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军平日除对外作战也需护卫蓉县安宁。
花翥与阮飘飘方才逃走, 林安适便下令蓉县将士四处搜查。就算是将蓉县翻一个底朝天,也要寻到他两人。
阮飘飘与相公孙泽海也受到林安适的盘问。
他自然不知阮飘飘在月仙楼跳舞之事,每日与孙娇如胶似漆的他甚至不知阮飘飘早已不在家中。而今只得旁敲侧击询问看守家中的军士究竟发生了何事。
军士却也不知情。只道或有大事发生。
那大事自然是阮飘飘。
孙娇这便得了劲。一脸娇嗔,望以此为机将阮飘飘扫地出门。
堂兄妹同姓不可婚。孙泽海与孙娇之事早已受人诟病, 林安适本不愿与他二人说道。
孙泽海却涎着脸贴来。“林公子这般大张旗鼓, 难不成那肥婆犯了大错林大公子可有地方让小人效力小人不贪心, 所要不过那个肥婆的嫁妆。毕竟有些事, 由林兄出马也不太妥当。”
林安适微颔首。
他身为阮家的女婿,这般兴师动众找小姑子的确会引得阮家人不满。
孙泽海便将此事应承下来, 得知缘由后更添出几分劲头, 逢人便道自己娘子丢了,又道听闻自家娘子与清倌儿交好, 不知是自甘堕落还是被不法之徒拐了去。
林安适更寻人从月仙楼出发, 大叫那西域舞姬阿丽斯失了踪。再旁敲侧击,让人揣测那阮飘飘与阿丽斯之间的千丝万缕。
事情便扩散得比之前还快了几分。林安适虽未能抓阮飘飘现行,但一个足不出福富家小姐,深更半夜在任何婆家、娘家之外的地方被发现都可算做不守妇道。况且,阮家小姐还有在月仙楼那种地方做舞姬的嫌疑。
阮家人也得到消息,家主暴跳如雷,道此事若是真的,定要将阮飘飘大卸八块,沉入塘底以消辱没家族名声之恨。
蓉县被林阮两家人从夜幕中唤醒。蓉县人伸长了脖子, 等着看一场大戏。
搜捕声也惊动了林安默。
他今日清晨便去了相好的年轻寡妇家, 方才进了鸳鸯被, 就听街边一阵喧哗,这便披衣站在路上观望。寡妇趴在他一侧肩头,神情慵懒。
从士兵口中得知来龙去脉, 他大笑乐。
又见林安适骑马路过,更大笑道“兄长着实可没用。抓两个女人闹得这般天翻地覆。”
“自比不过贤弟你,不学无术,只知温香软玉。”
“那是自然。”林安默手指勾起美妇人的下巴。“可这香啊、玉啊都愿在小弟身边,即便是赶她们也舍不得走。大哥自幼博学,深受爹爹器重。却不知此中乐趣。体会不了为何只靠相貌、温柔、才华就可让女子钦慕。”
林安适说不过,便只冷哼三声算作回答。
蓉县军士对这对兄弟的纠纷见怪不怪,只沉默不语,刻意避开。
他们走后,林安默招来亲信耳语几句,自己拦着貌美的寡妇,笑吟吟同去鸳鸯香被。
夜更深。
月亮在人群的惊扰下躲入云层最深处。
春寒料峭,虫声不起。
兵荒马乱。
终有人寻到了阮飘飘的踪迹。
那是一间破庙。
庙中处处破砖烂瓦,神像上布满灰尘,蜘蛛网挂在神像顶上,八脚黑虫潜伏在深处等待猎物。
老尼姑佝偻着身子裹着破烂的被褥缩在勉强可避风的墙角。满脸皱纹,唇角流出涎水。被人推醒才迷迷糊糊道夕阳方才落下便隐约听见信徒诵经的声音。
那信徒自然是阮飘飘与陪在她身边的小兰。
阮飘飘一身过大的破烂布衣,跪在残垣烂瓦上,昏昏然的火光中,她显得灰头土脸,青灰着唇。面色比平日难看许多,甚有几分死色。
小兰跪在她身侧,小圆脸上也满是灰尘,手指甲里满是泥,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林安适尚未开口,阮家人便大声责问阮飘飘为何在此。
