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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萤火(七)
    四月中旬, 紫炎关的草已长至马小腿那么高。草原上生出黄色、白色的小花。苍鹰在云间盘桓。

    黑马化作闪电,从碧绿的原野上一串而过。

    花翥身着阮飘飘先前置办的黑色军服纵马狂奔,军服上有红色的滚边。

    上回进京面圣时她奏请杨佑慈欲将麾下的女兵的军服换做之前定下的黑红二色,杨佑慈却道阳啟军服本是灰色, 中间杂一群穿黑红色的过于扎眼, 约定何时花翥能招揽一万以上女兵便一起换军服, 男女兵有别。“朱红、晨曦、桃红皆可。”

    花翥应下, 心却道难道灰色中掺杂一片艳丽的红岂不更扎眼

    但见军服定下红色后女兵都欢喜不已,她也跟着生出一分欢喜来。

    回紫炎关后花翥便将阮飘飘之前备下的近一千套军服参看军功与从军先后顺序分发给女兵, 一人两身。得了的, 欢喜雀跃,未得的, 唉声叹气。女兵们口上嫌黑红色军服不好看, 拿到手便迫不及待换上,一时,红黑二色军服俨然成了在军中身份地位的象征。

    从天靖城归来后,不少好事者时常嘲弄花翥及她麾下的女兵女人还不是得穿男人衣裳才能做出一番事业

    花翥喜男装,只因女人衣裳骑马射箭太过阻碍,男装方便。

    听见此类话却还是甚为不喜。

    黑马在高坡上驻足,扬脖长嘶。

    花翥立在马旁眺望,远处,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悠然而来。

    第一山庄的旗帜迎风招摇。领队的是南宫冰俏, 南宫冰凌的妹妹, 第一山庄的三庄主。她有西域血统, 一头金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第一山庄之人受花翥命令前来。

    好事者闲言碎语,花翥堵不住悠悠之口,便另寻压法。

    她记起第一山庄那些由西域服改制的便与行动、也不耽搁骑马射箭的女装, 便修书于第一山庄,让庄中人带几身改制的女子西域服过来。

    “听说中原有趣,属下特来看看,庄主可欢迎”南宫冰俏含笑道。

    “你来,我自然欢喜。”

    南宫冰俏带了第一山庄特意给花翥制的新衣,还有两位手艺精巧的绣女一道来紫炎。

    她们将帮花翥改制只适合呆在家中看书绣花的女服,令更便于行动,不耽搁骑马射箭、纵横天下。

    花翥早已筹备妥当。

    她麾下女兵所住的女兵营在紫炎关内,营中有不少空房。

    她将女兵集中安置,以空置出一小套宅院做制衣坊。那处宅院共八房,足够使用。

    南宫冰俏到时,制衣坊的院外有四个女兵手握利器看守。推门而入,院中哭嚎声,抱怨声,女兵们的责骂声此起彼伏。

    原这院中关押了不少女人。年纪小的十二,年纪大的四十一二。她们中大都握着尺子、剪子小心剪裁布料,有的做着针线活。

    花翥低声告诉南宫冰俏这小院后还有一片良田,另有些不会针线活的女人在那处耕种。

    除此外还有一群妇人,她们看来已有三四十岁,坐在院中哭天喊地,怨爹骂娘,与负责看守的女兵吵闹不休,甚有人动手推搡。

    牟齐儿身着红黑色军服翘腿坐在太师椅上,皱眉黑脸,不停点着足尖,面上甚不耐烦。

    见花翥,她如蒙大赦,拽着她的衣袖怨声载道。

    而见花翥到了,那些坐在地上怨爹骂娘的女人立刻化作发疯的恶犬,夺过剪子,抢过裁刀奔向她,有啐唾沫的,有张口便骂的,有哭喊着要南宫冰俏主持公道的。

    虽涌来一股女兵控制场面,依旧闹得天翻地覆。

    花翥面色不改,镇定如昔,优哉游哉从牟齐儿那处拿了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小口吃了起来。

    漫不经心与南宫冰俏闲聊。

    “庄主,这些便是你抓来的那些女人”

