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前厅,允太师一副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一个个官员宗族的大人都来和他交谈,他难得嘴角带了点儿笑,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笑意未达眼底。
“恭喜太师,喜得麟儿”一人大步走来,连忙抱拳。
“太师还是老当益壮啊”不等前一人说完后,一人连忙走近,与允太师说起话来。
允太师面上还是那副看起来没什么架子的模样,但是诸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他表面模样。
“何大人才是,令郎如今正是意气奋发的时候,听说陛下格外器重,关于此老夫还未曾与何大人恭喜过”
都是面子上的客套,对方哪里不明白,但是对上太师的话,他还是轻轻笑了笑,“太师谬赞,犬子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经不得夸,否则他又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起来。”
官员一个个嘴角带笑,允太师方才不好的心情这会儿也开朗起来,他看着四处的热闹场景,一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难得唤来乳母将满月的小少爷抱出来。
未有多久,几人抱着厚厚的襁褓过来。
“老爷。”
允太师接过孩子满是褶皱的脸笑意浮现。
下一刻,众人也尽数开口贺喜。
“果然是天降麟儿”
“多俊俏的小脸,肖似太师”
“还是太师福泽深厚,连带着小公子也沾了太师的福运”
一众人显而易见的讨好,虽然听起来很假,但是听在耳中,允太师难免心情畅快,他脸颊上的褶皱越发明显。
远处柏砚和萧九秦他们挨着角落。
贺招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远远的往那边瞥了一眼,对于襁褓里的孩子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他嘲讽的笑笑,“听听,这都是说的什么,孩子被裹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更何况才满月的孩子哪里就能肖似太师,真若像了他那张老脸,这孩子怕是也要吓死个人”
“由着他们阿谀奉承,你管那么多作甚”严儒理嘟囔了句。
二人还在说着,柏砚却突然看向一个方向。
萧九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允太师背后的方向似乎是站了一个人。
那花厅后是放着一个巨幅的屏风,上面颜色瑰丽,是江山图。而那人应该是一个女子,紧挨着屏风,她裙摆的衣角就暴露在柏砚他们的视线中,但是由于四处喧闹,除了他们几乎无人注意到。
“你认识那个人吗”萧九秦小声问。
柏砚摇头。
贺招远他们还说着话,其他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柏砚和萧九秦二人眼神随着那边在动。而这个时候柏砚却忽然轻轻地扯了一下严儒理的袖子,“你看看那位夫人是谁”
和柏砚他们不一样,严儒理虽然也离开郢都许久,但是他回来之后,由于家中有人经商,他对于郢都大大小小的世家各族的主子都摸索的差不多清楚,所以柏砚这一问不是没有道理。
而严儒理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他看着柏砚指的那个方向,微微皱眉,“似乎有点儿熟悉”
“那是栖音的大嫂。”
魏承澹忽然开口,柏砚听了他的话,眉头皱得却越紧。萧九秦不明白他想到了什么,但是他觉得这会儿的柏砚是揣测多过其他的。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又过了一会儿,那位夫人已经不见了,柏砚与萧九秦走到了院子另一处。
当二人避开喧闹的人群,萧九秦就问柏砚,“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萧九秦看柏砚眉头皱得死紧,“其实我也只是揣测。”
“嗯”萧九秦来了兴趣。
“按照魏承澹的话,那女子应该是太师府的少夫人,而她却盯着允太师怀里的襁褓,你想想这是为何”
“莫不是那孩子是交给了她帮忙抚养”
萧九秦顺着自己理解的意思往下说,他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这位太师府的少夫人其实这多年一直是寡居在府。
关于此事整个郢都的人都知道,允太师的长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病故,当年只留下一个孩子,但是后来也因为少夫人悲怮之下照顾不周而夭折,所以她后来一直深居简出,在府里近乎于一个隐形人。
“并不是,偌大一个太师府不可能没有乳母,但是她方才的神情,分明是母亲看着自己孩子的眼神”
“你是说”萧九秦惊诧不已。
