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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褚厉闭上眼睛, 不再回想起当时暴跳如雷的心情,强自压下心中的愤怒保持冷静。

    好在经历了前世,六卫将军的秉性他都了解, 谁最忠心, 谁最可能被策反,稍加推测便心知肚明。

    褚厉将那名姓申的将军单独唤进来,指着舆图给他安排军务。

    “大将军的意思是, 让属下带一小队从此处去袭击羌寇,分散其注意力,大将军再安排刘李两位将军深夜从南面攻其不备。”

    “没错, 本王已让刘李将军二人埋伏好了。”

    当夜, 羌人骑兵全部集结在南守候大越军队。

    申将军带着伤亡惨重的小队逃命回来,向褚厉报信“大将军,羌寇”

    话未说完,身首异处,血溅了褚厉和其他围观者一身, 在其他几卫将军震撼的眼神中,褚厉收剑入鞘, 走入营帐时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埋了。”

    那场战役虽然败退, 但羌寇亦是损伤不少,此时并不敢轻举妄动,主动进犯。

    褚厉深谙兵不厌诈之道, 连夜召集剩下的五人,安排了接下来一个月的作战计划, 这计划分为两套战术,十分周密,没有自己在场指挥, 也能有序进行。

    部署完毕,褚厉深夜快马加鞭赶向长安。

    八月十六,长安太子大婚亲迎

    郑国公府锣鼓喧天,处处张灯结彩。

    太子妃大婚的婚服是绿色的多层深衣,内里是一层中单,一层大袖衣,齐胸曳地长裙,外面再穿两层大袖深衣,极其沉重。

    永宁跟魏氏刘氏年龄相仿的堂兄弟、表兄弟们在院子里追逐嬉闹,点爆竹,玩疯了去,丫鬟小厮们领了丰厚的喜钱,个个喜上眉梢,兄长和爹在席上招呼宾客,妆成后娘过来看了趟,一边欢喜一边拿帕子抹泪。独她一人冷静得很。

    同普通新妇出嫁的心情不同,魏檀玉对这场婚礼没有激动,更没有期待,唯一的感受便是累。拜别双亲时,娘的帕子又揩不完泪水。

    终于在一片吹吹打打声中,迎亲的队伍回了东宫。

    扇子落在膝上,彩舆摇摇晃晃的,魏檀玉竟靠在一边睡了一路。陪嫁的红蓼悄悄凑到帘子边提醒“小姐,东宫到了。”她才惊醒过来,端坐身姿,拿起扇子挡在脸前。

    一些繁复的礼仪过后,魏檀玉由司仪引导着入了洞房静候太子回来却扇,吃同牢宴。洞房外阵阵欢声笑语传进来,此起彼伏。

    魏檀玉嫁来东宫,把身边三个丫鬟都带了过来。红蓼在洞房里陪着伺候,另外两个在门外守着,留意太子的身影。

    作为魏檀玉的嫡亲兄长,魏永安今日以送亲者的身份来了东宫。

    冤家路窄,最害怕见到的人偏偏整个晚上都没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不是他刻意要看她,而是她总是往他眼皮底下钻。就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

    今晚被太子和各位权贵轮番劝酒,难免喝的多了些,魏永安趁着众人不备,起身离席,去寻茅房。

    东宫之大,超出了想象。

    他今日喝的有些高了,走来走去,明明记得转过了几重水榭回廊,却不知怎地,又回到了原点。

    魏永安摆了摆脑袋,伸手拍拍自己的脸试图保持清醒。这回换了个方向,踏上花园西侧的石径。

    茅房,即便砌得再奢华,那也是远离房舍的。

    这回果然找对了路,魏永安晃着身子进去,掀开衣裳下摆,去解裤上的系带。

    正当他逐渐释放、一身轻松的状态慢慢回来的时候,茅房墙外,纤细娇软的声音传来“逸之哥哥。”

    如同撞见了鬼魅,顷刻间,魏永安醉意全无,一股羞愤直冲上脑。

    他手忙脚乱地系上衣带,整了几下衣襟,快步走出茅房。

    娇贵的小女子双手掐腰,笑容满面,头上的金钗迎着月光熠熠生辉。

    “我终于有机会和你单独说话了,逸之哥哥。”