“求子。”阮飘飘颤抖着身子,哑着嗓子,将女德、女贞中有关儿子的重要从头到尾背了一遍。
“求了多久”
“饭后便到了。”
那孙泽海皱眉瞪眼,他总觉阮飘飘与往日有些许区别,却又说不清何处不对劲。到底他与阮家人一样,甚少留意她。
寻不到攻击之处,便只能大声质问。
阮飘飘不疾不徐,含泪问孙泽海既然做人相公,为何才用过饭便与孙娇一道郎情妾意,为人相公,连自己娘子深夜出门求子为孙家延续香火之事都不知
阮家人即刻站了上风,洋洋得意起来。
甚至觉得这个素来丢脸的女儿此刻生出几分光辉来。
“阮家的女儿这般辛苦只为给孙家留后,着实可敬。”
林安适终于道“求子不去送子庙,在这种无人供奉的破地方”
“姐夫有所不知,女贞云,女子为给夫家生下儿子理应全心尽力,生不下儿子,妹妹要这条贱命何用妹妹嫁与相公已快一年肚子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自然得出奇招。庙大,信女多,神仙又能保佑几个庙小,信女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此番话一出,阮家人啧啧称赞,看热闹的人也一致赞誉起阮飘飘的女德来。
林安适盯着阮飘飘,总觉古怪。
偏偏他平日也未仔细看过这个形容古怪、除了大吃大喝似乎什么都不会的小姨子。此刻抓不住端倪,只冷道“妹妹若有心,瘦几分,再梳妆打扮弄得美几分,自比这般容易几许。”
孙泽海见状也道“你若真有心,谁会成日去娇儿那处。”
“相公每日都在娇儿妹妹那处,自然不知晓奴家眼下的辛苦。幸而姐夫知晓妹妹而今的辛苦,毕竟姐姐命好,连生两个都是儿子。”
林安适面上一白,知晓自己尚未谈及月仙楼之事便进了阮飘飘的瓮。他那番话一出口,阮飘飘一认,便算是默认了阮飘飘一直在此求子。
孙泽海更打落牙齿和血吞。
偏偏阮家家主又道既然阮飘飘有意求子,众人便别在此打搅为好。
孙泽海寻不到由头,变道“不过是儿子,你生下的怕是会长成你这幅模样。”
“总比娇儿妹妹好些,毕竟同宗同姓。”
孙泽海背后汗水细密。
他何尝不知同宗同姓不可婚。
只是孙娇莺声软语,舍不得、放不下。况且阮飘飘本也是个大大咧咧之人素来不搭理此种事。
不想阮飘飘偏偏在此时提出。
偏阮飘飘不肯放过他,他声音低哑得比先前还要厉害,如泣如诉。骂自己德行有失,分明知晓孙泽海与堂妹关系密切,却不敢直言。“成亲快要一年还没有孩儿,全是奴家不劝阻之过。”
语罢,跪得越发虔诚。
众人从她话语中听出意味来。
看似自责,实则当众撕下孙泽海用以遮掩丑恶的皮囊。
林安适心绪烦闷,复又提及那月仙楼之事。
阮飘飘不开口。
阮家人却不干,既然阮飘飘一直在此处,分身乏术。
终于,阮飘飘道“妹妹未曾做过那种事。况且蓉县人皆知晓,月仙楼本就是我阮家的东西。周妈妈忠心耿耿帮阮家做事,又岂会纵容阮家小姐做那种有悖礼法之事”
林安适闹着要摸索以证真身。“那月仙楼的衣衫应该穿在里面吧”
阮家人尚未开口。
阮飘飘便勃然大怒道“清者自清,奴家身份尊贵,岂能被你等摸摸索索辱没名节”
神像前的烛火颤了颤。光比之前还要弱了几分。
风向变了。
原在林安适那方的人此刻竟转向阮飘飘。
贞女不被外人碰触。
好女一心为夫家求子。
