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你是谁”
程余风转过身去,“你说的信物”
他顿了顿,从兜里缓慢地掏出那片藤叶, 举了起来, “是这个吗”
年轻人点了点头
“你可以称我为尘, ”他点点自己的胸口,同时右手举起火把,“这里太黑了,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向前方走去, 程余风问道, “夹层到底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觉得青藤列车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很难解释它的运行机制, ”程余风回答, “就好像毫无规律一样。它为什么可以达到让人永生的条件”
“这是个悖论。”年轻人说,“当你看到建筑的一角时,是难以想象出它的全貌的。”
“当这条定律作用于一件事物上时, 也是一样的。”
他手中的火把有火星不断飘飞出来,消泯在后方沉重的暗色里,“乘客上车时, 最先被灌输的规律理念会成为他们对列车整体印象的基石。在这个背景下,涂抹掉一些真相,再修饰一下说辞, 自然很容易骗住他们。”
“你的意思是, 列车的本质和我们所以为的并不同”
程余风从侧面问道,同时默默地打量着年轻人的穿着。
对方穿得很简便,看不出时代, 但是衣物并不破旧。看上去有些像大衣,不过有细微的差别,至少他从未见过这种款式。
“事实上规律很简单。”年轻人说,“世界上从不存在绝对的永恒”
“但是存在相对的。万事万物处于一种动态的守恒中,你绝对已经对列车的规律起了疑心。不然信物是不会有作用的。”
见对方点破了自己的想法,程余风点了点头,说道
“我的确对列车所谓的赋予永生产生了怀疑。我觉得,间歇性进行的倒退,事实上是列车在进行能量填充。”
“而这种能量,就是它赖以在不同地方穿梭的本源掠夺而来的,属于他人的时间。”
“不错,”年轻人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你的确很聪明。事情的真相与你的所想差不了多少,只除了一点。”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
虽然黑暗中能见度极差,从而影响了对距离的感知,但是程余风冥冥中觉得,他们已经离开了他醒来的地方,正进入另一个疆域。
“我们快到了,我在这方面口舌比较笨,不太好解释最核心的部分。”年轻人说,“等到了地方,让诺尔给你解释核心的问题吧。”
前方隐隐出现了什么东西的轮廓,于一片空茫中显现身形,看形状像是个庞大的圆形房屋。
朦朦的光晕在那建筑的边缘上浮着,让它与黑暗区别开来,得以被两人看到。
“我们到了。把你的信物拿出来吧,”年轻人将火把往地上一杵,熄灭了上面的火焰,“到了这里就不能有明火了。”
程余风从怀中掏出自己那片始终在发光的藤叶,看到年轻人捋起袖子,手上显露出一片幽微的绿光。
他的手腕上方,一片绿色的叶子慢慢露了出来,程余风一怔,才明白过来
这人是把叶子纹到了手臂上吗
“在看这个吗”注意到程余风的视线,年轻人笑了一笑,“每个新人都对它挺好奇的。算是机缘巧合吧,毕竟,有个无时无刻都在发光的手臂,有时候也挺苦恼的。”
程余风跟着他走得近了,就发现那圆形建筑并不是房屋,而是一堵墙。
或者说,是一堵圆墙的一部分。
程余风心中一动,往墙壁处走了两步,发现这墙面凹凸不平,看着非常粗糙,有曲折的条状纹路在上面穿行,从底部攀升而上,没入上空浓浓的黑暗。
他下意识又往前踏了一步,就听到旁边的人说道
“我劝你不要离那墙面太近。”
程余风扭过头,年轻人指了指墙面,拇指与食指放在一起搓了搓,“相信我,上一个碰到它的人已经升天了。”
“我只是觉得,它有点像一件东西。”程余风平静地说,“我们都有的一件东西。”
“你看出来了,”年轻人点点头,“这边走。”
他领着程余风沿着圆形的墙面走了一段,来到了一处狭窄的缝隙前。
“我们从这里进。走吧,把你的信物放在胸前。”
听到这句话,程余风将叶子贴在胸口的位置,跟着对方往里面走去。
他已经明白了这座“圆形建筑”的真身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片卷曲的,立在地上的,无比硕大的藤叶。
失去了火把的照明与那一点人气,两人相遇的地方此时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有簌簌的风声忽然从虚无中响起,黑暗开始翻涌
接着,破空声响起,有什么从黑暗中剥落出来。
一个人从上空掉了下来。
他显然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在接近地面时一个旋身,落地时敏捷地做了一个缓冲动作,轻巧地单膝跪地。
落地后,这人的脖颈上,有星点的绿色光芒从衣领中散出。