    “公主,你竟跟踪微臣跟到茅房”

    “我想和你单独说话呀,我坐在你对面,都看了你一晚上了,就盼着你能离席上趟茅房。”

    魏永安憋红着脸,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逸之哥哥,见到楚楚,你脸红什么呀”

    “微臣不是见到公主脸红,只是喝高了而已。公主对微臣说这种话,应该是公主脸红才对。”

    话落,褚楚忽然将脸凑到他跟前。“逸之哥哥好好看看,楚楚脸红了吗”

    “你公主”

    “楚楚此时心跳得好快,逸之哥哥是不是也一样”

    “没有。”魏永安伸手攘开她,拔腿向前快走。

    楚楚跑上前去拽住他衣袖不让他走。

    “公主松手,今日东宫人多眼杂,公主还请自重,若让旁人撞见了,微臣怕坏了公主的清誉。”

    “你怕坏了我的清誉,那你就对我负责,我早晚也是要嫁给你的。”

    皇后嫡女,理当学过礼义廉耻。

    这七公主人前是娇俏大方,怎么一见到自己举动就如此轻浮。

    魏永安甩开她的衣袖,继续朝前走。

    七公主又追上。这回不主动拉他衣襟。他走的快,他的一步她要小跑两三步才能跟上。

    “你是不是怕配不上我”

    “你说话呀”

    “玉儿姐姐都与我说了,你就是”

    “”

    “玉儿姐姐已经嫁给我三哥了,我嫁给你有什么不般配的”

    “”

    “逸之哥哥,你等等我。”

    七公主小跑着,仍是追不上人,索性停下脚步,负气一跺脚,跌坐在地,假装嚎啕大哭。

    “你欺负我我要去跟三嫂说,你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欺负我”越说嚎的声音越响亮。

    魏永安头疼不已,怕别人听见,只好折返到她跟前。

    褚楚的哭声就跟夏日的蝉声一样,人近时戛然而止,桃红的脸颊上还真的挂了两滴泪珠子。

    她撅着嘴巴看着眼前这狠心的男人,可是男人忽然神情肃穆,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嘴唇紧抿着,面无一丝笑容。此时的男人好像更加令她着迷,不知不觉就沦陷进去。

    “既然公主提了玉儿,那微臣有句话想问公主。”他蹲下身,双眼将她望穿,刚正的语气不容她撒谎。

    “你说。”

    “太子当初为何会来郑国公府给玉儿送赏赐”

    原来问的只是这个。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这突然认真的眼神可吓死她了。褚楚破涕为笑“说起来,三皇兄应该感谢我,是我那日故意引玉儿姐姐去御花园湖心亭撞见太子的,也是我向父皇提议要三皇兄亲自来给玉儿姐姐送赏赐的。”

    原以为他会露出赞叹的神情呢,可他眼里的光却一下子黯淡了。

    褚楚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心底一慌。“逸之哥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想让玉儿姐姐嫁给五皇兄,三皇兄才与她般配,我想让她嫁给三皇兄。”

    “原来太子看上玉儿,都是因为你。”

    “逸之哥哥,你生气了”

    他这如同冰碴一般寒凉的语气让褚楚感到害怕,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生气。在她看来,三皇兄和玉儿姐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三皇兄性情也好,温柔有礼,怎么会不疼玉儿姐姐。

    魏永安站起身,再也不顾她的呼喊,走远了。

    不远处,一群人为太子掌灯,逐渐走入新婚的洞房。

    魏永安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此时此刻想起了秦王。

    驿站传回的信,说秦王是在开战前接到了长安传去的消息,脸色遽变,首次吃了败仗,胸口中了箭,后来还失踪了。

    魏永安担心秦王接到的那消息与妹妹有关。

    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对公主生气。

    太子未必不好。因着自己和秦王的私交,对秦王的好印象是先入为主了。他心底始终担心着秦王的安危,不止出于秦王和自己的私交,更因大越国土和百姓的安定需要秦王。

    听到绿云报信说太子回了,魏檀玉迅速端坐回去,再拿扇子挡住脸。

    司仪领着太子进来。

    新婚夫妇洞房仪式开始。

    魏檀玉却下扇子,面对眼前这位名义上的夫君。

    太子一身红色衮服,冕上白珠九旒在魏檀玉眼前轻轻晃动。她闻到太子身上有些酒气,再看他脸,那脸微微泛红。

    “太子妃久等了。”太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位绝色新娘,随着她一对剪水双眸里的光影流转,心头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挠动一般,瘙痒难耐。

