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在为李绝担心,平儿却恨不能动手打人了。
平儿虽知道小道士向来不规矩,但从不曾当着她的面,这次却是蹬鼻子上脸。
“这、这是在干什么”平儿眼睛瞪圆的像是一只发现诡秘的猫,却又飞快看向星河,心里估量着如果现在叫人的话会是什么后果。
星河的眼神里,是纠缠在一起的惊急跟关切,但那份惊急,却完全是为了小道士,而半分不在她自个儿身上。
抬眸扫了平儿一眼,那是示意。
平儿立刻迈步往门边走去,先瞧瞧向外看了会儿,见并没惊动人,才将门又掩好。
星河这会儿已经撑不住了,低低唤道“小绝”
身后的小道士抬了抬头,却并没有松手,只模糊地应了声“嗯姐姐。”
他的头就压在星河的肩窝处,那股酒气直喷到她的脸上,弄得她又心慌,又熏熏欲醉的“你怎么了为什么破戒喝酒”
只隔了一小会儿,小道士喃喃地“他们讨厌我都想我死”
“他们”星河一惊,不晓得他们是谁。
“姐姐会不会”他的身体更重了几分“也讨厌我不、不喜欢我”
星河细竟觉着给他蹭着的腮边仿佛有些湿润“别胡说。我只想小绝好好的。”顿了顿又口吻坚决地说道“我也不会叫人伤到小绝的。”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说。
可是听见李绝醉后说什么、有人想让他死,星河心里就觉着极愤怒,恨不得就把那些坏人全都杀了。
平儿走了过来,咬牙帮着她把李绝扶住。
两人合力,好不容易把他安置在椅子上。
李绝靠着椅背,微微向后仰着脖子,衣领有些凌乱。
他雪白的脸此刻泛着胭脂红,那股红蔓延到颈间,两只眼睛竟不曾睁开,长睫很无力地垂着。
星河看这个样子,便对平儿道“去拧块湿帕子。”
平儿要反驳,抗议,并且想要让星河快把他赶出去,可是看到李绝这个样儿,却也惊疑不定,同时还有点不忍心。
当下又不忿又默默地转身,室内响起哗啦啦地水声。
星河仔细打量李绝,他从不喝酒,今儿第一次,看这个样子恐怕喝多了,对身体自然有碍。
平儿将帕子递给她“呐,果然是蹬鼻子上脸,这都要伺候上了。”
星河把湿帕抖开“少多嘴,去弄点汤水来”
“什么呀这都入夜叫我弄那个”平儿很不想为李绝兴师动众,藏还来不及呢,万一露出马脚怎么算
“你就说我之前喝了两口酒,心里不受用不就得了”星河催促。
平儿唉声叹气“行行,都听你的。横竖为了他,什么也不顾了。”
她转身出门,自去吩咐人。
星河将帕子展开,轻轻地给李绝擦脸,一下一下,把他的脸擦的润泽有光,眉眼越发清晰可人。
李绝并不动,任凭她温柔的擦拭,只在帕子的冷蹭在脸上的时候,他略把眼睛睁了睁,乌黑的眼珠定定地瞅着星河,像是要将眼前的人影印在心里。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喝的这样,伤了身算什么”星河禁不住低声地“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外公喝醉的样子,你知道我最烦那个了”
她本以为李绝醉得这样,必然是听不清她说什么。
李绝喃喃“姐姐别烦,我再不敢了。”
星河见他竟还能听见,一笑摇头,擦了擦他的脖颈。
心想要去把帕子再过一过水,才一转身,李绝便握住她的手腕“姐姐别走。”
“不走呢,去洗帕子。”
“姐姐别走。”他却还是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我有东西给姐姐。”
星河已经没忍心再离开了,只好等平儿回来再去洗“什么”
李绝直了直身子,整个人一阵摇晃。
星河忙上前扶着他“小心。”
李绝挨着她,哼唧着说“姐姐、姐姐对我最好了。”
星河看他这大醉懵懂的样子,又想笑,又想打他几下。
李绝伸出手向怀中摸了半晌,恍惚中竟找不到,整个人急得乱掏乱翻,把衣领都扯开了。
他急躁地咕哝“我带着的怎么没了”
星河见他急得脸色更红,急忙摁住他的手,柔声地说道“你忙什么别动,到底找什么”
“是我的、月俸”李绝恍惚看着她,眼神有些凝滞,显然是醉的狠了“白天、想给姐姐的,忘了。我要给姐姐送来”
说了两句,他支撑不住,又靠向椅背,不解又难过似地嘟囔“怎么会没了呢,我我没说谎,给你,都给姐姐”
星河怔着没动,他脸上的醉红像是染到了她的眼眶。
平儿回来,因没听清楚便问“他稀里糊涂说什么呢”
“没你去把帕子浸一浸。”星河清清嗓子,借取水的机会转过身。
去桌边倒了一杯水,她本是想喂给李绝喝的,手却莫名地有点发抖。
平儿弄好帕子回来,看的稀奇“怎么了是不是他又说什么没道理的混话了我就说不能留他的。”
星河不语,给李绝擦了双手,又喂他把那杯水喝了。
