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
宜嫁娶。
柏砚一夜安眠,落筠成阳他们却没他这么好的心态,不过天色微蒙,一众人便闹闹哄哄开始忙活起来。
“这边这边,那灯笼歪了”
“准备的菜色都检查了没,切莫有不新鲜的掺和进去”
“还有毡子,记得换上大红的还有映月,大人屋里的囍字还差一对儿,快些去贴好了。”
“哎,好”
这四五年里,柏府何时有这么热闹过,柏砚这头还在梦会周公,冷不着面上就覆了一块湿布巾,“嘶”
他险些从榻上跳起来。
一睁眼就见严儒理站在床榻边笑得一脸荡漾。
若不是柏砚枕边放了褚红的里衣,险些都要以为成亲的是严儒理这厮。
“都要日上三竿了,你还睡”严儒理饶有兴趣地在屋里走了一遍,这才发现不少新鲜玩意儿。
“这缠枝桃木架是萧九秦送过来的还有这白釉冰纹盘,金玉瓶”
“嗯。”柏砚套了鞋袜,落筠便带着四五个丫鬟进来站了一排,手上托盘都是衣物佩饰。
“这倒不至于这般隆重吧”柏砚看着就觉得牙疼,站起来时严儒理才看见他身上的里衣并非普通的料子,而是东南极其稀有的一种云蚕,听闻年吐出的丝才能织一匹绸。
连里衣都这样珍贵,严儒理忽然好奇柏砚的婚服是什么模样。
他看着落筠忙着吩咐这个吩咐那个,光是净面就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更别说束发戴冠,生生磨了小半个时辰。
“脂粉就算了。”柏砚挡过丫鬟伸过来的手。
严儒理一脸兴味,“还真别说,平日里你是清冷矜贵,现在这么一打扮,竟有些话本子里说得谪仙那样儿。”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小儿拳头大小的东珠。
严儒理接住后叹了声,“还说你穷,瞧这东珠的成色,皇室的公主也不一定有这么大的,你说你一个男人,要什么东珠,不若给我算了。”
“给你做什么”柏砚倒不是小气,他就是好奇。
严儒理果然不出他所料,嘿嘿一笑,“你这也成亲了,同僚里边该成家的也成家了,现在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那不得打算打算。”
“不似你们一个个的,位高权重,腰缠万贯,而且还长得祸国殃民的,我这既权势又无才貌的,自然只能弄些铜臭味来充充门面。”
“你就不怕别人图你家财”柏砚才不信严儒理的这些话,这家伙这多年在西南东南两地跑惯了,底下铺面不少,虽说还没到富可敌国的地步,但是柏砚的家底加起来还不如他十之三四。
严儒理放下那东珠,又挑了一块玉佩把玩,“有所图倒还好了,就怕他们什么也不图,我这小半辈子过去,到最后孑然一身,岂不是空虚寂寞”
他不着调地说着,柏砚只当他玩笑,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落筠站在旁边都快要急死了,“公子哎,再不着衣就该误了吉时了。”
瞧着这情况,丫头侍从的心急火燎,正主却还悠然得很。
严儒理啧啧不止,看着柏砚在落筠他们的伺候下着了婚服,在柏砚的强烈反抗后,好说歹说,最后省去那些繁复的佩饰,只从枕下取了一块最寻常不过的玉佩。
“这玉有故事”严儒理看那磨损的绳子就知道这玉佩有来历,他别的没有,就好奇心强,勾着脑袋往柏砚手里瞧,“你二人定情的信物”
“不是。”柏砚摇头。
正当严儒理又要猜,却听见柏砚说,“这玉是侯府传给子辈的,之后可由子辈送予夫人”
“哦,原来是欸,等等”严儒理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你们二人你是夫,他是妻”
“嗯。”柏砚答应的极为自然。
严儒理越瞧越觉得不大对劲儿,他咂摸着柏砚萧九秦二人的体型身高,最后有些怀疑道,“平津侯那身板,你吃得消吗”
柏砚一脸坦然,好似二人谈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家国大事,“做人做事,讲究的不是武力,而是才智。”
他一身红服,分明勾魂摄魄,不像是去成亲的新郎官,倒像是从深山中跑出来的千年狐狸。
严儒理替他有些担心,“若是平津侯急色,等不到你施展才智呢”
柏砚“”萧九秦那家伙应当不会这么没出息吧
毋管二人这边说得如何“热火朝天”,吉时一到,萧九秦便从侯府出发。
今日他难得斯文俊美,座下大马也温顺,一路上敲敲打打,街旁百姓围了一圈又一圈。
“这平津侯也不知道是被那奸佞怎么蛊惑的,分明的大好前程不要,往自身上揽了脏水”
“就是,那贼子居心叵测,陛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给平津侯赐什么样的人不好,非得是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佞幸”