显而易见,他也是一位拥有“信物”的人。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那是一身墨色的长袍,丝织质地,颜色深沉得如同黑夜裁制,几乎能让他与他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是这里吗”
那人轻声自言自语,“没想到这座塔台藏得这么深。”
“不过,本来就是要到这里来的。”他微微低头,手背上红色的微光出现,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手在勾勒一样,一个图案慢慢于肌肤之上显现出来。
“因为他还真到了这里来啊,”这人说,“果然还是那种体质和性格,专往规则的核心跑。”
散着红光的线条逐渐汇集闭合,圆形的阴阳太极符号终于成形,在黑暗中静静地闪烁着。
逢箜越垂眸盯着手背沉默了几秒,理了理长袍的领子,笃定地向一个地方迈开脚步,“还是快一点好。毕竟管这地方的家伙,似乎比较敏锐一些。”
程余风全然无知逢箜越的到来,此时,他刚刚在年轻人的带领下进入了“圆叶”的深处。
“这便是我们的据地,”年轻人说,“可能有些暗了,不过到中心就好。一般来说,新人被扔到混沌里,是为了保持敬畏,而我接你来的这个过程,一般被称为”
“破土。”
他们崇拜的,统领这地方的存在应该也是某种植物的化身,程余风想,这个副本为什么和植物牵扯这么多
而植物为什么又与时间的规则相关呢
虽然光线几乎为无,但是年轻人轻车熟路地领程余风穿行在迷宫一样的墙壁内,渐渐地,他们的前方开始明亮起来。
“开始亮起来了,”年轻人忽然说道,“就要到了。”
“恕我冒昧,”程余风礼貌地问,“到现在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哦,我没说吗”年轻人讶异了一下,“可能是疏忽了。”
“我是罗尘,”他说,“这是母亲为我赐的名。”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母亲的圣殿”
母亲程余风心思急转,不对。
这称呼应该是指他的信仰对象。
圣殿新人都会去那里吗
“的分殿。”罗尘微笑着接上了三个字,“这里当然不可能是母亲的圣殿所在。”
“我的朋友,如果你有意愿,那我们今后就将是兄弟了。”
“谢谢你的好意,”程余风平静地回答,“我想先去看看。”
“这是自然,”罗尘说,“我们尊重你的一切意愿。现在随我来吧。”
他话音刚落,两人就再次拐过一个转角,而前方光芒大亮,像是白日突然降临,只是几步的距离,就仿佛从极夜迈入了极昼。
大片的浓重抹下的绿色充斥着两人的视野,程余风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那些他们走过的曲折的甬道,迷宫一样穿梭在墙壁之间的小路,都是泥土质地。
而两侧,生机勃勃的绿色铺满了粗糙的“墙面”,河流一样的脉络延伸而去,透着棕黄的色调。
那些纹路是被放大无数倍的叶脉。
“你刚刚应该猜到了,”罗尘说,“这是分殿的保护墙,母亲的一片叶子。”
两人沿着小路向前走去,不远处,这条小道终于到了尽头
微微蜷曲的叶片边缘弯成一道数米高的拱门,而拱门之后,是一座三层的宫殿。
用木头造的宫殿。
“嘿,这次还挺顺利,”罗尘看起来很高兴,“叶脉在上,总算不辱使命。”
他领着程余风上了台阶,来到宫殿的大门前,大门开着,里面拉着一道横贯大厅的淡绿色帷幕。
一只手探了出来,拉下整道帷幕,胳臂上与罗尘相同的绿叶纹身亮了起来。
随着帷幕徐徐拉开,帷幕后的人终于露出了身形
那是个年轻的女生。
她有着淡金色的长发,大概到小腿的位置,脸上围着绿色的面纱,眼睛汪着一抹墨绿,像是绿翡一样深邃。
她穿着与罗尘相似的长袍,光着脚站在大厅正中,平静地看向两人,没有做声。
程余风侧过头去,发现罗尘已经单膝跪地,右手撑在地上,纹身一侧朝向前方,那片叶子在他的小臂上闪烁着
“诺尔阁下,我回来了,带回了新的种子。”
“辛苦你了。”被称为诺尔阁下的女人抬了抬手,“带他先去休息吧。其他的事不急。”
她放下长袍的袖子,准备转身离开时,视线落在了程余风的手背上。
程余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但是此时他的手背上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她忽然再次开口问道
“你是哪里来的种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今天抽小可爱发红包,最近真的各种事情焦头烂额的,会尽快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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