外头的汤也送来了,平儿急忙过去接了,翠菊小声道“姑娘怎么样了若是不舒服的厉害,不如去告诉太太,请个大夫。”
平儿忙阻止了“小事,姑娘最不想的就是惊动太太,只是头约略有些晕,想吃口热汤罢了。你叫小丫头们别往这里乱碰乱窜,闹出声响姑娘不喜欢去歇着吧。”
端了汤进内,平儿道“我特意吩咐他们不要加别的,只用萝卜,加了青笋雪菜,调了点香油。赶紧叫他喝了,清醒了可快走。”
星河已经闻到香味了“你就是口硬心软吧,要真不喜欢,怎么想到给他弄素的,又弄的这么好。”
平儿偏不承认“我只是看在姑娘面上。想快点打发他走罢了,你瞧瞧他,什么也没学会,先学会喝酒了等他清醒了可不能就这么放过,得好好骂他一顿,问他敢不敢了才行。”
主仆两个齐心,星河连哄带劝,李绝也终于把那碗汤喝了,只是仍不见清醒。
星河道“他恐怕要睡一会儿。”其实,李绝这个样子,她哪里放心叫他再跑出去,宁肯留下。
平儿震惊“怎么,还要留他睡在这里”她赶紧出主意“要不然我去叫二爷来,让二爷把他弄回自个儿房里去”
星河道“这倒是个法子,但是一来一回地必然惊动人。”回头看看无知无觉的小道士“这样吧,叫他睡我的床,我同你挤一挤”
平儿听了这句,比她刚才一掠而过的那可怕想头却好的太多了,当下道“哼,白便宜了他”
于是两人扶着李绝,拐到里屋星河的榻上。
小道士倒下之时,袖子里似有东西撞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平儿看的可疑,隔着衣裳摸了摸“是什么”
星河忙说“别去乱动人家的东西。”
谁知李绝自己一抬手,冷不防一枚雪白的银锭从袖中滚了出来。
平儿震惊,忙去拿起来“这、他怎么有这么多银子”
星河突然想起方才他忙着在怀中乱翻说什么月俸的情形,应该就是找这个了,可惜醉的厉害,竟不知自己放在袖子里。
星河看着那银子,眼圈竟又红了“给他放回去吧。”
平儿的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别的,果然把银子又给小道士塞到袖子里,心想原来他袖子里放了两锭银子,就是不知哪儿得的,要干什么的。
安置了李绝,星河带了平儿到外间炕上。
星河原先已经有了困意,但经过这番折腾,却再不觉着困倦。
叫平儿把灯花剪了剪,便又借着灯影去做绣活。
平儿陪了一阵,期间到里屋门口瞅了半天,见小道士并未动过,也不似冯老爷子一般喝醉了就大吵大嚷的发酒疯,她才放心。
回来又劝星河安歇,星河只说不困,催了她去睡。
平儿实在熬不住,自己先回小榻上躺了,又嘀咕“姑娘快来啊,别熬太晚,已经不早了呢。”
可这一宿,星河竟是没有睡过,那灯花明了又暗,剪了又剪,只在窗纸上泛蓝的时候,她趴在炕桌上,睡了过去。
倒是平儿最先醒了。
平儿猛一睁眼,发现身边没人,她打了个哆嗦,赶紧地翻身下地。
抬头才见星河就趴在炕上,显然是熬了一夜。
平儿来不及去唤她,赶紧先到里间。
床还在,但是原先睡在上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平儿大惊,四处打量,并不见小道士的影子,刚要冲出去告诉星河,突然看到床头似乎有东西在。
冲过去一瞧,竟正是昨晚上她摸到的那两个银锭。
清晨,容霄就来到了星河房中。
“三妹妹叫我来做什么”容霄笑嘻嘻的,“是不是想到要去哪儿玩呢”
星河看他无忧无虑的,叹道“霄哥哥,我还担心你今儿去上学,怎么不用去吗”
容霄得意洋洋道“说起这个,我正想跟妹妹说呢,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着,京城这边官场上震荡不安,连国子监也受了牵连,之前那教我们的先生,连日称病,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我白得些空闲呢,只要老爷不来催我习武之类的,就更好了。”
星河听他果然无事,便道“那我问你,小绝他现在在惠王府当差,情形怎么样,你可知道”
容霄微怔“这两天道兄没来找我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星河道“我是担心,那惠王府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他初去乍到,万一有个不妥当,或者被人欺负了呢”
容霄立即摇头“不会吧道兄不像是个会被人拿捏的性子。”
星河道“霄哥哥,我们在这里也猜不出什么来,你好歹在外头走动,消息要灵通些,你留心打听打听小绝在王府到底怎么样,好不好”
容霄立刻答应“这有什么,交在我身上,我今日即刻就去,实在不成呢,我就编造个由头,看看能不能混到王府里去亲眼看看,岂不好”