    语气正常,看来人还算清醒,没有喝醉。魏檀玉心道。

    在司仪的指挥下,二人分别去到东西各厢,面着彼此的方向而坐,吃同牢宴,再饮合卺酒。

    礼成。

    下人撤宴的工夫,太子去东厢脱去冕服,换上葱褶。魏檀玉则由侍女脱去外裳,再扶入新婚帏幄。

    殿内下人窸窸窣窣地退去,只留下新婚夫妇二人。

    太子的脚步声从东厢传过来。

    魏檀玉下意识地拉住被子,盖在身上。

    婚前已约法三章。太子说过,她不情愿的事情,不会强迫她做。

    太子走到床前,看着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提防地看着自己。

    “孤说过,夫妻行房之事不勉强太子妃,太子妃不用如此防着孤,不过要劳烦太子妃将被子掀开。”

    魏檀玉轻轻皱了皱眉。

    太子不等她动作,自己动手将她身上的被子掀开了,把她吓了一跳。

    太子从袖中掏出一支拇指大小的瓷瓶,拨开盖子,倒出里面的液体在被她双腿压住的白绢上。

    “太子妃安心睡吧。”太子说完,回到东厢的榻上,吹熄了灯。

    魏檀玉低头看了眼那白绢上的嫣红花朵,也吹灯躺下。

    第二日早上醒来。

    “太子妃醒了就自己更衣吧。”太子穿戴整齐地坐在案边看着她,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又补了一句“再过小半个时辰,会有人来敲门,今日需入宫去向父皇和母后请安,所以要比平日里起得早一些。”

    魏檀玉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起昨日丫鬟们准备好的衣裳,之后和太子一起入宫去向帝后请安。

    奉了茶,聆听了会长辈的教导,又和太子一起回到东宫。

    太子受皇帝之命,近日负责审理一桩案子,要外出去大理寺,和她在东宫门前分别。

    许久没穿这类厚重的礼服了,魏檀玉还没习惯自己这身太子妃服制,以及头上那顶沉甸甸的九花树冠子,频频伸手去扶。

    一路走得慢了些,从东宫之门到太子妃的别院,足足走了快半个时辰。

    魏檀玉心中焦躁得只想快些脱下这身衣裳。

    正当她一脚踏进屋内时,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传到了耳边“妾身见过太子妃殿下。”

    魏檀玉抬头,见是那日太子选的良娣,好像是叫卫玲珑。

    “卫良娣免礼,红蓼,赐座。”魏檀玉吩咐。

    红蓼附在她耳畔提醒“太子妃,卫良娣是来给您奉茶的。这是规矩。您不用给她赐座。您是妻,她是妾,她昨日是从侧门被抬进的东宫,今日奉茶,您应该给她立威,也给东宫所有女眷立威。”

    红蓼说完退到魏檀玉身后,魏檀玉先坐下了。

    没等魏檀玉开口,卫良娣主动走到魏檀玉跟前跪下。“妾身来给太子妃殿下奉茶。”

    绿云早备好了茶,端到卫良娣跟前。

    卫良娣小心接过,恭顺地递到魏檀玉面前“太子妃请喝茶。”

    魏檀玉接过来喝了。自己和太子名义夫妻,太子的莺莺燕燕,她没什么可在意的,都是一同参加殿选的女子,也不想为难这卫良娣,道“你起来坐吧。”

    “谢太子妃殿下。”卫良娣抬起头,小心瞥了魏檀玉一眼。

    抬眸的一幕撞入魏檀玉的眼睛,魏檀玉总是觉得有些眼熟,这卫良娣的眼睛,竟跟自己有几分相似。前世只知道孙小姐是太子妃,不曾留意过太子身边的良娣,魏檀玉不知道前世的太子良娣是不是她,而她最终又是什么命运。

