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那碗让两个人都险些涨破肚皮的关东煮发挥了神奇的所用, 还是自己暂时退回到朋友界限内的缘故，林莜明显地感觉到这几天她跟顾兮之间似乎有了些缓解。

    顾兮不再刻意疏离，她们之间紧绷又稀薄的关系终于透入了一丝能够呼吸的空气。

    前两次的莽撞让林莜得到了一些微薄的经验值, 她认认真真地在网上搜索起恋爱经验, 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最后忍不住, 还是跟陈瑶求助。

    她那一群朋友里面, 感觉在这方面最可靠的就是陈瑶了。

    晚上睡觉前躺在床上, 林莜给陈瑶私聊了一条消息。

    你知道怎么追人吗

    陈瑶的手机大概就拿在手边, 回复得很快。

    追谁顾兮吗你们难道不是一直在谈

    林莜翻了个白眼你能说点有用的吗我认真问你

    很快, 陈瑶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我没开玩笑啊, 你跟顾兮没谈怎么可能你们两个成天腻在一起能腻味死个人，别告诉我只是纯洁的女女关系而且，去古镇那回, 你们都同床共枕了，不会什么都没发生吧

    林莜把自己跟顾兮表白然后被拒的事情说了。

    陈瑶沉默了足足十分钟才回她。

    那你觉得她是真的不喜欢你, 还是不敢喜欢你呢

    短短的一句话让林莜热血上涌，仿佛所有的茅塞都在这一瞬间被炸开。

    陈瑶似乎说中了非常有可能的一点。

    林莜从床上跳下来, 几乎是飞奔着下楼。

    把还没睡的阿姨给吓了一跳, 生怕她摔着。

    然而到了一楼之后, 陈瑶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顾兮是个心思很重的人, 在你们家借宿对她而言心里负担已经很大了。我如果是她, 你越是喜欢我, 我恐怕就会生出越多的愧疚。所以我觉得你不能硬来，可以采用点儿迂回战术。

    林莜停了下来, 飞速打字。

    什么迂回战术

    以退为进、声东击西、欲擒故纵

    林莜握着手机靠着楼梯静止着，看着顾兮房间的方向半晌，转头上了楼。

    陈瑶说的没错, 她就算现在冲过去，问顾兮是不是因为寄宿在她家，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所以才拒绝她，其实她是喜欢自己。

    怕是以顾兮的性格，也只会嘴硬地说她想太多，还会让顾兮更难堪。

    她现在应该稳一点，别再给顾兮心理上的负担。

    最好的办法就是跟顾兮保持朋友关系。

    等三个月后，高考结束，她和顾兮考到同一所大学，到时候离开了林家，也就没有了压力和负担的来源，顾兮就不会“不敢”了。

    只有将顾兮套在身上的枷锁取下来，她才会坦然敞开心扉面对自己。

    对，一定是这样

    觉得找到了方向，林莜这一晚上睡得格外安宁。

    顾兮在房里看着这张宿舍申请表，已经坐了一个小时。

    上面的内容已经填写完成，只剩下右下角的家长签字。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林爷爷他们开口。

    也不知道如果林莜知道她要住校会是什么反应。

    就这么看着这张薄薄的纸看了一整晚，顾兮轻叹一声先将申请单放到抽屉里。

    准备等过两天秦阿姨有空的时候，先提一下，如果能争取到秦阿姨的同意，想必说服爷爷和叔叔也能简单一些。

    然而顾兮一直没等到这个机会。

    过完年之后秦怡忙得不可开交，先是她年前准备的几幅画作要参展，紧接着又有好几个学校的演讲要准备。

    更别提她得到了布拉格双年展的资格，要准备最新以及最完美的作品去参展。

    一整个三月，秦怡都像是要平地起飞一样，忙到整个人生生瘦了十斤。

    顾兮看她这么忙碌，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再打扰她。

    自从吃完那碗关东煮后，林莜全然没再提过任何关于喜欢她的事情。

    仿佛之前的一切不存在一般，让她和林莜的关系有意无意间，穿过时间回到。

    可情感就像是春天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里慢慢生长发芽，看不见的时间空间里，嫩芽从一个寒冬的束缚中破出，伸展着，蜿蜒着

