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是个不大容易的事情。
起码柏砚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素来吃软不吃硬, 尤其是萧九秦说软话时,好像世间的事儿都顺着他。
这种错觉让柏砚心里咂摸出一点愉悦来,像是甜糕里掺了麦芽糖似的, 齁甜又回味长久。
“萧九秦, 你在北疆尽是学着哄人了吗”怎的嘴巴甜了不少。
柏大人没有被逼着喝粥, 心里爽快不少, 而且萧侯爷嘴巴不毒的时候还是挺顺眼的。
“说得这是什么话, 北狄那些狗东西都杀不尽了,哪有工夫去哄人开心。”萧九秦哪里知道柏砚是被哄住了, 这会儿人也软乎乎的,就是说话奇奇怪怪的, 好像陈醋将将要打翻。
“哼。”柏砚吃饱了,伤口还疼,直接卷了被子继续睡起来。
这多日殚心竭虑,性命又随时不保,柏砚装睡最后成了真睡。
萧九秦叫人将碗筷收拾干净,他则趁柏砚睡着出去“招待”霄阳府同知曾玄。
不过令他诧异的是, 霄阳府知府宋榷居然也来了。
“侯爷。”曾玄长长一揖, 宋榷则只是抱了抱拳。
萧九秦也不在意,叫侍女上茶。
“下官来得冒昧, 还请侯爷恕罪。”曾玄不阿谀不谄媚, 语气平平淡淡,却不会给人一种轻慢的感觉。
只是宋榷就没那么周到的礼数,他始终盯着曾玄,好像不大喜欢他似的,一开口也是讥讽,“有事说事, 那么多废话”
“是。”曾玄脾气好得出奇。
萧九秦瞅着这二人的相处,莫名觉得自己对柏砚还算尚可,至少嘴巴还没有这么臭。
那曾同知文文弱弱的,看起来比柏砚要少些生气,长相只能说清秀,瞧起来没有多少攻击性。
“两位是为解永州府之围而来,在此我替柏砚谢过。”萧九秦除了对柏砚多些耐心,对于其他人素来是冷漠又客气。
曾玄又是一揖,只不过弯腰时似乎身子抖了下。不等萧九秦开口,宋榷一把将人扯过来往旁边一按,“老实坐好。”
二人动作大了些,气氛也有些怪异。下一刻萧九秦却意外看到那位曾大人手腕处青紫一片,心下忽然反应过来一点什么,他微微挑眉,对宋榷的出现大概有了底。
“霄阳府襄助,永州府百姓铭记于心,我与柏砚也会在回到郢都后向陛下替二位请功,只不过功归功,过归过,方粤之死及伏火雷一事,希望二位能讲清楚。”
萧九秦居上座,他在北疆五年,一身煞气不掩,说他仗势欺人也好,莽夫无礼也罢,柏砚一直心牵的事情他不能叫宋榷二人糊弄过去。
宋榷微微皱眉。
曾玄也心不在焉。
萧九秦耐心告罄,“如果连这些都不能坦白,恕本侯不能继续谈下去,来人,送客。”
他直白又粗犷,隐隐还带些匪气,曾玄见过无数人,一度也觉得宋榷脾气鬼怪难以招架,但是现在看来,如萧九秦这般油盐不进的才是真难对付。
他们二人自进来还未来得及张口,萧九秦就堵了二人的嘴,而且先下手为强,将自己的砝码给摆得明明白白。
眼看着奴仆就要送客,曾玄扯住脸黑如墨的宋榷,自己则朝萧九秦躬腰,“侯爷,还请给些机会,容下官解释一二。”
萧九秦看着他,半天才点头,“说吧。”
曾玄拿出想好的措辞,“柏大人来信后,霄阳府便即刻发兵,一路上不曾有半分迟疑,但是侯爷也知,永州府的匪患,只要有心人查上一查,都会知道不好应付,遂下官一早准备了伏火雷,做了最坏的打算。”
“至于那方粤,说到底是下官的错,那日将其抓住后下官审过一次,因着从前有些旧仇,便言语激烈了些,没想到那人胆小又容易多想,一时没看住便叫他寻了短见”
“是吗”萧九秦眸中仍有犹疑。
曾玄点头,“下官岂敢有半分欺瞒,侯爷若是不信,自是可以派人审问,当日种种皆入人眼,下官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做不到瞒天过海。”
他自始至终镇定,言语也无甚错漏,萧九秦听到他说可叫他亲自审问时心里便明白,曾玄今日来之前应当是将一切安排好了,所谓任由他查探,其实就是早早做好准备。
查也查不出什么纰漏,根本就是不怕他查。
“柏砚当日在方府,你叫人用伏火雷,且猛攻,在此之前未与柏砚联络”萧九秦眸子沉凝,这会儿显露出骇人的戾气,“谋害朝廷命官,你一个小小同知,好大的胆子。”
“侯爷,下官”
“侯爷就是这样胡乱给人扣帽子的”宋榷忽然打断曾玄的话,他迎上萧九秦的目光,“方才被人抢了话。猛攻方府,用伏火雷的,是我的命令,曾玄他不过一个小小同知,除了听我的命令之外哪里敢决定这等大事。”
“宋”曾玄喊他,结果宋榷凶得很,狠狠剜了他一眼,“你不过是我宋府的家臣,哪里有你说话的资格”
萧九秦静静看着二人,半晌轻笑了下,“竟不知,宋知府与曾大人如此情谊。”
