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当”怀淳像是魔怔了似的,“旁人都不行,谁都不行。”
“只有他”
柏砚冷了脸“你还是想继续逼他”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怀淳依旧是鬼迷心窍,不肯罢休。方才二人心平气和的交谈不再,怀淳直勾勾地盯着柏砚“你为何要将宋榷扯出来,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你说的是二殿下。”
他眸子赤红,“我汲汲营营算计了这么久,不惜将自己送进这恶心地方,为的便是二殿下能够名正言顺,全无拖累地当上太子,你现在竟然”
“所以你觉得我做错了”柏砚打断他,面上毫无暖色。
怀淳声音越来越大“错了,都错了”
“即便魏承澹满心不愿,即便他为这并不想要的皇位伤害到体无完肤,即便以后的几十年里他郁郁寡欢,煎熬一辈子”柏砚盯着怀淳,“这样你也愿意吗”
怀淳一怔。
柏砚扔了他肩头的大氅,狠狠给他扔回去,“从前我以为你是为报仇,也为他,可是现在我却觉得你对魏承澹有的只是利用。”
“报仇怎么不能报,为何非要逼着他当皇帝”
柏砚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魏承澹他又做错了什么,你逼着他一步一步后退,我不信你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回来,明明他当年是打算一辈子留在佛寺,远离郢都,但是他偏偏在魏承枫被废以后回来”
之前柏砚倒没有深想,但是现在他却没有办法不怀疑。
“是我”怀淳盯着脚下的大氅,连这些都是魏承澹叫人想办法送进来的。
“魏承枫被废,即便皇帝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允他回来,”怀淳忽然顿了顿,复而开口,“这便是天命所归不是么”
“皇帝再宠爱其他皇子又能怎么样,魏承枫蠢笨无能,魏承唳虽嫡却非长,而他,便是最合适之人。”
怀淳垂着头,“可是你为何偏偏要忤逆我呢”
他发丝微乱,“我的确对不起你,利用欺骗你,可是这是我仅剩的机会了。”
“今日我在这里不是魏承澹愿意看到的,”柏砚盯着怀淳,“你就没想过么”
“是谁故意叫你我二人面对面而坐”
柏砚说完怀淳便彻底怔住了。
他总是要忽略那些,偏偏柏砚要将这些摊开让他看“你一门心思要报仇,就忘了那皇帝是什么人么”
当今皇帝也非嫡长,但是他当年将其他皇子不动声色地除尽,如今就只剩一些无权无势的亲王,不必想也知道他手段有多高明。
怀淳一心想要将皇帝从龙座上拉下来,再将魏承澹扶上去,但是他却忘了,执棋之人也是别人手里的棋子,皇帝早就对他有所防备,否则也不会在明知他们二人熟识,且相交甚近的情况下,将他们二人关在同一处。
不难理解,皇帝就是在告诉柏砚和怀淳,他知道他们二人从前的那些“勾结”,而且现在依旧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帝容不得他们肆意妄为。
柏砚总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从前怀淳也是心思缜密之人,而且他做事向来务求万无一失,但是现在他却像是鬼迷心窍一般,对柏砚的话总是听不进去。
“现在魏承唳的大军在城外,魏承枫也是有名无实,如今能够有资格登上太子之位的就只有二殿下我所求也不过是此事而已。”
怀淳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柏砚,还是在说服自己,他目光灼灼“你今日所做之事,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但是也不失为一个法子,若是此事能让皇帝对二殿下的戒心大大降低,也算不枉此般折腾。”
柏砚心中有气,但是发泄不出来,他指着外边声音沉了沉“你可曾有一刻为外边的百姓想过”
他说了这么多,怀淳依旧是不为所动,所以他难免心中郁闷,所以说起话来也语气不大好“你看看外边百姓生命岌岌可危,魏承唳还在城下叫嚣,倘若今日他攻进城来,你将那些百姓置于何地你又将其他人置于何地到时候无论是魏承澹还是魏承枫,甚至是皇帝,有哪一个能逃得过”
柏砚一连三个反问,怀淳垂下眸子不语。
柏砚看着这样的怀淳,心里总觉得很不舒服,但是他又不得不说