“平津侯府世代忠良,最后到这一步,竟是要连后人都不给机会留下的结果”
“忠臣娶奸佞,滑天下之大稽”
一路上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是对萧九秦的痛惜和对柏砚的谩骂。
萧九秦起初未听见,待后来诸人声音越来越大,内容也越来越难以入耳,他忽然褪了喜色,手中马鞭隔空一挥,蕴含了十成十的内力朗声道
“娶柏砚,是我萧九秦求来的,尔等若是再胡乱毁他名声,勿怪本侯狠辣无情”
他这一句话石破天惊,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儿承认自对柏砚的维护。
若说先前还有人觉得他的“被迫”,那么现在看他的言行,便知从始至终是平津侯上赶着去求娶柏砚。
他一颗心挂在柏砚身上,旁人知道不眼瞎,不自欺欺人,那么该想到的也便想到了。
所以在之后,一传十十传百,未有多久大半个郢都的人都知道了萧九秦是鬼迷心窍,恨不能将自送进柏府。
而柏砚也是半路上知道萧九秦当众维护他的事情。
他听罢还微顿了顿,严儒理看他表情,试探道,“不若你就在柏府待着,等他上门来迎你”
“只叫他往前走,我原地踏步算怎么回事。”柏砚话里有话,严儒理微微一怔,“你这么多年受了许多罪,他主动一些,正常。”
作为柏砚的朋友,严儒理首先在乎的是柏砚,虽然谈不上对萧九秦有敌意,但是毕竟他回郢都才数月,连半年都不到,二人就从“你死我亡”到“互许终身”,这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没有谁是不难的,只不过我运气好些,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这一步我务必要踏出去,这才是不负他。”
说着他便上马往侯府的方向走。
严儒理后知后觉,看着柏砚的背影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是在忽悠我呢”
成阳正好驱马跟上,无意间听见严儒理的话,不禁微微一笑,幸灾乐祸道,“严大人您怎的还没有懂呢”
“我家大人的意思很简单,坐在府里等新郎的那是妻,骑马去迎亲的那才是夫。”
“而且忘了说,我家大人为了这一天在马背上能英姿飒爽,特地学骑马好久”
严儒理“”是我格局小了
一人从柏府出发,另一人从侯府出发,一路上各自打着自的小算盘。
直到二人当街遇上。
“阿砚”萧九秦一脸懵逼,“你不是在柏府等着我来娶你吗”
“等不及先来了呗”人群中不知道谁在起哄,萧九秦被闹了个脸臊,柏砚面色绯红。
虽说平日里浪惯了,但那是私底下,如今路旁都是人,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神色不自然。
“谁家成亲是两方一起出发的,这撞在半路上,是打算在这儿拜堂么”
“就是就是,娶不是娶,嫁不是嫁,算什么成亲嘛”
“欸,你这就错了,他们二人都是男子,加之都是朝中重臣,你以为这和寻常百姓一样啊,谁也不比谁弱,怎么就不能是二人同时出发”
“都是娶,也都是嫁”
人群中又生出一股骚乱,萧九秦远远地看着柏砚,心中忽然软了一下,他动了动嘴,柏砚噗嗤一下笑出来。
“你别贫。”
“过了今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萧九秦安抚起柏砚来自有他的一杆称,没多久,二人并行,身上红衣夺目,一个俊美出尘,一个英气逼人,百姓们看着,也不得不叹一句“天造地设”。
正在诸人说时,萧九秦忽然猿臂一伸,将柏砚从他的马上捞过来,紧紧拥住怀里的人,小声道,“我们快些去拜堂,我已经等不及了”
“哦”柏砚淡定得很。
萧九秦再也忍不住,马鞭一挥,马儿立刻飞驰而去,后边跟着的敲锣打鼓的队伍静了一瞬。
“这要继续吗”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最后都默契地跟上。
好吧,这样别出心裁成亲的也就只有这一家了,哪里有新郎官“挟持”新郎官飞奔离开,将后边的都给忘了的。
不消多久,萧九秦就带着柏砚到侯府门口,各家来恭喜的一见二人“突兀”的出现,也不多在意,脸色一变照常吉祥话说了一箩筐。
萧九秦看着里头,一把将柏砚抱下来,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义无反顾地往里边走。
火盆跨了,红丝绸被丢了,新郎官牵着新郎官,外边吹吹打打的不见人影。
客人们有些纳闷,但这边萧九秦已经迫不及待拉着柏砚要拜堂了。
作者有话要说拜堂都到了,洞房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