    妻妾两人说了会话。

    这卫良娣处处小心翼翼,客气得很,好像对自己很是畏惧。直觉告诉魏檀玉这女子聪明。

    卫良娣走后,绿云道“这卫良娣人看着很是老实,太子妃和太子殿下起早入宫后,她也没说晚些,仍是按时过来了,一直在这里等着太子妃。奴婢观察了很久,她没流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情。”

    “这才进门一日,自然是要毕恭毕敬的,将礼仪做足。毕竟是入了殿选的人,虽然比起咱们太子妃还差得远,但也不能小觑了。”红蓼说。

    “这倒是。唉,你有没有觉得,她的眼睛,生得有些像咱们太子妃”

    “是有一点像。”

    原来红蓼和绿云也觉得像自己。

    成婚三日,魏檀玉和太子一起回门。

    太子车驾抵达时,郑国公府上下早已在府门处候迎多时。

    太子先下马车,手递过去,欲亲自扶她下车。

    魏檀玉知道太子是在作戏,门外有双亲和兄长看着,于是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搭上去的那一刻,脑海里竟回想着方才坐在马车里,从东宫到郑国公府的这段路程,听到的街头百姓的议论。

    也不知是哪位才华横溢的人将之前流传的诗给改了,方才长安街头巷尾的孩童们是这么唱的

    玉颜新妆鬓生香 ,梧桐树下凤求凰;

    长安魏姝堪绝色,原来太子是萧郎。

    坐在自己身边的太子自然也听到了。魏檀玉当时还刻意观察了一下太子的神色,他那时竟在微笑。

    “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众人随着郑国公的拜声齐齐跪拜。

    “岳丈大人免礼,诸位快快请起,”太子亲手扶起郑国公,“一家人不用客气。”

    郑国公夫人起身后头一眼去打量太子身边的女儿,见她气色红润,笑逐颜开,心中也跟着愉悦。

    果然女子还是应当嫁自己喜欢的男人。

    国公府众人前后簇拥着太子和魏檀玉夫妇去了厅堂。

    新茶奉上,还是烫手的,屁股下的板凳也没坐热。门外传来王管家惊恐又慌乱的声音“老爷”他站在门外,欲言又止。

    “何事”

    王管家的嘴巴此时像被布蒙住了一般,想张口又频频看着太子和魏檀玉。开不了口。

    郑国公见状,匆匆走到王管家跟前。

    听王管家一通耳语,郑国公面色一白,回头对太子道“殿下,容臣先失陪片刻。”

    太子颔首。

    “逸之,”郑国公叫上长子,“你随为父出来一下。”

    父亲面色沉重。魏永安知道事情不小,出来后追问“何事啊爹”

    “秦王来了。”

    “秦王在哪他竟竟从边境赶回了长安这”

    “就在门外,他让王管家传话,说要见玉儿。”

    “坏事了,不能让秦王在外面久等,被外面的人撞见了,此事传了出去。可要外面的人怎么杜撰妹妹和秦王”

    “你一会跟着好生劝劝秦王。”

    父子二人疾步赶至府门。

    站在门外的男人伸手揭开头顶的斗笠,他鬓发散乱,满面尘垢,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甲胄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胸口被箭射过的窟窿还凝着血块。

    “秦王殿下,你怎么回来了”魏永安说不出的震惊。

    “她呢”秦王逼视他,目光渴切。

    “此地不宜说话。”郑国公道“请殿下移步府内厢房。”

    褚厉抬腿迈进郑国公府,走到院中却不继续跟着父子二人,脚步一转朝厅堂的方向而去。

    “小女已和太子成亲,请秦王殿下留步。”

    褚厉停了一步,不顾郑国公的阻拦,又继续朝前走。

    魏永安冲过去把人拽住“殿下,逸之求你,玉儿已经嫁给太子,你若执意要见她,将来长安的人要如何看她笑话”

    褚厉揪住他衣领,一把把人搡开。

    厅堂内众人围着永宁的话题交谈正乐,不妨门口忽然闯入一位不速之客。

    太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郑国公夫人吓得心脏要跳出来,魏檀玉更是目瞪口呆。只有魏永宁那天真的孩子扑过去抱住来人的大腿,欢喜地喊道“秦王哥哥,永宁终于又见到你了。”