既贞又好,自然不会作出去月仙楼之事。
林安适算盘打空。
孙泽海被人攻击与自己堂妹关系密切自身难保。
思虑许久,他终于指着那老尼姑道此人垂垂老矣,如何知道阮飘飘是否一直在此
阮飘飘双手合十,盯着神像目不斜视“那是自然。同样,此人垂垂老矣,如何确定奴家可曾离开”
林安适终无计可施。
他们走后,小兰迅速关门。原本跪得端正的“阮飘飘”快速起身,丢掉裹在身上的破布烂衣。昏暗的油灯下,无人能看清那瘫成一片的肥肉不过是破旧衣物。
“你真能说。”小兰眼中满是崇拜。
花翥浅笑,既然那孙泽海意欲用“无子”寻阮飘飘的是非,她便用“求子”断了他的念头。
既然生儿子是大事。
那便用生儿子断了他们的闲言碎语。
阮家能将生意做这么大,不会看不出林安适的念头。此中时候一定会帮她。
“我说过,我会帮你家小姐。”
伸手,从空心的破烂神像下扶出阮飘飘。
花翥伪装阮飘飘本有些冒险,却又逼不得已。阮飘飘平日极少跑今日这么远的路,跑下来气喘吁吁,气都喘不过,而今还苍白着脸,如何能惩口舌之利
“缓过气了那你我换回来。”
必须换。
冽泉在此。
东方煜的徒弟怎会不知道易容术
方才换过,林安适又带人赶来,此番带了两个女子,对阮飘飘上下摸了一把,确定真伪。
林安适未能带月仙楼的周妈妈一道对付阮飘飘。
周妈妈被杀了。
花翥终究快了一步。
事毕,三女子谢过老尼姑。
“为何愿意帮我们一把”
“女子帮女子。有何可谢”老尼姑缩得更厉害。
做戏做全套,阮飘飘继续跪着求子。
她忽然对花翥道“我曾以为对付不了孙泽海。”她道。但见花翥今日占据上风,竟然觉得自己或许能赢了孙泽海。“你帮了我一把,剩下的我自己便会想办法。”
离开前,花翥问道“闹成这样,即便今日之事了结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后悔吗”
“有些事,即便早已知晓是陷阱也会做,也要做,何来后悔”
“那”花翥双眸中燃起火来,那是意欲烧去这个不公世界的火焰。
“那你可愿与我一道,试着改改规矩。让天下女子想舞便舞,起舞只为取悦自己,不为取悦男人若能改变这一点,起舞便不再是秦楼女子与歌姬舞姬才能学的丢家族脸的把戏。”
花翥终于明白自己今日为何想要见阮飘飘。
为何明知有危险却也要见阮飘飘一眼。
她身边大都是男人,不少男子有能力,有本事。
可世上的许多事,需要女子携手去做。
就像“舞”,男人是兴之所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是风雅。
女子做却是秦楼女子,是歌姬舞姬,是为了取悦男子。
男人可做。
故而,男人不懂。
阮飘飘跪在神像前,双手合十。
她的影子融成一团灰暗。
花翥快步出门,接下来,她得救自己了。
出门便见眠舟。
眠舟背着黑剑站在南墙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用平板码字我用平板效率不高,只有这个速度哈爱你们,么么
关于本话
1、古代堂兄妹不婚,因为同姓哈。
2、古代大家闺秀不学跳舞,那是歌姬舞姬才能学的。所以才会闹成这样。
我喜欢“妖娆”可能就是喜欢这种女孩子互相帮助、寻找未来的故事。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