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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晋江独家发表
    随后几日, 京中局势稳定下来。

    孟家和时家满门锒铛入狱,淑妃和太子贬为庶人,皇帝深受打击,一病不起, 册封岐王为新任太子, 代为监国。

    那天在朝殿外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两个罪魁祸首身败名裂, 家族蒙羞, 皇帝的形象也一落千丈。

    与此同时,皇帝利用亲子毒杀生父的消息不胫而走, 人皆哗然, 私底下将他唾骂得体无完肤。

    某日皇帝迷迷糊糊醒来, 听到两名内侍交头接耳,说的便是外界如何贬损他,才知慕濯所言并非故意气自己, 而是已经付诸行动, 当即气得吐血晕厥,被救回来后, 身子骨大不如前。

    慕濯令医官们用大量药材吊着他的命,等待林思归抵达京城。

    三月中,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长安, 紧接着, 一个穿着内侍的衣服、头脸却遮得严严实实的人悄无声息地走进皇帝寝殿。

    时缨得知表兄回京,匆忙赶来, 一见面,就没忍住落下了眼泪。

    林思归面色苍白,脸颊和手背上的疤痕触目惊心, 其余地方的伤情不堪设想,说话几乎只能用气声,行走时须得有人左右搀扶,刚进门,就疲惫地坐了下来。

    他勉力笑了笑,抬手去擦她的眼泪“阿鸢,别哭,我还能坚持到这里,已经知足。”

    慕濯将他的轮椅推进内殿“林兄,我一言九鼎,此人任凭你处置,你就是现场杀了他,也不会有人阻拦。”

    林思归眼底闪现一抹久违的阴狠“杀了未免太便宜他,不妨让他尝尝北夏秘药的厉害。”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慕濯正要接过,却被他制止“殿下,不要脏了您的手,我父母阿妹和麾下将士们的仇,我定要亲自报。”

    慕濯会意,想起他曾说过,北夏皇帝有诸多可以令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将轮椅推近几分。

    皇帝半睡半醒间听到陌生的声音,嘶哑刺耳,夹杂着刺骨的寒意,一个激灵,猝然惊醒过来。

    他对上一张伤痕累累的面孔,那人的眼睛里仿佛淬着毒液,令他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冻。

    “啊”他大叫出声,一张嘴,就有什么东西灌进口中,他被迫咽了下去,咳得天翻地覆。

    灼热与刺痛的感觉立时蔓延开来,仿佛顺着经络直至四肢百骸,他想呻吟嚎叫,嗓子里却发不出半个音节,渐渐地,每根骨头都像是被蚂蚁啃噬,又麻又痒,他无法承受,在床榻上不住地翻滚,涕泪四溢,给那陌生人和慕濯连连叩头,一国之君的尊严荡然无存。

    “他暂时还死不了,必须熬过整整七日才能咽气。”林思归嘲讽道,“殿下大可放心,这药虽然霸道,但只会让他里面寸寸腐烂,外表看不出任何端倪。届时,您只需令人替他整理遗容,擦干净满脸鼻涕口水,再换换被尿湿的裤子,绝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说罢,歉然地望向时缨“只是委屈阿鸢了,让你看到此等画面。”

    时缨摇头,她一想到荆州之战,还有慕濯儿时遭遇的苛待,只觉皇帝死千万次都不为过。

    林思归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皇帝的惨状,别开视线“走吧,殿下还欠我三个。”

    慕濯知他说的是孟庭辉和时文柏夫妇“那是自然,但这几个还要斩首示众,望林兄手下留情。”

    “好说。”林思归应下,他为北夏皇帝效命多年,最不缺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本事。

    天牢幽暗无光,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除了孟庭辉和时文柏,当年涉事的其他官员也被下狱,有的禁不住受刑,供出更多同伙,于是接二连三牵扯出越来越多的人,供词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彼时新朝初立,里里外外有忙不完的事,皇帝令薛仆射等老臣主力镇压前朝余孽,以孟庭辉为首的居心叵测之徒趁机揽过其余政务,偷偷篡改了下达给军队的诏令。

