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若是做了那梦, 大略是尴尬又局促的,但柏砚不一样,他一边回别人的话, 一边咂摸下梦里的旖旎, 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还没尝到滋味呢, 就被搅了梦。
唔, 略遗憾
户部胥吏小心瞧着柏砚的神色, 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竟惹得这位叹气, “大人,据人来报, 前边灾民聚集,似是与驻兵起了冲突。”
柏砚闻言敛了心神,不再胡思乱想,他唤队伍停下,户部右侍郎快步过来,一脸难色, “柏大人, 这您都瞧见了,前边过不去”
“叫人看好粮车。”柏砚说完下车, 他一步不停走到骚乱处, 就见灾民愤激不已,与十数驻兵对峙,对方按着好几个百姓,手中武器比在手无寸铁的百姓颈侧。
“住手”柏砚厉喝。
早有人注意到柏砚长长的队伍近至眼前,一个个盯着粮车,若不是护送粮车的还有官兵, 定是早早上去抢了。
“大人,这群刁民以下犯上,竟敢辱骂方知府。”
“骂得好”柏砚出其不意开口,众人都是一脸惊异。
他不管旁人如何看待,继续道,“永州府遭此天灾,方粤身为知府毫无作为,不仅不开仓放粮,还借机囤积米粮,哄抬米价”他目光看了一圈,最后落到对方身上,
“与土匪勾结,为祸百姓,试图谋害钦差,蓄谋贪墨灾银一桩桩,一件件,罪无可赦,本官早已派人上报朝廷,不时便有陛下手诏,凡有同党反抗者,斩之”
字字振聋发聩,遑论百姓,就连户部众人都惊诧不已。
户部胥吏这一路上一直和柏砚在一起,他微微瞪大了眼柏大人何时派人上报朝廷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管别人如何揣测,柏砚先发制人,叫人拿住那几个官兵,而后招呼人分发米粮。
与其拖到最后被人惦记,不如手脚快些,免得遭人惦记。
“大人,这不合规制”户部侍郎颠颠跑过来,恨不能将柏砚拖回去,他们惦记着这块肥肉,虽然不可能完全吞了,但总归是能多留一点是一点。
若是由着柏砚这样,怕是最后连一点油水都捞不到。
“规制”柏砚轻笑,“待本官想听的时候你再讲,那时候,一定虚心听教。”说完就催人分粮。
户部右侍郎气得脸都黑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还讲个屁
由于柏砚动作快,等到方粤和过云寨的大当家得知赈灾银两已经分发得七七八八时,二人恨不得将柏砚揪过来弄死。
“竖子尔敢,竟骗到老子头上,让老子替他引路”
过云寨人人自危,之前被柏砚借出去的人只回来了一半,剩下的被逼着帮百姓分粮。
白花花的米粮从手中经过,眼珠子都瞪绿了,愣是不敢伸手偷一点,没见那柏大人派人盯着他们吗,之前想要逃走的全部被扒光了扔到泥潭里。
依着那人的话,为防他们有人夹带米粮,最好还是检查得仔细一些。
这摆明了捉弄人的法子,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夹带米粮,往哪儿藏,衣裳袖子么
不管诸人各自心事,柏砚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四处查探方粤的踪迹。他搅了方粤的“好事”,这人肯定还有后招,毋管旁的,柏砚不能叫他再去迁怒百姓。
先前上过云寨之前,柏砚让成阳送消息出去,一个是传给怀淳,一个是传往邻府霄阳府。
从郢都搬救兵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寄希望于霄阳府知府不是因循守旧之人,早些派人相援。
而且,还有一事他一直耿耿在怀,当年平津侯府出事,其中牵扯的一桩案子便与户部有关。
柏砚远远地看着户部每一个人,上到户部侍郎,下到一个小小胥吏。
五年时间,当初的隐秘早就不可考,柏砚却不能轻轻揭过。
他花了不小的工夫,往户部塞进去一个暗桩,为的便是暗自探查当年的那些事,这次永州府出事,平静了五年的那根线又轻轻动了。
柏砚有预感,这一次,他应该能查到一些什么。