    “永宁,快过来。”郑国公夫人喊。

    兰瑟过去,把魏永宁从秦王腿边拉开了,随后将堂里伺候的下人都唤了出去。

    太子搁了茶,挑起嘴角“四弟此时不应该在边境与羌寇作战吗怎地弃大军于阵前独自回了长安此事,父皇知道么”

    “知道又怎么样”褚厉看向太子身边的女人,双眼早已猩红一片。

    秦王从战场上赶回来,身上泥血模糊,周身从头到脚笼着一层厚重的杀气。在场的人,不敢大声呼吸。

    魏永安这时追了进来,伸手去拉秦王“殿下,殿下就听逸之几句劝。”

    秦王不予理会,他力能扛鼎,站在那里,任凭魏永安如何拉扯摇晃,始终屹立如山,岿然不动。

    魏檀玉目光落向他胸前的箭伤窟窿,眼睛跟着一痛,不敢再看。

    “四弟万里迢迢赶回长安,还挑了这么个日子来郑国公府,所为何事”

    显而易见的意图,太子只当做不知。

    “本王当然是有话,要和玉儿说。”

    玉儿

    郑国公夫人神色紧绷,看看面不改色的太子,再看看满身煞气的秦王,直觉两人要打起来。

    太子神情从容“你有话要与太子妃说,可太子妃未必愿意听你说。”

    “秦王殿下,臣女已是太子妃,与你单独说话恐怕不太合适。”

    “是么”褚厉看她的眼神冷热交加,“那是要本王当着众人的面说,还是单独说给你听,你自己选。”

    他疯了。

    褚厉他疯了。

    魏檀玉心里只有这么个念头。她畏惧了,怕他脱口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魏永安已经放弃了规劝,依自己对秦王的了解,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太子看出魏檀玉心中顾虑,思索片刻,站起身吩咐“都退下吧。”

    众人不得不从,魏永安只能以哀求的口气对褚厉小声提醒“殿下,无论如何,求你顾及我妹妹的名声。”

    人都退下,太子竟也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院内的郑国公夫妇忧心忡忡。

    看着始终面不改色的太子,郑国公府一家人心里的想法是差不多的

    这太子真沉得住气,玉儿是他的妻,他竟放心让玉儿和他兄弟独处,面上毫无一丝波澜,实不是寻常男人应有的反应,再深想下去,只觉这太子心思深不可测。

    屋内剩下褚厉和魏檀玉两人。

    褚厉一言不发,步步朝她逼近。

    他面色沉郁,看着她的双眼此时充斥着猩红的血丝,瞳仁里蕴含的怒意好像随时要暴发。

    魏檀玉步步后退,直退到后背贴墙,避无可避。

    褚厉站在她跟前,单手扣住那瘦削的肩膀,把人按在墙上。

    魏檀玉疼得眉毛拧作一团。

    他力气真的很大,她根本无法动弹。

    “你松开我。”

    褚厉抬起手,粗砺的指腹轻轻划着她莹白柔嫩的脸颊。

    十来日快马加鞭赶路,昼夜不歇,指腹的肉早被缰绳勒绽了,每日掌心都能凝出一层一层的血块。于她脸上划过之处,留下一滴滴鲜红的血液。

    脸上的异样,魏檀玉没有察觉,知道此时讲道理也没用,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本王在战场与羌寇奋力拼杀,想着早日结束战事回来娶你过门,没想到你竟嫁了太子。你亲口告诉本王,这场婚事,不是心甘情愿的。”

    “是心甘情愿的。”她回答得干脆果断,还挑了下眉。

    “你在说气话。”褚厉手中的力道忽然松了,两手按在她肩头,把她朝怀里拉近了些,“玉儿,你心里对我有怨是不是你可以说出来,我满足你,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你才能喜欢我我求你,离开太子。”

    他何时以这副卑微的姿态求过自己魏檀玉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这个男人了,他方才拉扯她的时候,胸前伤口估计是裂了,衣裳逐渐被血染成一片。

    魏檀玉不忍看,闭上眼睛拼命摇头。

    “我听到你要与太子成婚的消息,日夜兼程不敢合眼,一日跑死一匹马,没想到还是来迟了。”

