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河出门后,殿内只剩下了皇后跟信王太妃两人。
皇后的指甲深深地扣在掌心里,她让自己挤出一点锋利的笑“王太妃,这出戏你没有看完,是不是很遗憾。”
冷华枫显然比皇后技高一筹,她神色惆怅地“娘娘何出此言,臣妾心里为了那夭折的孩子,难受的了不得,又有什么戏不戏的。”
皇后干涩地笑了两声“你难受么你怕是心里笑开了花吧。要不然,你怎么会放任铖御在这里以下犯上呢。”
“娘娘不是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冷华枫叹息了声“铖御打小就叫人头疼。如果他跟重泰一样稳重,有分寸,就不至于从小弄的几乎骨肉分离似的了。”
她抱怨似地,又叹道“不过,据说他在京内是很懂规矩的,今日不知犯了哪根筋,居然敢顶撞娘娘,我才真是教子无方,惭愧之极呢。”
皇后默然看着她惺惺作态,已经懒得再伪装“你什么回盛州”
“本来皇上的意思是等燕王到了,大家好歹聚一聚再回,不过听闻燕王才启程不多久,”冷华枫仿佛为难“臣妾已经习惯了盛州,想着还是尽快启程的好。就是不知皇上许不许。”
皇后淡淡道“放心吧,皇上自然懂你的思乡之情,一定会答应你尽快离京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臣妾先不打扰了,”冷华枫笑了笑“娘娘还请节哀,告退。”
她行了礼,从容不迫地退了出去。
皇后听着那声“节哀”,目光几乎将把冷华枫的背影烧出一个洞。
屏退左右,皇后只把跟随身边多年的心腹嬷嬷叫来。
但她沉吟了半晌没有开口。
心腹嬷嬷以为皇后是因为皇孙之事儿心头沉痛,正欲宽慰,皇后突然轻声地问“当初信王妃,就是冷华枫最后一次回京,是什么时候”
老嬷嬷没想到她问的竟是这个,拧眉想了想“奴婢记得,好像是在淳熙八年的二三月,”竭力一想,肯定地“是三月,那时候她不是也在宫内住了几天的么有次奴婢还看见她在御花园的那杏花树旁,当时娘娘还说白糟蹋那杏花儿了呢。”
皇后立刻想了起来,同时脸色也开始泛白“铖御”
老嬷嬷正静等着,皇后却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皇后的心里,风起云涌一样,此刻已经完全的没再惦记惠王府的事了。
她想起的都是那年的杏花林,对的,正是三月,那是冷华枫最后一次进京。
而李绝的生日,惠王曾提醒过,是在十一月。
虽然说日子对不太上,但是毕竟也有个早早晚晚。
一旦想到这个,皇后的呼吸都停了。从手指到脚底,连艰难地喘出的每一口气儿都是凉的。
怪不得皇帝对李绝那么另眼相看,又选翰林学士教读书,又百般的纵容。
更怪不得自己从第一次看见李绝开始,就觉着有些异样,直到今日
可恶啊,无耻,下流那个小贱人,臭表子
皇后的心中泛出了无数自诩是最恶毒的、跟她高贵的身份极不相称的字眼。
那个贱人怎么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她又怎么敢回京来
怪不得她总是有恃无恐,原来竟然
寝宫中,发出了一声渗人的吼叫,绝望而愤怒。
众人都以为,皇后是因为小皇孙的不幸而悲痛欲绝。
“这是哪里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星河张皇地,看着空空的内殿“你不是要去上书房吗我也得去面圣呢。”
嘀咕了几句,她看向李绝,局促地“不要胡闹,快让我出去,耽搁了见皇上不是闹着玩儿的。”
“姐姐是担心那个小佑儿吗”李绝问“他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推倒庾清梦的”
“我也不知道,”星河绞着细白的双手,“问他,他也说不清楚,总之这次佑儿闯了祸。”
她有些没法子地抬眸看向李绝“你别闹,让我去面圣。若是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了了。”
李绝却不喜欢这句话,心里竟酸酸地“姐姐为了那么个小孩子,就不想活了那我呢。”
星河诧异,他竟然是在吃佑儿的醋星河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你别乱说。佑儿是我亲生的,我自然疼他。”
李绝更加不喜欢这句,他突然看着星河“姐姐知不知道我后悔的是什么”
“什什么”
期期艾艾地他说“我后悔当初在梨花林没有跟那两个人似的,把生米煮成熟饭。”
李绝回想着当日的情形,星河说那样做不对,他就也跟着她说不会那样做,但心里却是渴望的了不得。
如今只是后悔,倘若真的做了,也许星河,就不会是属于庾凤臣的了吧。
星河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她只能紧闭双唇,生恐自己会鬼使神差地说出什么来似的。
她太害怕了,也许不仅仅是害怕,所以连斥责都不敢斥责。
李绝倒是觉着有点奇怪,她以为星河听到自己这样的话,一定会愠怒或者痛斥。
没想到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而没有任何恼怒之色。
“你怎么了”李绝疑惑,口中发干,试探着问“该不会,也觉着我说的对吧”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我要去面圣了,”星河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你别别耽搁了正经事吧。”
“姐姐难道是害怕佑儿也会跟我一样被送出去吗”李绝靠近了些,把她垂在耳畔的一缕发丝撩起。