    暴雨拦路只是凑巧,即使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援军也会拖延时间,等到苏大将军的人马被消耗得差不多,就冲上去将其和叛军一网打尽。

    如果没有林将军支援,此事堪称天衣无缝,再无可能翻案。

    林思归听闻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父亲义无反顾献身,留下书信,成为苏大将军洗刷冤屈的关键,他知道父亲从未后悔,而他泉下有知,应当也会甚感欣慰。

    时缨将自己去往杭州之事如实相告,轻声道“阿兄,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兄长了。”

    “好,好”林思归连声答应,眼中浮现笑意,“其实我一直都把你视作亲生阿妹,如此,也算得偿所愿。以后,你就叫林缨不,叫林鸢吧,鸢才是阿爹亲自给你取的小字。”

    “长兄如父,阿爹不在了,我当然听阿兄的。”林鸢含泪点头,对慕濯道,“殿下,今后我就是林家二娘子林鸢了。”

    “嗯。”慕濯轻应一声,不管她姓甚名谁,都是他独一无二的珍宝。

    行至牢房外,就见孟庭辉和时文柏关在一处,时文柏仍在中气十足地叫骂着,孟庭辉忍无可忍,反唇相讥。

    这些天,他们亲耳听到昔日同僚们的鬼哭狼嚎,心惊胆战,却迟迟未曾被上刑,久而久之,两人逐渐放松警惕,甚至生出些许侥幸,以为自己还有希望被赦免。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外面传来“这两人全须全尾,都给林兄留着,请自便吧。”

    莫名地,两人悚然一惊,顿时止住互骂,不约而同循着望去。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们看到岐王穿戴者太子的衣冠,王妃太子妃立在他身侧,还有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不知是谁。

    时文柏隐约觉得有些眼熟,猛然想起方才听到的“林兄”,身形一僵,全身血液霎时直冲头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大喊“有有鬼啊”

    “太吵了,先让他们闭嘴吧。”林思归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慕濯召来两名狱卒,让他们拿着林思归给的药瓶,为两人灌下去。

    时文柏骤然变色,孟庭辉八风不动的镇定也出现裂痕,两人被铁链束缚,无法挣扎,只能呛咳着吞下药水,再也不能出声。

    林思归自言自语道“既然你们不能死,容我想想法子,怎么才能让你们逍遥快活。”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一片死寂中清晰可闻,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冷汗浸湿囚服。

    牢中刑具被逐一抬来,林思归打眼扫过,对慕濯道“殿下,您让狱卒按我的指令行事,我教他们几种新用法。您有什么想审问这两个老东西,可要抓住机会,虽然他们已经无法说话,我会暂且留着他们的手,直到他们亲笔招供结束。”

    时文柏肝胆俱裂,孟庭辉也骇然失色,两人将铁链摇得哗啦作响,恨不得下跪磕头。

    慕濯揽过林鸢的肩膀,试图阻隔她的视线,但她却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往牢房里看去。

    今日,她便要代替数以万计被他们害死的人,亲眼见证这两个恶棍罪有应得。

    不多时,刺鼻的血腥气飘散,铁链的声音愈发急促,许久,终于不动了。

    狱卒拿着两份沾染血迹的供词走出,慕濯令其妥善保管,推着林思归去往下一间牢房。

    那边,林氏与时维一站一躺,皆被铁链牢牢拴住。

    两人表情空洞、双目无神,与行尸走肉无异。

    按说罪臣女眷会被安排在另外的牢房,但林氏将这百无一用的儿子视为命根,去灵州作恶都不忘带上他蹭功劳,慕濯索性下令将两人关在一处,让林氏时时刻刻都能看到自己的宝贝。

    林思归望着里面披头散发的女子,沉默许久,语调平静地叫道“姑母。”

    林氏下意识抬起头,旋即惊得大叫出声,嗓音凄厉,仿佛已经崩溃。

    慕濯问“要让她闭嘴吗”