    “殿下说这些有什么用,以为我会感动么我只觉得你可笑,你自作多情”魏檀玉笑了两声,满不在乎的样子十分冷血。

    褚厉觉得胸口此时比别人的利箭穿心的感受还要难过,按在她肩上的手一松,落寞说道“是不是无论我如何做,你都毫不在乎、也不屑一顾”

    “是,哪怕你将心掏出来给我,我也懒得看一眼。”

    褚厉失笑“原来如此。那我也不再奢求这辈子能得到你的心。”攥紧的拳头接着发出声响。

    魏檀玉别过头去,不看他。

    褚厉拿手按住自己流血的胸口,转身朝门外走去。

    看见秦王这么快就推门出来,院里的人不约而同释了一口气。

    魏永安快步冲进堂內,见到妹妹安然无恙,又匆匆跑出来去追褚厉。

    此时,没一个人敢和褚厉打招呼,避着他陆续进了厅堂。

    “殿下,殿下请等一等。”

    回廊,褚厉停下脚步。

    魏永安上前问“殿下的伤要不要紧,去我那里,我让人给殿下处理一下。”

    “不必。本王赶着去边境,你若是同情本王,便给本王找匹马吧。”

    赶回边境魏永安觉得不可思议。“殿下是私自回的长安,陛下不知道吧”

    “自入长安城,本王便戴着斗笠,一直到了郑国公府门外,郑国公夫妇都是考虑事情周全的人,定不会让府里的人走露消息。父皇来日若是知道了,那必然是太子告发,太子告或不告,本王都无所畏惧。”

    果然是私自回的长安。行军在外,主帅擅离职守,纵然是秦王,天子一怒之下,那也是死罪。事已至此,魏永安无话可说,好人做到底,安排了快马,又回院里准备了干粮、衣裳、纱布和药给褚厉。

    褚厉道了谢,翻身上马。

    游龙死了。刚重生的秦王在今日也死了,眼中狂热褪去,渐渐布满冰霜。褚厉在那一瞬间做回了前世那个为谋帝位步步为营的秦王。

    得不到你的心,可你的人,这一世,我依旧势在必得。

    褚厉最后看了一眼郑国公府,勒紧缰绳,策马而去。

    魏檀玉回从前的闺房更衣梳洗,郑国公夫人陪着,堂里留了太子和郑国公。

    “岳丈以为,郑国公府今日撞见了秦王的这些下人该如何处置”

    “殿下,王管家是府里的老人了,兰瑟那丫头也是贱内心腹,其余的下人都是贱内精挑细选的,绝不会走漏消息。”

    太子把玩着腰间悬垂的玉佩,眸子里仍带着几分温和笑意,话说得云淡风轻“不如都割了舌头吧。”

    郑国公瞪大了眼睛看着太子。“不妥,突然将这些人舌头割了,恐怕叫其他下人猜疑,也寒了人心。”

    “是太子妃的名声重要,还是这些人的命重要。岳丈大人,你说呢”

    郑国公皱眉“玉儿名声固然重要,可她若是知道为了护住她的名声割了这些下人的舌头,必会于心不忍内疚自责。”

    太子手一松,玉佩从手里溜了下去,落在膝上,站起身道“罢了,太子妃仁善。但岳丈大人需记得你对孤说的这些话,若是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太子妃的名声有损,那些见过秦王的下人,一个也不能活。”

    一场回门,本是全家欢喜,团团圆圆,尽享天伦之乐,却被秦王这位不速之客闹得变了味道。

    送走太子和女儿,郑国公摇头,长叹三连。

    东宫回程,魏檀玉仍与太子同坐一车。

    太子见她始终心不在焉,忽而伸手将她的手握住。

    魏檀玉敏感地把自己的手从太子手中抽了出来。

    “孤只是想安慰太子妃,”太子收回的手微微捏成拳头,为自己解释,“孤没有轻薄太子妃的意思。”

    “殿下,秦王回长安之事,还请殿下不要告诉陛下。”魏檀玉盯着自己鞋上的绣纹,将心里酝酿了许久的话吐露出来。

    “太子妃是同情四弟了”

