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翥一行人连夜赶路, 距离大营越来越近。
王把总带着千人走在前方。
花翥护在杨佑慈身边。
苏尔依在覃风寨呆了太久,今日终于离开,竟比在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还要快乐,她骑在马上纵横驰骋, 解开辫子, 让微微带卷的黑色长发在空中肆意飞舞。衣衫如火红, 红唇似血。
花翥一直注视着苏尔依的背影, 若她跑得太远,便高声将她唤回。
杨佑慈笑道“你颇为护她。”
花翥一脸正气浩然, 道而今天下并不太平, 若来了一支乱兵将苏尔依劫走,离得太远如何帮得了她
“想得挺多。花翥你尚不到十八, 未曾想思虑却比许多二十多岁的男人还要深。”
“谢大公子夸赞。”
“杨某有一事需花翥帮忙。”
杨佑慈希望城破之日花翥带女兵第一个入大安城, 以便控制章家所有女眷。
“一个都不能逃走。”
花翥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却故作镇定“大公子是要一道发落”
“花翥多想了。杨某若要行不齿之事,定会让你呆在城外,皆是乱兵四起,反贼家中那么多人,若四散逃走,杨某如何管得了救得了花翥做了此事,便是大功一件。”
花翥惊愕。
杨佑慈要救章容家的女眷
难道杨佑慈竟不打算复仇
结结巴巴道“若可以,你, 她们, 杀了便是。但若”
她不知该如何说。
她最初想的不过是城破时自己比别人早到片许时间, 杀光章容家的女眷。
世上无任何人有资格让杨佑慈原谅。杨佑慈就算将那些发生在杨家女眷身上的事重做一次,世人至多说恶有恶报。
她不过一人,帮不了她们。
侧身探望。
花翥却见杨佑慈面上带笑, 温文尔雅,晨光缠绕在他身上,镀上淡淡的金色。
“冤有头,债有主。”他声音温柔,笑意中有几丝佛性。
花翥却觉心口悬上了一柄利剑。
她深深呼吸,压抑下不安。
奔向前路。
快到大营时,路旁的小树林中忽中蹦出一人。王把总一早看见却不曾阻拦,那人一路小跑至杨佑慈面前,跪下。
道“草民林丁参见陛下”
花翥握着疆绳的手微僵。
林丁,林安默的贴身小厮,也算是亲兵。他栖身的小树林中有锅灶,有被褥。他一直在此等候。
而林丁当众称呼杨佑慈为陛下。
花翥也曾这般称呼杨佑慈,却是在私下。
那日她要对杨佑慈表明自己与林安默的立场。
林丁而今有胆子在千名士兵前这般大张旗鼓称呼杨佑慈为“陛下”
不定,杨佑慈已成了“皇帝”。
有趣是杨佑慈自己并不知晓。
微微松懈,花翥在马上坐正。想来,这段时日林安默定在军中闹得天翻地覆。
果然,林丁道“而今的大安城外,可是热闹得很呢。”
花翥走后又来了数支反章的队伍。
人最多的那支是农民起义军,他们的家乡曾受杨恩业的恩惠,也被章容的属下欺压得厉害。
听闻杨家大公子杨佑慈还活着且正欲反章容,他们便组建了一支队伍前来相助,吵着要见杨佑慈,闹着要将杨佑慈扶上皇位取代章容。
司马枭与林安默皆想将这支起义军纳入麾下
起义军却选了朱曦飞。
朱曦飞麾下而今有近八千人。
各方军力相加,京城外的守军已过四万。
城中守军至多一万,虽加上别处明确表示支持章容的队伍也有三万多。不知为何,援军迄今未出现。
形势看似极好。
反章的军队而今在人数上占据极大优势,本应很快攻破大安城。事实偏不如人愿。
城外司马枭的队伍三天两日被城中章容的小支队伍侵扰。
那支队伍中领军的是麒州老将军邢丰。邢丰年过六十,精神矍铄,一手硬弓拉得出神入化。他十五岁从军,军功卓越,颇见过世面,守城、围城、打援,无所不能。
邢丰帅军出城袭击,只针对司马枭一人。
林安默坐山观虎斗,放任事态发展。任司马枭被邢丰侵扰,自己却在军帐中与歌女说笑。比起战事更关心自己的白衣上是否染了污迹。
司马枭若说“大业”,林安默便用“围城打援”糊弄。
围城的这些队伍中最有威望的除了司马家便是林家,偏偏双方互不相让,搞得军心离散,混乱不堪。
朱曦飞顺势接过稳定局势的重任,时常率军与邢丰周旋。
章容曾率军出城偷袭,被朱曦飞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今名望最高是司马枭与林安默,最让人信服的却是朱曦飞。
“朱将军逢人便说他是大公子的人。”
朱曦飞让人信服,等于杨佑慈让人信服。
事态混乱,众人不服,司马枭却更不能轻易带军离开。
毕竟伐章之事由司马枭号召而起,若伐章之事半途而废,章容第一个对付的便是司马家。
伐章之事断不能中途而废。
偏偏司马枭控制不了林安默,又不能杀了林安默。
“故而需要一个能让众人心服口服的人来主持大局。”林丁嬉皮笑脸。
司马枭为对付林安默,找东方煜帮忙。
东方煜寻思一夜,还真出了妙计。
在他的授意下,司马枭寻一个小兵扮出风尘仆仆、从远方而来的模样并一口咬定杨佑慈在覃风寨登基并册封司马家的女儿为后。
