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和萧雪扬说的话算不上搪塞。
覃瑢翀确实是和他们聚一聚,碰个面,就要走了。
毕竟喜欢的人二十多年未见了,心里激动,想要赶紧见面也是难免的。
从酒楼出来之后,覃瑢翀先是将聂秋和方岐生送回望山客栈,郑重地道了别,说了两句客套话,然后才乘着马车离开,估计是向着皇城边上的濉峰去了。
回到客栈,聂秋先给方岐生换上了药,让他睡下。
然后,他卸下伪装,这几天里头一次正大光明、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戚潜渊在邀仙台和聂秋商谈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让他找个时间去皇宫。
毕竟戚潜渊是想要趁此机会把炼丹房的术士们一锅端了,聂秋作为背黑锅的人,肯定是得去上一趟,给戚潜渊留点炼丹房的把柄,这样到时候也好一并处理了。
皇宫的侍卫认得聂秋,大致问了两句话,就将他放了进去。
聂秋其实想过这么做会不会连累老祭司。
当初是老祭司在宴席上选中的他,说了句“就是你了”,就莫名其妙地将他选为了新祭司。
如果他这头出了什么岔子,将他提拔上去的老祭司也难辞其咎。
所以,身为新祭司的聂秋,进了宫之后理应先去拜访槃星宫的老祭司,但他却没有去,而是径直走向了炼丹房。
这算是尽量把自己和老祭司撇开关系了。
至于戚潜渊那头到底会不会选择将老祭司一并收拾,这就是聂秋没办法管的了。
以戚潜渊对这方面的厌恶,再加上老祭司是当今圣上选出的,聂秋估计他应该是不会轻易放过老祭司,只希望他的手段不会太残忍,好歹给个痛快。
他想着,望向近在咫尺的炼丹房,抬脚走上了台阶。
而另一头,方岐生见聂秋走了,起身走到窗边,呼哨一声,让鹰传了封信出去。
身为左护法的周儒,向来勤勤恳恳,收到方岐生的信之后就匆匆赶来了。
来之前,周儒猜想是不是季望鹤那头忽然对方岐生发难,还是说朱雀门和白虎门又在总舵打起来了,又或者是镇峨王忽然翻脸不认人,越想越忧心忡忡。
结果赶到望山客栈,站在方岐生面前的时候,周儒头一遭这么痛恨自己不会武功。
如果他会武功,他真想把自家魔教的教主从床上拎起来痛揍一顿。
可惜他不会。
所以,周儒的拳头攥了又攥,最后还是松开了,只能硬着头皮听方岐生絮絮叨叨。
方岐生说“我有时候会忽然感觉心悸,就是那种,像中了软骨散似的。”
方岐生还说“然后,明明是很甜的东西,我吃进嘴里都像是喝药一样苦。”
方岐生接着说“我”
周儒抬手制止住方岐生接下来的话。
要是再让他说下去,看这架势,估计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完。
打断方岐生的话之后,周儒按着太阳穴问“岐生,我经常向你讲我和鹊鹊的事儿吗”
段鹊的事。方岐生思考片刻,答“没有。”
周儒痛心疾首地斥责他“那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你直接讲重点好不好”
他说完之后,觉得神清气爽了,稳定了心绪,耐心地等着方岐生的“重点”。
然后方岐生就沉思了起来,半天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不是吧。
周儒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方岐生不是这种磨磨唧唧的性格。
他深吸一口气,一瞬间感觉自己像照顾小孩儿的长辈,“是谁”
是谁叫你如此犹豫,连一句“喜欢”也不容易说出口
是因为对方在你的心中太过重要,还是因为身份特殊
周儒如此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方岐生反而松了口气,感觉有点释然。
“聂秋。”他说,“是聂秋。”
周儒百感交加,气血上涌,几百个问句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为了一句话。
他指着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床,问“你们这些天都是睡在一起的”
看着方岐生点头,周儒已经想撂摊子走人了。
“谁动的手”周儒决定先确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是谁先动的手”
方岐生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儒,觉得他的问题很愚蠢,“如果我们之间真的发生了点什么,我还需要专门把你找过来向你汇报吗”
也对。
周儒仔细捋了捋思路,没想明白方岐生把他叫过来是为的什么,不会就是为了向他倾诉感情上的苦恼吧他又不擅长这方面,问他有什么用
于是他问道“那你把我叫过来干什么”
方岐生很不痛快地皱了皱眉,说道“非要我说出口吗聂秋是我的右护法”
“然后呢”
“我是魔教教主,他是我的下属。”
周儒怪道“你就想这种东西想了半天这有什么可纠结的”
看到方岐生的眉头紧锁,周儒缓了缓,又换了个说法,问“你是在忧虑什么”