    魏檀玉摇头“是怕陛下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怪罪于妾身,连累郑国公府和殿下。”

    褚荀嘴角勾了勾。“太子妃放心,孤怎会不念及你的名声你的名声便是孤的名声。孤不会将四弟干的那些荒唐事告诉父皇的。”

    “谢殿下。”

    “四弟今日离去的样子毫无眷念,孤想,他应是彻底死了心,太子妃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魏檀玉点头,心想,今日之后,褚厉应该是死了心吧。

    成婚以来的几日,魏檀玉总是睡不安稳。

    良娣和自己同一天来的东宫,太子一晚上都没去良娣那里,每日都和自己同宿一屋,两人分床而睡,太子一直睡在东厢。

    夜晚,当听到太子呼吸平稳响起来的时候,魏檀玉才敢放下一颗提防的心。

    是男人都会有那方面需求,太子又是成年的新婚男子,尽管婚前和自己约法三章做名义夫妻,她仍怕有朝一日,这太子管不住身子强迫自己和他行房。若是有良娣伺候,让他得到满足,他便会去良娣那里多一些,自己夜里也能睡得安稳。

    她躺在床上,想得正出神,东厢的太子竟突然开口。“太子妃睡了么”

    魏檀玉故意没出声,假装睡着了。

    “孤知道你没睡着。”

    他怎么知道的

    “孤有个问题想问你。”

    在魏檀玉的沉默中,太子继续“倘若那日殿选,父皇将你赐给了四弟,你该怎么办”

    没等来魏檀玉的声音,太子自说自话“太子妃还是别回答了,睡吧。”

    东厢接着传来太子床上翻身的动作。

    没想过那种结果。魏檀玉害怕也不敢往那里想。

    卫良娣一大早来给魏檀玉请安,那时魏檀玉和太子刚刚更了衣裳起来。

    太子推开门,卫良娣站在门外,红着脸揖礼“是妾身的不是,妾身今日来早了,打扰到了殿下和姐姐。”

    太子没理会,淡淡瞥了她一眼,上朝去了。

    魏檀玉穿戴好了出来,冲她笑道“良娣今日怎地这么早就过来了”

    “回太子妃,妾身这些日子一人在院子里孤独憋闷得慌,想来和太子妃说说话。”

    “今日怕是不得空闲,家母要来东宫。”

    “那,妾身改日再来。”卫良娣告退。

    红蓼冷哼一声,对身边的绿云道“我就说嘛。还没几日,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想方设法地与殿下碰面。”

    魏檀玉走过来睇了红聊一眼。“这种话,以后可不要再说。”

    卫良娣的心思,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也能打心里理解。哪个女子希望受到夫君冷落的,在这高墙别院里,男人就是女人的天。

    郑国公夫人今日约女儿一起去城郊的玄山寺祈福。

    玄山寺向来灵验,香火旺盛,前来进香的客人络绎不绝,郑国公夫人每年都会上山祈福。

    魏檀玉今日特意换下了招眼的太子妃服制,一身普通富贵人家少夫人的装扮。

    郑国公夫人领着她来到殿中跪拜佛祖。

    魏檀玉听到她娘嘴里小声呢喃着“愿佛祖保佑玉儿一生平安喜乐,得夫君疼爱,将来享尽这世间无上尊荣。”就差直白道出保佑她母仪天下了,魏檀玉嘴角撇了撇,双膝跪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心里默念愿佛祖庇佑,我与褚厉此生再不要有什么瓜葛。

    拜完了佛祖,母女二人慢慢从殿中踱出来。

    “太子与你新婚燕尔,眼下对你极是宠爱,你可要牢牢把住他的心,早日为他诞下麟儿,且莫让那良娣肚子先有了动静。”

    “知道了娘。”

    郑国公夫人拍拍她的手。“那边有大师解签,随娘一起去抽支签。”

    魏檀玉过去随意抽了支,递到眼前一看,签文上寥寥四字“情系三世”。

    面前的老和尚两条长寿眉快垂到了腮上,笑容和蔼地解说“女施主此生,富贵荣华,福祚绵长,且会和有缘人终成眷属,你和那位有缘人在凡间历经三生,刻骨铭心,乃天作之合,但此生终了时,女施主,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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