    越是干涸，就越想要汲取养分。

    虽然林莜嘴上不说，偶尔顾兮不经意间会捕捉到她眼中没能掩藏好的情绪，在跟她对视的瞬间，林莜会将那些情绪掩藏在眼底深处。

    顾兮装作视而不见，与林莜一起默默心照不宣地保护好这份谎言。

    顾兮偶尔会看到抽屉里那张宿舍申请表，手指在纸张上轻轻拂过。

    或许还是她贪心吧，贪图跟林莜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时光。

    哪怕她不能言说喜欢，哪怕她只能压抑自己的情感，但哪怕只是一起吃早饭，一起上学放学，对于她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一点回忆。

    就贪心到高考结束。

    顾兮悄悄在心里说，等到高考结束，她会选择跟林莜不同的志愿。

    只要距离拉开了，热情自然会冷却，而大学生活丰富多彩到让人眼花缭乱，林莜这么优秀，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

    关于她这个人，很快就会消失在林莜的记忆里。

    或许，她奢望，有朝一日还能以朋友的身份继续陪伴林莜。

    顾兮将那张宿舍申请表放到抽屉深处，没再拿出来过。

    四月过半，高考的日期越来越近。

    瑞泽高三年级的学生已经不用老师跟在屁股后面催，除了国际班的学生，几乎没有一个人在懈怠。

    开学之初的分班考试，火箭班里不少人掉出前五十的名次，其中就包括了郭佳佳。

    之后的月考和最近一次的联考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王婷沉下心来没再多管闲事，认真学习之后月考的名次爬到了二十五名之内，这次联考也在百名之内。

    她看着自己的成绩单，突然觉得高中前两年的生活有点儿遥远，如果自己早一点醒悟，是不是考上自己心仪大学的可能性也会更多一点

    王婷看向仍然会帮班里同学解惑答疑的顾兮。

    之前，她的几个朋友跟顾兮讨教之后回来转述给她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顾兮真的很厉害。

    无论多复杂的题型，只要被她讲解过，就很容易听懂。按照顾兮教的方法试过几次，就能融会贯通。

    可想而知顾兮早就吃透了这些知识点。

    只不过，因着以前的过节，王婷始终没拉下脸去找顾兮问过题。

    这次联考，数学的几道大题，她用的都是朋友从顾兮那儿讨来的经验，不然恐怕也不会考到前二十五的名次。

    王婷握了握拳，在某天放学前找到顾兮，跟她说了一句“以前的事，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顾兮不知道王婷是出于什么缘故突然跟她道歉，她不在意也不好奇。

    面对王婷的道歉，她更没什么波澜。

    她只点点头，算是表示接受。

    转身要走的时候，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希望你以后的人生，能少一些这样的道歉。”

    原本以为自己会经受一番羞辱的王婷，被顾兮这话钉在原地。

    看着顾兮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心里涌上想要痛哭的情绪。

    她是真的很后悔，浪费掉的那些宝贵时间。

    顾兮回到教室已经是放学时间，教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林莜还坐在那等着她。

    少女四肢修长，却没个正形地坐在桌子上，一只脚蹬着椅背，手上虽然拿着一本数学高考历年难题大全，脸却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

    撑在桌子上的手，食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仿佛是心有灵犀，顾兮刚走到教室门口，林莜就转过头。

    看到顾兮回来，她笑了一下“放学了，走吗”

    顾兮也朝她笑着点点头“走啊。”

    林莜拎起两个人的书包，一面走着一面跟顾兮说“小矮豆子说她今天要去奶奶家，不跟我们一起了。”

    顾兮轻声“嗯”了一声，接过书包。

    林莜又问她“明天周末，你要去看奶奶吗”

    顾兮低着头，又“嗯”了一声。

    奶奶最近的情况有些不好，上周她过去看望奶奶的时候，疗养院的医生就开始给她打预防针了，说奶奶可能挺不过这个月。

    林莜也知道顾奶奶的情况不太好，看着顾兮有些单薄的肩膀，很想将她圈在怀里给她一些安慰。

    但林莜只是说了一句“我陪你一起。”

