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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治病
    毕竟是萧家的家事,所以聂秋也不好插手,一直没有吭声。

    不过萧雪扬哭得那样凶,萧玲珑身上没别的东西,欲要摸出纱布来给她擦眼泪,聂秋终于看不下去了,从怀里拿出块手帕递了过去。

    萧玲珑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了句谢。

    怀里的六妹身子微微颤抖,拿着手帕胡乱地去抹眼泪,口中还不忘告状。

    “老五,我爹、爹他就是不同意,我怎么办啊”

    萧玲珑起身,自顾自走到萧无垠身侧,打开药箱从里面翻出个瓶子来。

    他将瓶塞打开,放在萧雪扬的鼻下。

    嗅到里面令人安心的清凉气味,萧雪扬的情绪这才渐渐平静了些,抽得不像之前那么吓人了。

    萧玲珑见她情绪稍缓,松了口气,看向呆愣在原地的萧无垠,怒道“你就看着啊”

    萧无垠反应过来,更怒“你胆子肥了”

    “你就答应她这一次不行吗”

    萧雪扬竖着耳朵听他俩说话,听到萧玲珑这句话,适时地从喉咙间泄出一声呜咽。

    “你知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你就搁这儿乱掺和”

    “在家里的时候天天问她行踪的不是你吗结果见了面就给人骂成这样”

    萧玲珑气势如虹,乘胜追击。

    “住口”萧无垠短短半个时辰里老脸丢尽,终于没忍不住,大声喝止他的话。

    “总之,”他捏了捏眉心,“你想让我治他,那就和我回去,不然免谈。”

    萧玲珑暗骂了一句,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萧雪扬的手背。

    妹啊,我也救不了你了,我看爹心意已决,再说下去估计我会被他按着试药了。

    萧雪扬领悟到他意思,假装浑身无力,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小声说道“没事。”

    其实她早在卖出药之前就想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并没有太愤怒。

    硬要说的话,是失望和无奈更多。

    倚在门边的黄盛沉默地看了半晌,此刻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抬手敲了敲门框,发出的动静将房内的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萧神医,”那张精致的豹形面具下,浅金色缓缓流动,“你不会以为你有得选吧。”

    聂秋想起方岐生在霞雁城对他同样说过这句话。

    不愧是师兄弟,即使关系不和,放狠话的时候却是如出一辙。

    “我们只是为了把你骗出宫。”

    他冷笑一声“离开皇宫,进了这个房间,往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你了。”

    黄盛往房内踏了几步,将腰间的金鞭解了下来,“至于你们的家事,我没兴趣听。”

    局势陡转。

    聂秋在正道呆久了,还没有习惯魔教的作风。

    现在亲身体验过了一遍,他才记起原来还有这么一个选择。

    魔教的人才不管你是谁,也不想和你废话,要医就医,不医就杀。

    但是他这番话说出口之后,无论是萧无垠,还是萧家兄妹,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原本只是家事,真当黄盛介入了之后,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很可能萧雪扬和萧玲珑的想法会马上变化,反过来帮助萧无垠离开。

    黄盛穿的是长靴,踏在地板上的时候会发出轻轻的叩击声,加上他手里长鞭挥舞时的破空之声,颇有压迫感,房间内霎时间就安静了下来。

    萧无垠沉着脸,说道“你以为这么多年来没人对我动过歪主意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你一句回答。你答应就好,不答应就休怪我动手了。”

    “就算是床上这个人的命,你也不在意吗”他问道,“玉石俱焚这件事我还是能做的。”

    “你不治,他也会死。”黄盛气定神闲地双手抱胸,挑了挑眉,“我告诉你吧,这个人是魔教教主方岐生,你若是想要和他玉石俱焚,我觉得也不是笔亏本的买卖。”

    “但是你的这两个儿女今天都会死在这里了。”

    黄盛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上挑,硬生生显出股咄咄逼人的傲气。

    萧无垠是有软肋的。

    当他的软肋暴露出来之后,一切都很容易解决了。

    魔教并不怕惹事。

    萧无垠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萧雪扬和萧玲珑,眉头紧锁,手指握成了拳。

    萧雪扬哪里见过这种情景,她看得出黄盛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觉得浑身冰冷。

    五哥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坚实有力,宛如沉甸甸的巨石。

    她看不清萧玲珑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萧无垠是什么表情。

    但是房间内压抑的空气让她感觉有点喘不上气来。

    不该是这样的。

    不要逼我爹做出选择啊。

    他没错,他只是

    萧雪扬攥着帕子的手颤抖,指节处泛白,好像下一刻就要断掉。

    他只是太担心我了,不想我在外面受苦。

    她嘴唇微动,想说话,但是却看见萧玲珑摇了摇头。

    然后,那些话又哽在了喉咙处,像根鱼刺一样割得她血肉模糊。

    她憋了很多话,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

    这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于是萧雪扬拍了拍萧玲珑的肩膀,摆脱他的桎梏,站起身来。

    “爹,我跟你回去。”她的声音很飘忽,一碰即散,“求你救救他。”

    “他们都起了杀心,你还让我去救这个人”

    萧雪扬又重复了一遍“求你救救他。”

    她固执得很,见父亲没有回答,就一步步地走上前去,每走一步,就多重复一遍。

    本就哭过一场,说到最后她声音都有些哑了,语气却依旧坚定。

    萧玲珑不忍,想让她别说了。

    但是对上萧雪扬的视线后,那些无用的劝解便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感觉到萧雪扬冰冷的手指碰到自己的手臂,萧无垠沉思许久,终于抬起了头。