午后又起了风,天色阴沉沉的,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大雨,柏砚与底下的人忙了一天,刚喝了两口白粥,就有人来传府城外的施粥棚子被风吹倒了,还砸伤了几个人,百姓闹哄哄一片,瞧着又要出事了。
柏砚放下碗就往外走,才出门,又有一人匆匆跑来报信,“大人,那群刁民借机闹事,将侍郎大人给打了”
秋风无情,直接掀起人的衣襟,柏砚堪堪按着些衣襟,随人往府城外赶。
等他到的时候,两方人已经动手了,侍郎一副文弱身子趴在地上痛呼,一见柏砚,抱着腿嚎叫,声音更大。
柏砚不管他,随手抄起一个瓷碗飞出去砸在人群中。
瓷片飞溅,众人吓了一跳。
柏砚冷着脸,“一个个是吃饱了撑的,有力气在这儿互殴,不如一块儿去和那过云寨的土匪去打一架”
这几日本就忙得脚不沾地,腹中翻搅不息,柏砚脑仁疼,硬是忍着将诸事厘清,可没想到他才回了趟客栈的工夫,这边就出了乱子。
本就是敏感时期,一旦闹大些便有那心怀不轨的借机挑事,万一挑起骚乱,这档口他手下无人,户部又是一众酸儒,凭几个护送米粮过来的官兵,怕是只有找揍的份儿。
不得不说,柏砚冷着脸的模样还是颇为唬人的,尤其他动了怒,连那户部侍郎嗷了一半的人也默默闭嘴。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待平息了这点骚乱,柏砚随便招了一人来问。
“有人来要了两次粥,被那位大人瞧见了,便指着人骂,说贱民就是不守规矩,怪不得家破人亡那边有人看不过眼就吵起来,最后直接闹得动起手,混乱中也不知是谁打了那位大人一拳,再然后,就是大人您看到的这样。”
柏砚听罢,也不开口,那人瞧他如常面色,心想官官相护,这位怕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岂料,不等腹诽完,就见柏砚走过去,蹲在一脸迷茫的户部侍郎面前。
“当官当久了便忘了本,见人就骂贱民,若我记得不错,侍郎你也是寒门出身吧,怎么,往人伤疤上撒盐你很自得”
不给对方辩驳的机会,柏砚一把提起户部侍郎的衣领,直接拖着他起身,“瞧不起白衣,很好。”他示意施粥的人离开,拿了碗给侍郎,“不如剩下的就交给你,何时无人来,何时允你离开。”
他们正在背风处,但饶是如此,秋风肆虐,刮在人脸上还是有些冷的。
户部侍郎满腹不忿,柏砚也只当看不见,为免再有人借机挑事,后边他也未离开,盯着侍郎生疏地布粥。
天色渐渐暗了,风越来越大,施粥的棚子慢慢收拾着,柏砚微微眯眼,远远地看见尘土飞扬,他眸子微动,立刻招人去看。
“大人,不好了,过云寨上的土匪都下来了”
随着来人的一声高喊,众人吓得闻声看去,柏砚站在众人面前,看着过云寨的人气势汹汹赶来,后边还有永州府方粤。
得,仇家都攒到一块儿了。
柏砚面色如常,偏头招呼众人离开。
那户部侍郎方才还叫唤腿脚酸痛,这会儿飞快地往府城跑,哪里能看出一点腿脚不便的模样。
幸好天色渐晚,领粥的百姓寥寥,剩下的除了户部的人,就是十数个官兵。
“大人,对方来者不善,不若先进城躲躲”
柏砚摇头,“就是冲我们来的,能躲哪儿去,将人惹急了,这些土匪怕是要拿那些无辜的百姓撒气。”
其实早就料到了这日,柏砚站在原地,看着过云寨的土匪逼近。
尘土飞扬中,方粤盯着柏砚笑,柏砚眉头都没皱一下,就那么淡淡看着他们。
“柏大人真是好手段,骗得过云寨的大当家替你鞍前马后,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方粤故意挑拨,柏砚听了只是一笑,“还是不及方大人,一边拿着朝廷的俸禄,一边却与人做这害人的勾当。”
“你”方粤说不过柏砚,气得牙根痒痒。
大当家马鞭一挥,“费什么话”
他作势就要催人进城抢掠,柏砚往前走了一步,“慢着。”
和方粤想立刻报仇的想法不一样,大当家的原本是要将柏砚放到最后收拾,但是柏砚却不怕死的往前凑,登时便惹恼了他,马鞭一挥,直接往柏砚脸上抽去。
饶是早有防备,柏砚也只来得及抬手挡了下。
鞭子上有倒钩,直接抽得柏砚袖子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白净的臂上立刻见了血。