“刚刚说的那个原因还是其次,”方岐生叹道,“我不知道聂秋对我是什么意思。”
一向心细谨慎的左护法若有所思地看了方岐生半天,看得他毛骨悚然,才悠悠问道“你有这么喜欢他吗喜欢到一定得确定他喜欢你”
方岐生往上数的几任魔教教主,谁不是见了喜欢的人就立马动手绑回魔教的
喜欢不喜欢是其次,魔教信奉日久生情,赶紧出手把人带回去才是正事。
毕竟,犹犹豫豫的,万一不小心给人跑了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方岐生说,“这还是头一回,所以我不大明白。”
周儒极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一些,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的小教主啊,凡事都有第一回的,你想想你第一次到魔教,想想你第一次杀人,有这么犹豫过吗”
这个年方二十三的人,忽然有种身兼重任的感觉。
他劝道“反正你们两个平日里都睡在一起,等到晚上的时候确认一下不就行了吗”
方岐生难以认同周儒的建议,“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周儒还想再说点什么,被方岐生一句话堵了回去。
“当初你和段鹊在一起的时候,总不可能是直接动手的吧”方岐生摆了摆手,很失望的模样,“我不问你了,你净给我出些馊主意。”
周儒哽了哽,真觉得孺子不可教也,好好提建议还能被无端嘲讽一通。
他心里暗骂了一句,方岐生,我下回再认真听你讲这些我就是狗。
于是左护法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说“好,那你去问问黄盛的建议吧。”
我骂不了你,还不能借着黄盛之口骂你了吗周儒一拍桌子,拂袖就要走。
方岐生一听黄盛的名字就忍不住“嗤”了一声,“他指望着这么多年了连句喜欢都不敢说的人给我提建议我觉得我是比他要主动多了。”
周儒的脚步一顿。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回事。
索性也不走了,转身看向方岐生,“你是说,黄盛有喜欢的人”
方岐生并不准备细说,很随意地应付道“应该有。”
周儒问“你认得”
不是他太喜欢刨根问底,主要是黄盛这个人真的不太能想象他会喜欢上别人。
方岐生忽地笑了一下,掀起眼皮看着周儒,“想知道不如去问问黄盛本人吧。”
周儒很快就意识到方岐生是在反驳他刚刚的话,翻了个白眼,干脆也不想问了。
“还有别的事要跟我说吗”
“对了,”方岐生顺便把令牌的事也提了,“聂秋昨晚跟我说戚潜渊”
听罢,周儒又仔细问了问具体情况,然后便离开了。
下楼梯的时候,正好遇到聂秋回客栈。
想到方岐生跟他说的那番话,周儒打了声招呼之后,忍不住多看了聂秋几眼。
聂秋总感觉周儒看自己的眼神非常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
他本来以为周儒是来找方岐生的,所以打完招呼就准备上楼,结果周儒把他喊住了。
周儒鬼鬼祟祟地把他拉到一边去,语重心长地问道“你觉得方岐生怎么样”
聂秋茫然地看着周儒,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挺好的”
“我刚刚见了方岐生,”周儒咬着牙心想这俩人都是木头,“我看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你们两个现在不会还睡一起吧最近的天气这么热,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多挤啊。等会儿我去帮你们打听一下,看看客栈能不能再腾出一个房间来,这样你们住得也方便些。”
听这话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劳你费心了,我不嫌热的。”
周儒压低了声音“是这样的,聂护法。教主他身上的疤还没完全愈合,今天还算凉爽,要是天气一热,就容易流汗,伤口挺不舒服的。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
他露出一个“你明白吧”的表情。
“他是这么说的”聂秋轻轻皱了皱眉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我知道了。”
望着聂秋离开的背影,周儒真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之后不管方岐生想要怎么折腾,都随便他俩了,反正他是能做的都做了。
周儒踏出客栈的大门,望着晴天白日,一种欣慰的感觉油然而生。
世上怎么会有他这么为他人着想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方岐生那我真是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