“情谊”二人摆明了是将二人之间的暧昧点破,曾玄脸色有些难看,宋榷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像是根本不怕萧九秦似的,往主院的方向看了眼,“我以为侯爷也应当懂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萧九秦听过关于宋榷的谣言,那时觉得荒诞无稽,可现在看他那张脸,似乎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单只拿今日之事便看得出,侯爷是将柏大人放在心上的,与其说是因公务程序不当,不如说是因柏大人受伤侯爷才会如此动怒”宋榷抿了口茶,“实话说,曾玄是我的人,侯爷若有什么不快,尽可找我。”
方才还将人粗鲁地拖拽,这会儿又护犊子起来,萧九秦对此只敷衍地瞥了一眼。
曾玄站在一边,亦是尴尬难言。
三人半天下来没多少有价值的话,直到侍女忽然进来给萧九秦递话,说柏砚醒了在找他。
萧九秦将曾玄二人一扔就走了,待他身影消失,宋榷又吩咐侍女添水。
曾玄忍了许久还是开口,“大人,今日本与你没有任何干系,您缘何要来掺一脚,平津侯与柏大人不是好相与的,本就是烂摊子,您何必”
宋榷起身走过来,曾玄声音越发低,到最后消失在二人唇齿间。
不得不说,宋榷实在是脾气古怪之人,曾玄与他多年相处,如今只觉得一日又一日的看不懂他,尤其二人如今关系成谜。
“唔”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宋榷不管不顾,但曾玄还是要脸的,他好不容易将人推开,反被捉住在颈项处狠狠咬了一口。
曾玄轻嘶了口气,宋榷又凑近亲了亲,权做安抚。
这样一来,曾玄就是有再多的怒气都无处抒发,许多时候他能对自己狠心,但偏偏对宋榷束手无策。
“说吧,若是今日我不在,你打算和他们说什么”宋榷只比曾玄晚出发半日,但是没想到等到他到的时候方粤已经死了。
虽然不理公务多年,但是宋榷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此次永州府表面只是一滩臭水,实则底下深逾千尺,方粤、过云寨、曾玄等人皆是被拿来挡刀的,平津侯态度失度想必也是对此知道得大差不差。
宋榷无意逼曾玄,但是他们二人都知道,平津侯也是开罪不起的,若百般欺瞒,最后怕是只能将事情闹大,因为看着萧九秦的意思,似乎不能善了。
“只是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平津侯的意思,似乎伤了柏大人才是最叫他在意的,”曾玄慢悠悠开口,宋榷一愣,那么一想,似乎有些地方就有迹可循了。
二人一时无言。
另一边,萧九秦一进屋门就看见柏砚伸着胳膊在够什么,眼看着将要一头栽下来,他几步过去将人护住,语气不善,“你做什么”
柏砚眨眨眼,“取个东西。”
萧九秦黑着脸,“取什么东西不能让奴才来,非要自己往地下栽。”他给柏砚塞了一个垫子,将人小心护着坐好。
“我没事,刚喝过药,药性起了,半边身子都麻了。”一时都分不清到底是疼难受些还是这种僵麻更难受些。
“你将那东西给我。”柏砚指着桌上的盒子。
萧九秦没动,“那就是个空盒子,里边东西早就被人拿走了。”
柏砚一顿,“这样啊。”
他反应不大,萧九秦却觉得不大对劲儿,柏砚想尽办法要找证据,最后险些没了命,却一无所获,换谁都觉得不快。
但他正想着,柏砚忽然对着他勾勾手,“我问你件事。”
萧九秦有些犹豫,柏砚瞪他,“我又不会吃了你。”他现在嘴皮子依旧利索,但是往往说些语焉不详的话,萧九秦一阵无奈,最后还是挪过去。
原想着柏砚应当是要问些公事,岂料接下来的话让萧九秦愣住。
脸上还有擦伤,身子也动不了,俊逸疏朗的柏大人却满是兴味问,“听下人说,霄阳府知府宋榷也来了,他是不是为曾玄而来他们二人可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地方”
萧九秦不知道,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柏大人,如今已经无聊乏味到打听闲事了。
“如果说是他二人那不可言说的关系,自然是有。”萧九秦迟钝是分人分时候的,比如这会儿,他对柏砚的心思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一贯淡漠如水的柏大人,很少有这样“好奇”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柏大人虽然一身的伤,但我就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萧侯爷有时间八卦别人,不如多看看我怀里的醋坛子又大又圆感谢在20210428 23:51:1920210429 23:3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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