    顾兮听到后抬头看她，“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下个月还有联考，你不要耽误复习的时间。”

    进入火箭班以来，林莜的成绩一直都是稳步提升。

    这次联考顾兮仍然是蝉联榜首，她在顾兮后面一点，第五名的位置。

    在瑞泽而言，也已经成功成为了榜单第二。

    高考没剩下多少时间了，几乎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关于高考的倒计时，此刻能多争取一分，都有可能挤下成百上千的竞争者。

    林莜虽然聪明，记忆力也好，但之前荒废一年多的时间，让她的基础比同考分的人相较弱一些。

    顾兮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林莜的学习，她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多做基础题型来巩固，而不是跟她浪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在疗养院。

    “来回的路上一样可以复习，我小时候吃过那么多顾奶奶做的饭菜，去看看她也是应该。”

    林莜没说她是为了陪顾兮，找的理由冠冕堂皇，语气也是坚定不移。

    顾兮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知道林莜的脾气，劝是没用的，还不如找些林莜薄弱的题型，路上给她多做一些。

    回到家，晚饭吃完，两人照常在房间里写作业。

    顾兮写题的速度快，做完之后，翻着题集在里面找题给林莜巩固，誊抄在笔记本上，打算明天去疗养院的路上拿给林莜做。

    林莜还有英语卷子没写完，她看着顾兮在灯下一道题一道题的翻找。

    橘色的灯光照在顾兮身上，林莜看到她额角新长出的一缕碎发不听话地垂下来。

    顾兮一遍又一遍地将它们别在耳后，但总是别了又落下来。

    林莜笔帽上有个小装饰，取下来就像是一个弹簧夹。

    她将那个装饰从笔帽上取下，一抬手将顾兮那缕过短的碎发夹住。

    顾兮一愣，心跳骤然加快，她不敢看林莜，只低着头说了一声谢谢。

    林莜看着她耳朵慢慢变红逐渐加深，忍不住勾唇笑了笑，继续写题。

    而顾兮面对着题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余光看了一眼，发现林莜笔帽上的小装饰不见了。

    是拿来给她夹头发了吗

    为什么林莜的一举一动都这么可爱

    顾兮有点想要摸一摸头发上的装饰，但又觉得太过明显。

    发间小小的装饰，令春日夜晚突然生出几分初夏时节才有的燥热。

    顾兮的心仿佛浸在潮热之中。

    偏偏，相比起顾兮的处处伪装，林莜则毫无顾忌。

    写题的过程里，总时不时地会抬头看一眼顾兮。

    顾兮被看得耳朵上的红一直没退下去，最后受不了，带着点儿愠色对着林莜说“你”

    才一开口，林莜把写完的卷子往顾兮面前一放。

    “写完啦。”

    说完仿佛刚才没有故意盯着顾兮看一样，眨着眼睛一脸无辜。

    顾兮被她这么一打断，本来想说的话也不好说了，带着暗暗的嗔意看林莜一眼，林莜居然心无城府地对她笑。

    真是拿林莜没办法

    顾兮只好帮她检查作业。

    检查完，顾兮将卷子还给她，“好了，赶紧回你自己房间。”

    林莜不但赖着不走，还有些得寸进尺地往顾兮的身边靠了靠，“干嘛赶我走哦你不是说过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吗你的好朋友昨天看了一个恐怖视频，现在害怕得要命，不敢一个人回房间。好朋友，你不收留我一下吗”

    她一口一个好朋友，让顾兮头疼得要命，站起来去厨房接水，想要暂时离开。

    刚站起来，手机响了。

    她往外走着，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你好。”

    顾兮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还没往下按，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她突然站在门口不动了。

    声音发颤地问电话那头的人，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林莜听到顾兮的声音不对劲，一扭头，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看到顾兮轻声说了一句“知道了”，六神无主地缓缓放下了电话。

    她眉头瞬间拧在一起，站起来走到顾兮身边。

    “怎么了谁的电话”

    顾兮转过身，看着林莜眼中满是慌乱。

    “林莜”她几乎是本能地抓住林莜的胳膊，语调支离破碎，“我奶奶，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呜呜呜呜的一天，捂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