柏砚脸色微变,这一下像是刀刃在他臂上狠狠剐了一下。他忍住没有皱眉,抬头看向大当家,
“诚然,我利用了大当家,但是你也并非没有落到好处。”他像是故意要在方粤心口扎一刀,“方大人府里的那些金银不少,若是不胡乱挥霍,这辈子衣食无忧还是可以的。”
“方大人口口声声说我骗了大当家,但是在我看来,此事只能说是互取所需,倒是方大人,如今你攒了大半辈子的金银进了过云寨,我倒是想替大当家问问,你打算如何要回去”
“柏砚你莫要胡说,我”
“方大人这就急了”柏砚打断他,“你莫不是空口许诺,说要在杀了我之后将灾银与大当家分上一分”
方粤哑然,柏砚将他的心思一一挑破,他看着柏砚那自始至终漠然的脸,忽然就是心尖一跳。
这柏砚,如何就是这样镇定
“大当家,这柏砚就是故意挑破你我二人关系,之前他便是骗过你一次,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方粤说不过柏砚,他怕过云寨的人又被柏砚糊弄过去,遂又急又慌。
柏砚轻轻一笑,“方大人何必这样急于给我扣帽子,说到底你我与大当家都是一路人,何必弄出一副你替大当家鸣不平的正气凛然样,而且”他话音一转,“我几时说过灾银我要一人独吞”
“你什么意思”方粤脸色微变,“分明你就是为了那些贱民故意引我二人上钩,贪墨灾银是假,赈济那些穷酸货才是真。”
柏砚淡然看他们,“在方大人眼中,我竟然还是一个如此高风亮节之人,”他嘲弄道,“瞧瞧这永州府,如今不过寥寥一些人,我叫人架了棚子,只是做些表面功夫,毕竟四处都是眼睛。”
随着这句话说完,不仅方粤愣了,就连大当家都盯着柏砚,“你的意思是,灾银还在”
柏砚点头,“自然还在。”
在方粤和大当家眼中,柏砚镇定自若,看不出一点异色,但是只有柏砚知道,他已然出了一身的汗。
他见招拆招,咬紧牙关也不承认,但是其中有多少心虚怕是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得到。
本就是刀尖上行走,柏砚深谙赌徒心理,一点也不敢后退半步。
“好,老子再信你一次。”大当家惦记着那灾银,方粤一听却慌了,“大当家,这柏砚满嘴没一句实话,他就是骗你的。”
“方大人”柏砚喊了一声,“素来做生意都是买卖双方手中都有筹码若干,但说句难听的话,你如今身无长物,凭何来与大当家合作”
他反将一军,方粤一噎。
“行了,此事不必多言。”大当家打断他们的对话。
柏砚不动声色地觑着大当家的面色,心下松了一口气,再等等,再拖一会儿就好。
霄阳府知府派人过来应该很快,在这之前,只要想些法子将过云寨的土匪拖住便算是胜了一半。
永州府的赈灾还在继续,大多是明面上的“粉饰太平”,柏砚一早就将这些圆过去了,大当家没有太过在意,此时他正坐在知府府邸,喝着方知府的好茶,脚边是方府的美婢,底下方粤满腔怒火,却碍于手边无人只能忍着。
也是现在,柏砚才知道为何方粤分明是有一支小舅子带的兵马,结果却沦落至此。
说来也是唏嘘,任是谁都没想到,方粤算计了这么多,最后却是因自己的好色毁了好事。
他自上任至今,敛财是一方面,强抢美妇也是最喜欢做的事,可万万没想到,月前他抢了一个去上香的美娇娘,不仅抢了,竟还狼性大发将其在寺庙山脚下给欺负了。
而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小舅子的心尖人。
二人早就表了心意,只等择个良辰吉日嫁娶,可没想到女子好巧不巧被方粤给玷污了,那女子一时想不开,索性跳了河,最后捞上来时已然没了气息。
经此一事,方粤那小舅子彻底恨上了他,别说二人合起来对付柏砚,方粤都险些被弄死,若不是多疑留了个心眼,他哪里还有命找上过云寨。
为了得到大当家的信任,方粤连家底都掏了个干净,房契地契卷了给他。
柏砚得知这些时只余一声冷嗤,自作孽而已,不值得同情。
翌日又下起了雨,柏砚起了个大早,他急匆匆就要出去,碰见大当家在花厅。
“柏大人这急匆匆的要去哪儿”大当家手里拿着茶盏,旁边还放着精致的点头。
柏砚看了他一眼,“雨势太大,我得去亲自去瞧瞧才放心,那些米粮不能沾水。”一字一句从容,大当家盯着他,“当真”