    林思归略作迟疑,握着药瓶的手慢慢落下。

    “我不想动她,也不想再看见她了。”他收回视线,“我阿爹在世时,最疼爱自己的阿妹,我阿娘也待她如同胞姊妹,然而此人为虎作伥,还把我弄得半死不活,他们不知该有多伤心。倘若我以牙还牙,让她把我受过的苦全部经历一遍,我阿爹罢了,我不想他难过。”

    林鸢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轻声道“阿兄”

    “我不是打算放过她。”林思归吃力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殿下,如果可以,她和时文柏不要斩首示众,把他们流放至儋州吧。”

    “好,依你所言。”慕濯问道,“林兄可还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林思归透过监牢的栏杆,看着林氏,开始与她说起旧时的回忆。

    有些是父亲讲给他,自称和妹妹感情深厚,要他以后也要当个好兄长,保护阿月和阿鸢,有些是母亲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两人亲如姊妹,关系好得羡煞旁人,有些是他小时候,她陪他玩耍的经历,母亲去营中时,她会代为哄他入睡,她一口江南乡音温柔软糯,他很快便进入梦乡。

    林氏泪流满面,林鸢也红了眼眶,将脑袋埋进慕濯怀里,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姑母,你原本不是这样,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定会千方百计阻拦你嫁给时文柏。”林思归的话音沉静如水,却是彻骨的绝望,“你到了儋州,用余生好好想想吧,为了区区一个男人,活得低三下四,还对自己的骨肉血亲倒戈相向,落得今日这般田地,究竟值不值得。”

    林氏哭得头昏脑涨,视线模糊不清。

    朦胧中,三人渐行渐远,她竭力睁大眼睛,却只看到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如同墨汁如水,顷刻间散开,铺天盖地占据了她的视线。

    从灵州回来的一路上,她几乎每天都以泪洗面,时至今日,终于将双眼哭瞎了。

    走出大牢,阳光倾泻而下。

    林思归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多谢殿下,如今我了无遗憾,只想回趟杭州。”

    林鸢好言相劝“阿兄现在的身体不宜舟车劳顿,还是在京城暂住一段时日,待伤势好转,我陪你一起回”

    “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林思归微微一笑,“阿鸢,我手上沾了太多大梁百姓的血,幸得上天垂怜,才能亲自为父母阿妹及战友报仇。放我去吧,若死在杭州,也算落叶归根。”

    林鸢泪如雨下,半晌,轻轻地点了点头。

    翌日,林思归乘车离京,宣华公主执意相随,他拗不过她,只得听之任之。

    七天后,皇帝驾崩,群臣百官碍于情面前来吊唁,当他是被活活气死,心中愈发鄙夷。

    太子登基为帝,册立太子妃林氏为皇后,有官员提议选妃充盈后宫,却被驳回,新帝拒绝得斩钉截铁,令他们不得再提此事。

    宫里一口咬定皇后其实是林大将军的亲生女儿,因故才过继到妹妹名下,而今安国公府获罪,皇后顺理成章认回父亲,与时家再不沾边。

    灵州来的将士们纷纷传颂她的事迹,包括她妙计退敌、识破北夏国师的阴谋,散尽私财、救济当地百姓,与陛下合谋诛灭刺史府的奸贼,还日夜兼程南下,寻找孟庭辉和时文柏的罪证、并恳求英国公重新出山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再非议她独占圣宠。