“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但是按照她刚才看着那个襁褓的眼神,很难不让人多想。”
柏砚说完之后又往花园那边走了走,萧九秦看见他略苍白的面庞,忍不住走近摸了摸他的手,“你近来似乎压力有些大了别总是心里压着事,于你身子有碍。”
在萧九秦眼中,柏砚看起来神色郁结。
但是柏砚却轻轻摇头,“还好倒是事情连着事情,很多时候我也没有办法帮上忙,而且就近曾玄始终被允太师盯着,而另一边宋榷也不知道什么打算”
萧九秦看着他倦怠的侧脸,忽然又开口忍不住问,“如果说,有一日你必须要从他们中间选择一个人”
“谁和谁”
“宋榷和魏承澹。”
“什么意思”
“便是让你推举一个人当皇帝,你觉得谁更适合或者说你更愿意让谁当皇帝”
柏砚微微一怔,慢慢转身看向萧九秦,“我不想选。”
从始至终他都不想掺和,皇位争斗在柏砚看来从来就是一个泥潭,他不想允许自己陷进去,更不想看着萧九秦陷进去。
谁当皇帝在他看来都不如黎民百姓,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能让百姓安枕无忧的那个人才是合适的。
不是因为那个人是怀淳的心上人。
也不是因为他个人的喜好。
萧九秦懂他也理解他,但是很多时候事情不是由他们作主的,萧九秦有一刻十分想带着柏砚回北疆。
诚然,那里风沙漫天,寒风像是数把刀子刮着人的骨头,但是起码阴谋诡计不会逼得人寝食难安。
北疆的风大。
北疆的人也淳朴。
“倘若我能视若无睹”
其实这句话在说出来以后就已经昭示着柏砚不能轻易逃开皇位之争。
但是萧九秦还是牵住他的,“无论你能不能做到坚持立场,我都信你。”
柏砚眸子闪了闪,“你是傻吗还是一根筋,你现在看到的我和以前的我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近乎于自我贬低,“我不是好人,甚至大奸大恶的事情也做过不少。”
“我背弃平津侯府没能照顾好夫人,”他嗓子干涩,“老师被我气得当堂昏倒,我坑害同僚,我做的事情都是腌臜事人们口中的那个我,的确不假。”
“不是”萧九秦扣住他的手腕,“我知道你,不管别人口中的你如何,我都知道那是不曾变化过的你。”
“别人口中的我,是奸臣是佞幸他们说得没错。”
“柏砚”萧九秦眸色坚定,“不管你如何说,我看得见也听得见,我信就够了。”
良久,柏砚忽然笑了,“好吧,你说得对,别人口中的我是我,你眼中的我是我其实没必要非得揪出一个对错。”
他心中豁然开悟。
萧九秦定定地看着他。
柏砚在他的注视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因怀淳与我的关系,有些事情在所难免,其实不仅是你,连我自己也怀疑,能不能做到对他置若罔闻。”
“但是我唯一确定的是,我和他的关系并不能凌驾于大梁和百姓。
“倘若怀淳有一日做了有悖于大梁百姓的事情,我不会犹豫。”
“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如果是换做另一个人来说,这样的话萧九秦肯定是不信的,甚至会嗤之以鼻,但是这个人是柏砚,他看着他认真的眸子,忽然就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了。
那么多的人都觉得柏砚不是个好人,他是个佞幸,是个奸臣。但是只有萧九秦知道,无论是十年前的柏砚还是五年前的柏砚,甚至于就现在他面前的柏砚,这个柏砚从来都没有从他心中剥离。
我喜欢他。
非他不可。
为他可弃一切。
心中思绪烦乱,萧九秦却避之不谈,反倒和他问起以后的事情。
“你与怀淳目前虽不会存在过多的冲突,但是以后在所难免,我现在问你的另一件事,魏承澹和宋榷你更希望谁登上那个位置”
“就算你为了大梁和百姓,那个时候你会帮谁”
柏砚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我不知道。”
他并不是在敷衍萧九秦,而是他真的不知道。
魏承澹生性心软善良,手段却不够狠辣。而宋榷,城府颇深,就目前而言看不出他的谋算。
当柏砚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他真的无法确定他们二人谁更适合。
二人站在湖边,身后的喧闹声隐隐可闻,但是萧九秦却觉得这个时候的柏砚是脱离这所有喧闹的,但萧九秦知道,柏砚看似万事万物不入心,实则心中藏得东西太多。
是负累,也是催使他往前走的力量。
柏砚慢慢往后退了几步,靠着萧九秦的肩膀,“你说,人为什么非要争名夺利呢”
“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萧九秦忽然开口,他握着柏砚的手腕,“我不争名声地位,也不求金银珠宝,只想与你成亲”
柏砚“”
瞬间什么气氛都没了。
但是想着想着他又笑了,“其实我也很想”
“想什么”萧九秦眸子一亮。
柏砚勾唇,“与你做那不可言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柏大人没有干坏事呀,除了他想压萧侯爷
对不起,刚才说这话的不是我,遁走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