容霄虽去过王府,只是多是靖边侯带着,逢年过节请安而已。
但现在他也记挂李绝,竟浑然忘我。
这日容霄往外头打听消息去,他还没回来,星河却又得了另一个消息。
原来庾清梦竟病倒了。
星河听后,心里很担心,又过意不去,知道是昨儿走的那一趟,不知怎么竟让四姑娘害了病。
她禀明了苏夫人后,苏夫人便派了两个嬷嬷去宁国公府问安。
下午嬷嬷回来,说是四姑娘受了风,正在请医调理。叫不用担心。
星河正记挂此事,容霄跑了回来,却兴冲冲地拉着星河“三妹妹,我打听清楚了,我一位朋友,跟王府当差的一个侍卫相熟,他很清楚道兄的情形。”
星河没想到容霄办事这么妥当,忙问究竟。
容霄道“据那人说,道兄在王府很受王爷器重,差事也是很清闲的,王爷大概是因为他是陆观主的弟子,所以格外优待,据说道兄还支取了三个月的饷银,一个月仿佛有六两银子,比王府任何管事的月俸都高呢可见王爷待他不错吧”
平儿在后听见饷银,立刻想起小道士放着的那两锭银子,虽星河没提小道士醉中的话,但平儿听到容霄说这个,哪里还猜不到
本来对于昨晚上李绝突然闯入的事,平儿非常不快,可是听了这个敢情小道士是故意地支取了银子来给星河的。
而且看样子他是一文钱都没有藏私这个却击中了平儿的心坎。
星河在意的不是这个“没细问问,有没有人为难他”
“哪能呢,”容霄断然否认“那侍卫大哥说,原本戚先生是王爷身边的,如今竟拨给了道兄随身跟着,这般宠幸,人人都不相信呢。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听说昨儿好像是王爷带了道兄进宫去了。不知是做什么。”
“进宫”星河简直匪夷所思。
小道士去王府当差,已经超乎她的想象,怎么这么快突然进宫
容霄却给出了解释“早先陆观主也常常奉诏进宫,想必皇上是听说道兄是陆观主的弟子,所以也好奇一见罢了。哎呀,这么看来,道兄将来可算是前途无量的了。”他说着又瞧着星河,意味深长地笑说“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虽然容霄说的都是好话,花团锦簇,但星河昨晚上听小道士亲口说过那些耸人听闻的,所以心里竟无欢喜之意。
所以也没注意容霄最后那不同寻常的眼神。
原来,容霄因为隐约地窥知了小道士对星河的意思,容二爷自己虽不是个俗人,但想来以靖边侯府的规矩,若是要嫁女儿,总要寻个门当户对的,道士却是不成。
可如今见李绝在王府如鱼得水,将来若真的要跟星河议亲,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所以他才真心的高兴。
星河浑然不知容二爷心里想的什么,但她清楚,容霄打探的到此为止,便没有再追问,只能再另外想法儿,或者等李绝来的时候,再亲自问他。
平儿因知道那银子的来历,私下对星河道“没想到念经的月俸这么高,连我都真的想去学这个了。”
星河瞪了她一眼。
平儿笑道“要是这样,一年就是七八十两的银子,就算身份上差些,有了这个怎么也可以。”
星河突然说“要是没了这些呢”
平儿怔住“什么”
星河道“要是他不在王府当差,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呢”
平儿张了张嘴,终于撇嘴道“又试探我呀哼,问我做什么,自己心里不是都想好了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就算说破了嘴又能怎么样对了,明明他在王府好好的,怎么说这话又特意叫二爷去打听,难道有什么不妥”
星河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轻声道“我在想,实在不成,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儿,仍旧回县城里去。”
“什么”平儿大吃了一惊。
星河看着她骇然的脸色,欲言又止“现在还不好说,回头我想好了,再打算吧。”
平儿却知道星河绝不是那种心血来潮随口说说的,她既然开了这口,就应该是认真想过回县城。
但是,这才在京内立足,又不用去嫁老头子了,好好地怎么又要回去
何况小道士也在京城,难道她又要抛下小道士
平儿一叶障目,哪里想到,星河这般打算,正是为了小道士。
本来星河想明儿去国公府探望庾清梦。
谁知傍晚时分,宫内突然派了数名内侍,原来是皇后娘娘的口谕,传苏夫人以及三位姑娘,明日进宫谒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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