    三月末,旧案彻查完毕,罪犯们对当年陷害忠良之事供认不讳,苏大将军的冤情得以昭雪。

    孟庭辉作为主犯,判处满门抄斩,时文柏罪行较轻,褫夺国公爵位,举家流放儋州。

    废淑妃和废太子被赐毒酒,死在监牢中,废太子妃和废良娣王氏被遣送回府,家族降爵贬官,以示惩戒。

    废良娣时氏对废太子情深不渝,自裁身亡,倒是免除了随时家一同流放的命运。

    此外,孟家、时家及废太子大肆敛财、搜刮民脂民膏的证据曝光,百姓义愤填膺,骂声愈发激烈。

    他们的财物被充归国库,用于犒劳北疆的将士们,以及减免各地税收。

    行刑当日,士庶争睹,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

    孟庭辉人头落地的刹那,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

    同天,时文柏一家被押送出京,百姓们守在他们的必经之路,用烂菜叶和石头投向囚车,时文柏被砸得头破血流,却已喊不出一句痛。

    有人提着潲水甚至大粪泼去,熏得他们面如土色,只恨不得当场晕厥。

    囚车出了城门,去往遥远的天涯海角。

    四月初,长安城中飞花拂柳,满目尽是鲜妍。

    慈恩寺檀香袅袅,佛音绵延不绝,荣昌王虔诚跪下,半白的长发寸寸落地。

    慕潇和乌老三立在殿外,彼此对视,心情皆是复杂难言。

    乌老三千里迢迢从灵州奔回来,得知主子要出家,差点没跟他一起遁入空门。

    荣昌王却拒绝了他的陪伴,让他留下继续辅佐世子。

    两人悄悄跟到慈恩寺,没有进去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西沉,慕潇转身离开,乌老三回过神,忙不迭追上。

    慕潇心中百味陈杂,虽然父亲还在京城,他若愿意,每天都能见到,但父亲潜心修佛,一心忘却世俗牵挂,父子间的缘分终归还是断了。

    策马回到王府,一进屋,就见时绮正开心地收拾着行李,嘴里还忍不住哼着欢快的歌谣。

    他深吸口气,走上前,一字一句道“皎皎,你可不可以不要与我和离”

    时绮惊讶地抬眼,他唯恐她拒绝,不给她出声的机会,紧接着道“你不愿留下,我无法强迫你,但看在你我朝夕相伴将近一年的份上,我只有这一个请求,你能不能”

    “世子何必执着于我”时绮低声道,“我这一走,不知何日方归,倘若你遇到心仪的”

    “不可能,我只喜欢你。”慕潇不管不顾地打断她,“你可以走,也可以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后再回来,我会永远等着你,直到你愿意接受我的那天。”

    时绮静默片刻,末了,以微不可查的幅度点了点头。

    旋即,她落入一个怀抱,他身上沉水香的味道钻进嗅觉,她听见他急促的心跳。

    她低声“如果永远没有那一天呢”

    慕潇收紧手臂,却在心底默默给出答复。

    他愿意等她。

    一辈子。

    翌日,林鸢乘车出城,送别时绮、时绾和玉清公主。

    时绾请她帮忙照拂一下自己的养母和养兄,以免孟家余党报复他们,玉清公主告诉她,北夏不复存在,自己也不再是什么劳什子公主,往后就叫玉清了。

    时绮犹豫地凑近林鸢耳边,压低声音道“世子荣昌王殿下若与哪个小娘子走得近,待我归来,阿姐定要告诉我。那个我正好与他和离,没有别的意思。”

    林鸢但笑不语,目送她们登上马车,驶出视线。

    一回头,却见慕潇从暗处现身,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堂嫂,皎皎对你说了什么”

    林鸢如实相告,慕潇一怔,神情间露出一抹喜色。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堂嫂放心,皎皎不在的时候,我定会为她守身如玉。”

    林鸢忍俊不禁,与他道别,乘车回宫。

    第二天,林鸢和慕濯一同送走了萧成安、杨九娘和曲明微兄妹。

    萧成安受封云麾将军、灵州大都督,携新婚妻子前去戍边,杨九娘的一双儿女已经跟他打成一片,将他当做父亲,全然忘记了时维是哪根葱。

    曲明微没有见到传闻中的顾将军,听说她留在漠北,收拾北夏覆灭后的残局,立即决定亲自去灵州一见,曲五郎也自告奋勇,打算到灵州驻守。

    顾珏受封归德将军,曲明微也有了自己的军衔,英国公虽然依依不舍,但却不再阻止。

    他和曲夫人皆来相送,看着女儿纵马远行,伤感之余,发自内心地一笑。

    回宫的途中,林鸢倚在慕濯肩头,轻声叹道“现如今,我身边只有你和丹桂了。”

    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的亲眷友人们各得其所,她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但又难免有些人去楼空的怅然。

    慕濯吻了吻她的发顶,宽慰道“过些时日,或许万公公他们会回来。”