星河想避开,但他的手指已经挑起那柔软的青丝,轻轻给她抿在而后,动作熟练的像是做过无数次。
她六神无主“我不知道皇后娘娘会怎么处置。”
“就这么舍不得那孩子”
星河抬眸看了他一眼,责备似的眼神“当父母的自然都是这样。”
“可我的父母并没有啊。”李绝喃喃地。
星河的心一窜,知道自己触动了他隐痛,她从来不愿意伤他,不由多了几分愧疚“小绝”
李绝看出了她的愧疚。
其实李益都跟冷华枫从小不疼他,他早已经习惯了,也没觉着怎么样,但他很乐意星河因此而仿佛对他有愧的样子。
“怪不得你对我冷的那样,是因为生了孩子,就疼那孩子去了,”李绝有些感伤地“所以就把我扔下了。”
“你”星河没法再让自己心硬“小绝,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星河鼻子一酸“总之你就是不懂。”
“那姐姐告诉我,我一定就懂了啊。”李绝扶着她的肩,看着这圆润的窄小肩头,奇怪,好像她的身量从一别后就没怎么长,就仿佛两人仍在昨日,李绝越看,越想一把抱入怀中“就像是我当初教姐姐读书,你原先不懂的事情,我都会教你,你也教教我好不好”
星河的眼圈红了“小绝,”她心里还在担忧着国公府里,面对李绝,忍不住说出心里的话“小绝,佑儿不能出事”
“我知道,”听出她语气里的忧急跟无助,李绝明明该不悦,还是温柔地答应着“姐姐放心,我”
他的目光却从星河的肩头逡巡过,掠过那纤细的脖颈。
奇怪,心底出现了好些陌生的、却让他血脉贲张的错乱场景,他仿佛看到了她在他怀中辗转,挣扎,逃而逃不脱,他甚至有一种自己尝过她的滋味的错觉。
但又不是梦。
“姐姐”低低地唤了声,李绝正要靠近,目光所及,突然看到她衣领底下,仿佛有一点变了色的红痕。
猛然一震,他无法相信地看着那点正褪色的痕迹,在有所反应之前,手指已经探过去,将领子拨开。
白腻如玉的脖颈上,有一点痕迹就会很明显。
李绝看的很清楚。
那是一个牙齿印,还是正在慢慢消退的齿痕
李绝看着那个明目张胆的放肆的齿痕,心里一点火烧了起来。
他气的浑身发抖。
“庾凤臣”手顺势抚住了星河的后颈“他对你”
李绝想问星河,庾约对她干了什么但既然是夫妻,干了什么,还用他问吗早在县城对她起了意的时候,他就偷偷看过那些双修的书,后来进京认识那些狐朋狗党,以及在塞外看士兵们胡闹的样子,他很清楚
他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她嫁给了庾约,可那是因为他没有仔细去想,如今这点痕迹,仿佛点燃了他心底所有的想象一样。
李绝没法接受,星河会在庾约的怀中,会被庾凤臣抱着,他肆意忘情的,如何
前一刻,他还有些柔情蜜意的,忽然就变了脸色。
星河还不知道怎么样“你怎么了”但也察觉他身上的气息在变得慑人,星河有些害怕起来“小绝”
李绝的呼吸开始粗重,盯着星河,目光向她的身上延伸。
猜忌一旦在心里种下,就如野草蔓延,他开始怀疑,这衣衫整齐的底下,是不是还有很多他没见着的痕迹
他想起上次在香栀园,只是亲了她,她就凛然地叫他走,摆出一副天荒地老再也不会见的架势。
为什么会是庾凤臣,为什么庾凤臣可以,他不能
“你给了他,你什么都给了他,”李绝的眼尾也开始泛红,字从齿间磨出“你就那么喜欢他,我亲一下都不行,却让他把你”
星河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才恢复的血色又开始惨退“你”
“好,好,好姐姐,”李绝把她拽到跟前,疯魔了一样“你担心庾玄佑是不是,那你答应我,你让我也做一次,我就”
星河的眼睛睁大,泪水在里头转动,像是一泓湖,她想狠狠地打他一耳光,但却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
眼里的光在瞬间暗淡下去,星河闭上双眼,泪断线的珠子般坠落。
李绝看着她悲悯伤极的表情,突然醒悟自己说了什么,心一紧。
“是我错了,我以为能信你,”星河低低的“三殿下,请您放手。”
“我、我不。”李绝屏息。
星河睁开眼睛,眼底漠然无情“或者,你想在这里做一次”
明明是李绝刚刚说过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却像是鞭子一样落在他脸上,刺痛,脸热“姐姐”
“如果您不想,那就让我走,”星河把泪咽回去“谢殿下开恩了。”
李绝不敢再握紧她了,因为怕不小心会伤到星河。
他松开手,而去挡住了门“不,不许你走。”
星河看了他一眼,突然扑上来,狠狠地将头撞在他的胸口“你想怎么样,你想逼死我么”
李绝的心都给撞疼了,慌手慌脚地将她抱住“我错了我错了姐姐,我昏了头我再也不了,你别怪我”
星河想到他刚才的话,呜咽哭了两声,又奋力将他推开。
她隐忍的哭声透进心里,心也跟着沙沙地疼,李绝跟犯下滔天大错似的“姐姐我答应你,那小子、佑儿不会有事,我答应你好不好姐姐,”他只想让她别哭别伤心“我跟你保证,不管是皇后还是皇上,天底下谁都不会为难佑儿,好不好”
“你、你说真的”星河抬头,脸颊还挂着泪滴,却已经不哭了。
李绝忙道“姐姐放心,我有事都不会让他有事。只要你别生我的气,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哄劝讨好般,甚至向着她拼力地一笑。
星河的眉峰一蹙,却是觉着他说“我有事”的话太刺耳。
但此情此刻,又怎能再说别的,只点点头“好。”
李绝陪着星河来至皇帝寝宫,出乎意料,他们在这里见到了庾约,还有一个更令人想不到的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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