    花翥逮捕娼妇之事早已传遍阳啟各地,第一山庄在男女情事上原本随意,不少觉得花翥小题大做。

    花翥告诉南宫冰俏此处被称作制衣坊,今日在此处的有五十三人,皆是这段时日从各处抓来的娼妇。共抓了三百一十三人。花翥将其分作四批劳作,去伙房挑水劈柴,照顾马匹,耕地浇水。她给她们饭吃,也给她们干净衣裳穿。

    这群女子被抓后便有军医整治,将其中得了花柳病二十一人单独关押在一处,让她们耕地、养鸡。

    南宫冰俏道“抓了好。士兵与这些女人做那种事易传染花柳。”

    花翥皱眉,微微颔首。

    这便是当初严令逮捕紫炎关附近所有娼妇的目的。

    其一,伤女子。其二,不分男女,得了花柳后身上会溃烂,损伤性命。其三,在治疗花柳上大夫能做的大抵只是用淬了火的小刀将病者身上的恶疮割掉,用烧红的烙铁烫患处,用水银直接涂抹之法。治标不治本。医术对花柳病无可奈何。

    知晓花柳之可怕后,花翥便特意修书给林安默,满纸嘲讽中告诫他切莫太过胡来,以避免损了身子。

    “那位林将军又是如何回复庄主的”

    “洋洋洒洒一篇,说来道去不过一句你说的对,但在下不改。”但花翥也听夏闲影说,林安默从伐南开始后便老实了不少,成日呆在房中与父兄聊战法,极少找女子,竟像是换了一个人。

    见她二人闲聊,那些女人闹得越发起劲,女兵几乎控制不住。

    一把剪子朝花翥飞来,她分明在与南宫冰凌说笑,却优哉游哉轻松接住,美眸一扬,一眼便寻到那个扔剪子的女人。

    那妇人年约四十,一身疲态,生满皱纹与斑点。“你生得丑没男人要嫉妒我姐妹”

    花翥眉梢一扬。被抓后这群女人若得了空便天天骂她,牟齐儿严令骂人便掌嘴、挨军棍也制止不得。

    小半月来,各种骂人的言辞她都听了一遍,若不骂得狠厉些心里竟是连波澜都懒得生几许。

    而今终听了个有趣的说辞。

    浅笑,美眸中荡漾着几分好奇,软声,一脸期盼道“继续。”

    “你、你长得丑没、没男人要”那妇人越骂,越没底气。

    花翥含笑,“你说是,便是。今日的活儿记得做。若本将没记错,这十余日你未做任何活,此时离开便连一个铜板也得不到。”

    “老娘有身子”

    几近半月,花翥日日派人与这群女子讲道理。

    这群女人中的不少却依旧妾心如磐石。怎么说,都不为所动。

    那妇人甚至道“我姐妹要告官你这般断了我等生计还有没有王法了”

    “又一个卖身卖得自豪的疯子”牟齐儿一巴掌扇在那女人面上。

    那女人捂脸,一屁股坐下,嚎哭不已。

    “庄主这里还着实热闹。”

    “日日如此。”见此处闹得太过厉害,花翥便引着南宫冰俏与她带来的两位绣女一道住进她的宅院。

    她希望新制的衣裳便于骑马射箭。看过不少西域女服,灯笼般宽大的束脚长裤,无袖对襟短褂,轻纱长裙都颇得她心。她有心选取西域女服与中原女服最精致美丽之处,将两者结合,做既漂亮又便与骑马射箭的新衣。

    两位绣女放下带来的的花边、针线,翻看花翥带来的中原衣衫式样,与花翥、南宫冰俏、牟齐儿一道思索如何改制。

    南宫冰俏笑望她“庄主在此处似乎格外开心。”

    花翥笑着点头。

    “听说庄主这里还有不少女犯”

    “在演武场。由女人管理便听话了许多。”