    “未必。”林鸢不以为然,“管家上了年纪,万全和万康乐不思蜀,八成会留在灵州。”

    慕濯将她揽入怀中“那就只能你我相依为命了,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在下。”

    林鸢扑哧一笑,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而今,他与她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夫妻,高处不胜寒,但一生得此一人,也就足矣。

    光阴飞逝,转眼便是年末。

    距京城千里之外的儋州阳光明媚,一个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的女子摸索着走出屋门。

    她穿着一袭粗布衣裙,曾经保养得宜的乌发悉数花白,双手皲裂粗糙,满是劳作的痕迹。

    此人正是昔日风光无限的安国公夫人林氏。

    如今她孑然一身,时文柏和时维已先一步离她而去。

    时文柏从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员沦为庶人,半生如大梦一场,兜兜转转又回到落魄寒门子,因是戴罪之身,还不如一介白丁。他一路上受尽押送官兵的侮辱和打骂,加上在牢里受刑严重,伤口未愈,就被百姓们泼来的污物感染,还没走到儋州,就在痛不欲生中断了气。

    时维行动不便,随着路途往南,气候日渐炎热,他身上的臭味愈发浓烈,官兵们不堪忍受,趁着渡海之际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他抛出船舱、沉进茫茫深水。

    至于他死前最后一刻有没有想过被闷死后扔入池塘的庶弟,就再无人得知了。

    林氏来到沙滩上,摸索半天,俯身拾起一枚贝壳,但下一瞬,有人用力将她推得一个趔趄,抢走东西,飞快地跑远了。

    她呆呆地跌坐在海水里,混沌的脑海中忽然掠过些许支离破碎的画面。

    那天,她带着女儿们逃离林家,只想去京城找负心的丈夫讨要说法,行至荒郊野外,却被成群结队的流民拦路,向她讨要食物和钱财。

    流民面黄肌瘦,树皮枯枝般的手扒着她的车窗,眼睛发绿,仿佛恨不得将她们生吞活剥,她在惊吓中动了胎气,好不容易冲破包围,来到一座寺庙,九死一生诞下了两个女儿。

    生来锦衣玉食的林家千金,第一次直面贫穷与潦倒,内心被恐惧侵占,她神思恍惚,唯余一个念头,便是男人终究靠不住,她必须尽己所能争取荣华富贵,才能保护自己。

    她只是想要花不完的钱财,享不尽的权势,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朦胧中,她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那人大步走进寺庙,对泣不成声的她道“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当的男人伤心大不了与他和离,回林家,阿兄养你们母女一辈子。”

    林家阿兄那是什么

    她追着那道人影,浑浑噩噩地走进前方起伏的浪潮,直至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长安白雪纷飞,岁除已来临。

    因先帝驾崩不久,年节没有大操大办,喧嚣散去,夜色笼罩,宫里灯火憧憧,室内温暖如春。

    林鸢依偎在慕濯怀里,看着漏刻滴答,不知不觉,子时过半。

    “陛下,新岁吉祥。”她眉眼含笑,抬头轻柔地吻住他的唇。

    许久,两人分开,她面色嫣然、灿若云霞,微微喘着气,却是慨叹道“这可是我与你度过的第一个岁除。”

    “以后还会有更多。”慕濯拥着她,再次将亲吻落在她的额头。

    林鸢莞尔一笑,想到刘奉御白天所言,促狭道“明年便会是三个人了。”

    见他怔住,她牵过他的手,动作轻缓地放在了自己的小腹。

    “恭喜陛下,你要做阿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21号开始更番外。

    儋州在海南,今日的旅游胜地,古代却是穷山恶水流放犯人的地方包括岭南那一带也是,渣爹渣妈渣哥横穿大半个中国,终于狗带了。女主从此改名,不知道你们看得习惯不习惯,我好几次差点打错orz

    多余的话不说了,就谢谢大家陪我和这篇扑街文走到这里,也夸夸我自己,无数次因为成绩崩溃,但又本着为读者负责的态度,完完整整地写完了这个故事。6月15日开文,到9月20日完结,我没有一天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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