帮姐姐一件事,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又改了一次我也不知道ren哪儿错了今天便专门避开那个字
关于这一章
依照设定,如果说小花猪是书中朝代女生的颜值天花板,那林安默便是书中男角的颜值天花板,不过男生有两个天花板就当另一个是吊顶好了另一个下一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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