    “好,我答应你们。”他说道。

    黄盛收回金鞭,抬手说了个“请”字。

    此话一出,萧无垠便取下了肩上的药箱,萧玲珑很自觉地走过去帮忙整理。

    先前凝重的气氛褪去,房间内又换上了一种尴尬诡异的气氛。

    他们都清楚,这算是彻彻底底把萧家得罪了。

    聂秋心生愧疚。

    萧雪扬认他为义兄,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迫做出选择。

    若不是自己,萧雪扬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黄盛也知道这几个人看自己不顺眼,事情结束之后便出去了。

    而萧雪扬在萧无垠同意后就没了声儿,双手抱膝,窝在墙角处不知道想什么。

    聂秋走了过去。

    他犹豫片刻,想起殷卿卿常安慰他时的动作。

    于是聂秋将手放在萧雪扬的发顶,动作很轻柔地抚摸,“对不起。”

    温暖的触感从头顶传来,但是她没有抬起头,声音很闷。

    “聂哥,不怪你。是我太任性了,总是让父亲担心”

    萧雪扬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觉得心中压抑,却强撑着仰起脸,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要是我跟我爹回去了,你会给我写信吗”

    她顿了顿,仿佛想要确认什么,问道“我们算是朋友吗”

    聂秋蹲下身子,平视萧雪扬的眼睛,认真说道“是。不仅如此,你还是我的义妹。”

    萧雪扬眉头舒缓,松了口气。

    可是,此次回家之后,萧无垠一定会将她看管得更加严格。

    或许从此之后再也没办法离开家里了。

    这种事情,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于是后面的话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能沉默。

    “雪扬,过来。”

    萧无垠收拾好器具,站在方岐生床边,回过身来唤她。

    萧雪扬赶紧吸了吸鼻子,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对聂秋说道“那我过去了。”

    聂秋点了点头,她便快步跑到了父亲身边。

    算起来,已经许久不曾和萧无垠一起替别人看病了。

    她和父亲见面总是吵架,想着还不如不见面,平日里就刻意地避开,去寻几个哥哥。

    往事历历在目,萧雪扬有些出神。

    尽管如此,萧无垠需要什么东西,她还是能够很快地递过去。

    既然有萧雪扬接了活,萧玲珑就彻底闲了下来,和郎中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望闻问切这四诊,萧无垠是熟练得很,不消片刻就有了答案。

    “能治,需要时间。”

    他简单说道,也懒得管其他人的反应,直接就开始动手了。

    因为过程太痛,萧无垠就先上了一剂药,让方岐生喝下,使他沉沉睡了过去。

    他动手的时候动作很简洁迅速,好似舞剑耍刀的老侠客,每个步骤都又稳又准。

    郎中看得是崇拜不已,大气都不喘,屏住呼吸仔细地看他的用药。

    萧雪扬静静地看着萧无垠的侧脸,觉得他好像又苍老了几分。

    是头发变白了,还是脸上的皱纹变多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胡思乱想着。

    她压根就不知道,也从未仔细看过。

    萧雪扬感觉心里涌起一阵奇妙的痛意,像有毒虫细细地啃咬着,酥麻而刺痛。

    “第二格,第三排内侧,左数第五个。”萧无垠吩咐道。

    萧雪扬熟练地从他药箱里翻出那个漆黑的小瓷瓶来。

    对于医师来说,药箱是最重要的东西,俗话说得好,碰什么都不能碰医师的药箱。

    但是她早就摸熟了萧无垠的药箱他是依自己妻子的药箱而做的,里面一模一样。

    “玲珑,拿针,过来帮忙。”

    萧玲珑主要学的是针灸一技,用得炉火纯青,比萧无垠还胜上几分。

    他把白烛点燃,拿出两排银针,使银针在烛焰上烧得通红,这才走了过来。

    “同侧,青色的瓶子。”

    萧雪扬手指滑动,将瓶子取了出来。

    她拿出来之后就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青色的瓶子,萧无垠一贯喜欢往里头装剧毒热性的药物。

    “爹,”萧雪扬没有第一时间递过去,而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觉得不该用这个。”

    萧无垠的动作停了停,看着她,“理由”

    “穿心散,石中花,百步杀,这些都是偏热的药物,所以才会使得他血液滚烫,体温升高,心火旺盛。若是要医治,我觉得该从寒性入手,但他体内同时也有寒物,所以”

    “所以”

    她最引以为傲的是在医术方面的天赋,不容别人置喙。

    所以萧雪扬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该是温性,循环渐进。”

    萧无垠伸手把她手里的瓶子捞了过来,思索片刻。

    “你说的确实不错。”他轻轻摩挲着青色瓷瓶,难得称赞道。

    这还是萧无垠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夸奖她。

    萧雪扬提起精神,感觉面前的薄雾散去,有种豁然开朗的畅快感。

    她还来不及笑,就看见萧玲珑照旧将银针放入瓶中去蘸那剧毒热性的药物。

    还边在方岐生身上找穴位扎针,边说道“爹,您就别逗她了”

    萧玲珑见她怔愣,把银针拿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针上泛着的是浅橙色的液体。

    “他只是没带够瓶子,所以随便拿了个装而已。”说到此处,萧玲珑觉得有些好笑,“大名鼎鼎的神医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犯错,你也太小看你爹了。”

    萧无垠叹了口气,“你别说出来啊。”

    萧雪扬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直到治疗结束为止,她都只顾着闷头拿东西,不敢再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