柏砚一点也不慌乱,自若开口,“大当家不信不若随我一起去看看,毕竟待雨停后就能往过云寨运送,如今提前清点清点也正常。”
大当家眯眼看他,“柏大人当真如此想”
“自然。”柏砚走过去从盘子里取了一块点心,又自顾自倒了茶水,“大当家总是这样怀疑可不好,我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一旦交付信任,便不会再往后看。”
松松垮垮的衣衫遮不住大当家虬结的肌肉,柏砚一边说话一边还有工夫胡思乱想,他回忆着萧九秦颀长的身形,忍不住想他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裳下是否也是这样紧实的肌肉。
不过转瞬他又否认,萧九秦那厮就是再讨人嫌,也是这蛮汉拍马不及的,没得那这土匪头子去埋汰萧九秦,被他知道了又是得生气。
可怜这过云寨大当家的,在柏砚眼中,竟是连萧九秦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的。
柏砚一心二用将大当家的给敷衍过去,虽最后还是“被迫”带了俩监视他的土匪,他也无所谓,撑着伞往储存粮食的地方走去。
外边雨下得大,没什么人在,跟着柏砚的二人走着走着就起了旁的心思,“柏大人,雨这么大,您身子金贵,不若我二人去就行了。”
他们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柏砚都看得明白,不过就是想趁着这机会私藏些,反正也极少人知道到底有多少。
柏砚闻言看他们,挑眉,“倒是有些小聪明。”
二人被挑破了心思也不觉得尴尬,厚着脸皮笑,“大当家虽大方,但毕竟还是有私心,我二人不求太多,只尝些甜头就好。”
柏砚笑了。
二人微愣,“柏大人笑什么”
“不是笑你们”柏砚说着努嘴,示意二人往后看。
二人莫名,顺着柏砚的示意往后看,就见身后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鹰不,那绝对不是鹰,瞧着也忒大了些,而且下一刻竟朝二人飞过来了。
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总是直觉支配动作,二人作势就要跑,柏砚轻轻伸脚,“嘭”二人慌乱之际根本没有注意脚下有人使绊子,毫无意外地扑在柏砚脚下。
“松花,乖一些。”柏砚声音温柔至极。
脚下二人吃惊地抬头,就见那偌大的“鹰”凶猛地飞过来,最后却在柏砚身旁的破木架上落脚,温驯地收起庞大的翅膀,任由柏砚轻轻抚摸。
“柏,柏大人,这这这是”
“隼。”柏砚垂头看二人,“它不会啄你们。”
“嗯,嗯嗯”二人附和点头,好歹松了一口气。
但是柏砚下一句让二人险些气死,“它挑嘴得很,你二人还入不了它的嘴。”
分明就是一句极轻狂的话,偏偏从柏砚的嘴里说出来就让人很难不信服,那隼庞大的身躯叫二人畏惧,伏在地上都不敢动。
柏砚摸够了松花,才像是想起二人似的,脚尖踹了踹其中一人肩头,开口,“不该是你们的就不要贪图,别到时候费尽心机得到也没命花用。”
话里带着提醒,可没等二人开口,旁边拐角忽然出现一人,身姿颀长,凌然正气,“柏大人永远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这教训起人的架势到了这永州府也还没变。”
柏砚早在这人出现时就变了脸,他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人的冷嘲热讽,一开口就是满心的诧异,“萧侯爷,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柏砚松花,你来了摸着隼宝的脑袋
松花往后看,娘,我爹也来了
萧九秦儿砸,让开,多大的人了,还让rua你脑袋感谢在20210420 00:13:5520210421 23:5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衣 9瓶;简然 5瓶;时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