    朱曦飞虽不擅长对付女犯,有一事却说得及对,管女犯,不少男人不是心软,便是心生恶念。女人管,那些犯人便服服帖帖。管女人,还是得靠女人。

    定下十字令的第一日花翥将抓捕娼妇之事交由李元春,那日简直乱了套,李元春虽说打仗厉害,面对哭哭啼啼的女人却也不忍下狠手,何况还有不少手脚不规矩的男兵。

    翌日,花翥亲自带女兵抓捕。抓来的女人也交由女兵看守,便再未生出任何事端。

    “庄主颁行这样的条约。紫炎的男将军就未想过阻止”

    自有。

    朱曦飞一早也说不妙,早在遇见花翥前他已在军中呆了六年,有些事心知肚明,也不是没做过。

    “但而今猪哥哥心中只有猪妹妹,还望妹妹不嫌弃。”

    花翥自不嫌弃。

    那是朱曦飞的事,与她何干

    关于新衣,两位绣女终有了思路,正欲告知花翥,忽有人来报大将军到了。

    北地的大将军只有一人。

    司马枭。

    司马枭他官职始终比花翥高,是北地职位最高的长官。他千里迢迢而来,只为花翥颁发的十字令。

    司马枭接过花翥递来的茶,捻须笑道“北地离皇城远,陛下也给了小将军可自行处置民间事务可的权利,可疾风小将军这般行事,岂不是胡作非为”

    “下官自不是胡作非为。”花翥解释道军中附近有这样的女子,夜夜笙歌乱了军纪,娼妇赚得盆满钵满令士兵手中无钱带回家,且不说还易传播花柳病。

    严禁士兵召女子不是不行,可紫炎驻军好几万总有管不住的。一人逾矩,百人效仿。故一面严禁军营有做那等营生的女子出现,一面又将做此种营生的女子抓个干净。这便天下太平。

    花翥微示意。

    负责看押娼妇的牟齐儿赶紧将这半月的成效细说了一便。原那群女人中真有不少是被迫。

    司马枭品着茶,言语漫不经心“那疾风小将军可曾想过,若周边没有此类女人帮士兵发泄心中之火,不定会祸害别的良家女子。”

    “下官想过。”而今军镇已建,村寨附近也有驻军,士兵中不少出自那些村子,自会护佑家乡。另不少村寨中只剩老弱妇孺,阳啟又允许寡妇改嫁,士兵与村中女子郎情妾意,倒也能成就一桩桩佳话,也不用担心士兵滋扰良家女子之事。

    “疾风小将军果真伶牙俐齿,可天下处处是这样的女人,偏就紫炎不许有”

    “下官早年听师父说早些年见螃蟹以为是恶虫,不敢食。后不知何人吃了第一口方才知晓是世间美味。”

    “那些妇人改不了吧。”

    “下官当年西域时曾听人道有种药物名为沙漠之蜜。若常年服用,便会上瘾,戒断不掉。可若不戒,便会伤了性命。”

    “疾风小将军果真牙尖舌利。”

    “下官不过据实而言。”花翥恭恭敬敬,拱手道。

    “今日老夫前去视察制衣坊,有不少女人跪地哭嚎,在老夫这处状告你不许她们接客,断了她们的生路。”

    花翥愈发哭笑不得。

    那些女人真报了官

    “可此话有误。属下给了她们生路。”

    “你给的可是她们所渴望的生路”司马枭带花翥走去草场,顺手拔出几根给花翥看。“根深,青翠。”又从墙角捞出几根几乎被水跑烂的草,掂了掂,丢掉。“这一些即便重新种入土地,也是无用。”

    司马枭之意不过是能改,改了便也好。有的,连根都烂了,穷尽全力,也治不得。

    “大将军,人不是草。”

    “人皆是草。病入膏肓者,治也无用。”

    “是下官知晓。可下官已将此事递交给陛下,不知陛下”

    司马枭捻须,眯眼,笑吟吟道“即便陛下站在你这一方,朝中也会闹得不可开交,即便陛下有心护着你,可陛下要做的是贤帝、明君。”他哈哈大笑,欲言又止。

    花翥皱眉。

    司马枭之意是杨佑慈要做贤帝、明君,即便有心帮她,但若朝中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他也不会助她。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还有一章哈我修修再发,这几天忙,一周上整六天班,开五次会那种忙所以今天多更新点儿感谢在20210512 23:40:1620210517 21:1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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