这样一来,“伐章”便成了辅佐新皇登基。
将家中女儿许给杨佑慈的司马家便成了皇亲国戚,有了资格管控与自己不是一路的林家军。
杨佑慈闻言冷笑。
“原来,杨某已成了皇帝。杨某要的,分明只是复仇。”
花翥瞄了他一眼,不言。
手却将缰绳握得更紧。
她忽然记起厉风北。将厉风北与杨佑慈相比,忽明白了何为可怕。
林丁前来迎接,想来大营中这几日依旧争得天翻地覆。
林安默要她早做准备。
花翥一行人到达时,林家军的将士正围在一处玩蓉县特有的长牌,火中烧着板栗。
众军士见到杨佑慈,面露惊惶,双膝跪地高呼陛下。
谷羽与覃风寨的那些女孩混在其中,花翥离开的这段时日,她已在林家军中学会打牌。
一面帮花翥安营,谷羽一面低声对花翥道司马枭逢人便说杨佑慈已称帝、自己成了皇亲国戚,号令众人听从。
林安默却依旧将与司马枭初见时的你“围城”、我“打援”的话视作金科玉律。还说杨佑慈又不在此处,谁知司马枭这“皇亲国戚”是真是假。
“司马将军今日又招林将军议事。军帐中怕是又吵得天翻地覆。”
杨佑慈与花翥微微交换眼神。
杨佑慈的眼神依旧慈悲,却让花翥愈发心悸。将安顿士兵、扎营的事交给牟齐儿,花翥按捺住疯狂张裂的情绪,先一步进军帐找林安默。
军帐中处处杀机。
司马枭坐在披着虎皮的木椅上,气得满面通红。司马元璋站在不远处,手中的兵器越握越紧。
林安默手拿圆镜仔细打量镜中的相貌。
朱曦飞只顾点头,司马枭说话也点头,林安默说话也点头。若问他这两人说了什么,他大抵也只是点头,别的一无所知。
其他将领陪着笑,转着眼珠,寻思如何才能为自己谋得最大利益。
瞄见花翥擅入,本就心浮气躁的司马枭手重重砸在桌上,指着花翥怒道“我等在讨论大事你一个小娘们,进来作甚来人,推出去,斩了”
花翥心道动不动就斩,难怪这司马枭不能服众。这才不紧不慢道自己与朱曦飞同出覃风寨。朱曦飞是杨佑慈麾下的将军,她属朱曦飞,便也属杨佑慈麾下。司马枭凭什么斩她
“在朱将军麾下,却将林家小儿那套学得滚瓜烂熟。老夫率先到到此,忠心耿耿,将族中温顺美丽的女儿送入宫中与陛下缔结良缘,为皇亲国戚,难道管不得你们”
司马枭见到她,大抵猜到杨佑慈已到。
特意说此番话,强调“率先”、“忠心”,“良缘 ”,先一步堵住花翥的口。
也要让花翥转告杨佑慈他司马家也对得住杨佑慈。
说话时司马枭面上满是怒火。
司马元璋也显露一丝浅浅的不悦。看向花翥的目光中却又掺杂种种情绪,愤怒,怜惜;情,也有恨。
花翥面不改色,只当自己看不出司马枭的心思,对其道“花翥有一事要告知老将军。覃风寨遇袭。杨大公子迫不得已来此。长途跋涉,需要修整,故令花翥先通报一声。”
三言两语,点名缘由,提高杨佑慈的身份。
司马家借杨佑慈之名起事。
不定更想借杨佑慈为跳板建立司马家大大业。
故才大张旗鼓将家中女儿许给杨佑慈,让众人知晓司马家依附之心。又以“安全”为名让杨佑慈呆在覃山。控制大营中的一切。
杨佑慈虽可借助杨恩业在麒州的威望号令对章容不满者“平叛”,但若始终不在军中,任由司马家打造基业,对兵士和百姓而言他只不过是杨家的幸存者,依附司马家而活。
杨佑慈又要如何在军中建立威望,将来又要如何掌控司马家
即便章容毁灭,这天下也与他杨佑慈无一分关系。
偏偏杨佑慈却又不能轻易离开覃山。
毕竟司马家第一个起兵。
司马枭若是老泪纵横,控诉杨佑慈不信任他,恩将仇报,离开安全的覃风寨来前线添乱,也对杨佑慈不利。
东方煜曾说,意欲为帝者,名声很重要。
故而,得用计。
花翥带万清宵去覃风寨,故意引来章容的追兵,制造覃风寨很危险的假象,以便杨佑慈光明正大出山。
林安默留在大营与司马枭纠缠,两支队伍互不服气,需要真正服众之人掌控全局。
朱曦飞抢功,纵横沙场,名声大噪。处处宣扬自己属杨佑慈麾下。
第一步计,已成。
而今,使的是第二步计。
花翥微抬头,神情惊惶不安。
细声细语,说起章容的军队如何离开皇城,如何潜入覃风寨,寨中老弱妇孺如何惊惶不安,如何突破重重包围,如何来军中寻求保护。她生得妩媚,故作楚楚可怜。
惹得那些初来乍到的将军心生怜意。
花翥这才请来杨佑慈。
杨佑慈一身粗布衣裳,发髻中插着司马家送来的那根玉簪。
他面上的伤疤在阴暗的大帐中淡了几分,也不像前段时日那般始终带着温煦、甚至有几分佛性的笑。
此刻的他不苟言笑,眸若寒星,威严中甚至透着几许冷漠。
婉拒司马枭请他坐上铺着虎皮的太师椅的邀请。
只道“思善多谢司马将军愿为我杨家出头,替我杨家复仇。更感谢司马将军愿将小姐下嫁于思善,可思善,从无称帝之心。”
杨佑慈,字思善。
作者有话要说 利刃除了伐章就是夺权,希望大家喜欢这一话算是对之前的行动做了一个总结
上一章说晚上还有一章这个时间发,算、算是晚上吧只是不是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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