“今日你为一己之私将整个郢都的百姓置于危险的境地,我不管你曾经是否试图激怒魏承唳,促使他提前计划这些,甚至连今日的窘境也在你的计划之内,但是我只是想说,曾经一直想要辅佐明君,仁君,可如果真的有一日你大权在握,那个时候,到底是你玩弄了权势,还是权势最终将你反噬”
柏砚没有虚与委蛇,他开门见山将实情说出来,而且直接将怀淳的那一点微妙的心思给点破,二人俱是沉默了许久。
良久,怀淳才慢慢开口。
“你说的对,今日之事与我并非毫无关系,魏承唳本不是这个时候发难,是我逼的他和允仲提前动手,。你也看见了,皇帝现在身子不大好,倘若有一日,他真的驾崩,而那个时候二殿下又不在宫中,那么最后到底是谁登上那个位置,犹未可知。所以我等不了,也不敢等。”
先前还只是猜测,但是现在连怀淳都承认了,柏砚看着他,一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十分的陌生。
“你是从何时开始打算的”柏砚很难不多想,他一直知道怀淳有事瞒着他,而且这人心思缜密,城府又极深,怀淳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但是无论如何,柏砚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怀淳会利用百姓还有皇位之争,来和魏承唳和皇帝展开一场明里暗里的殊死搏斗。
“从二殿下回来前。”怀淳声音微沉“我只想让殿下能够名正言顺的当上太子之位,而且公主府的仇必须报。”
说到这儿,怀淳还看了柏砚一眼,他沉默了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问“你就不想报五年前的仇吗平津侯府待你不薄,而且萧九秦如今与你关系非同寻常,你们二人就从来没有想过五年前的那场风波缘何而来”
“哪能没有想过”柏砚听见平津侯府四个字的时候,心中像是被刀子狠狠划了一下,他永远忘不了五年前平津侯府的惨状最后只留下一个萧九秦。
柏砚每每想到自己在诏狱那段无力的日子,心中便犹如一块大石压住。
“别人不能对我感同身受,但是我觉得你能,”怀淳叹了口气“有些仇恨仇深似海,时间久了并不会随着时间而褪色,相反的更加的刻骨铭心。”
“公主府的那些仇恨我忘不了,一门数十口哪个不无辜就连最小的也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怀淳心中的仇恨历久弥新,公主府灭门后的那两年,只要他睡着,那些惨状就都化为噩梦不断地侵扰着他。
梦里那些熟悉的人都不复往日的亲近,甚至面目狰狞,伸着手要他救命。
怀淳一次次从梦中惊醒,冷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他慢慢开始睡不着。
不想睡。
直到柏砚来找他。
“你心中有愧疚,所以不断地通过折磨自己来让那些负疚感减褪。”
比起怀淳,柏砚好想适应能力更强一些,不,他好像看起来的确无坚不摧。
怀淳听过平津侯府的事情,也是近乎于被灭门,而柏砚却好像很快地就从噩梦中走出来。
他从太师府离开,背负所有的揣测和骂名。
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不笑,却也不曾流泪,每一次遭人构陷,都沉静又淡漠。
怀淳问他“你不想报仇吗”
柏砚怎么回答的呢
他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子往自己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淡淡开口“这伤即便愈合,你也能忘掉吗”
他轻轻一笑“伤口是会留疤的”
“仇怎会不报,只是还未到时候罢了。”
时至今日,怀淳忍不住问柏砚“你曾经说过的未到时候,现在依然是吗”
柏砚在他的注视中慢慢摇头“已经到时候了。”
“那你为何阻拦我”怀淳眸子凌厉。
“不是阻拦你。”柏砚看着怀淳“我从未想过阻拦你,相反的,我希望你能遂心。”
“但是这不是可以将百姓生死置之不顾的理由。”柏砚指着外边“百姓何辜”
“你与魏承唳互通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柏砚叹了口气“你现在是为公主府的诸人报仇,但是也是在拿无辜之人的命去全自己的私心。”
“老百姓没有家吗他们亦有血脉亲情,但是你一旦拿他们的命为自己的复仇殉道,那么你与残害公主府诸人的那些凶手又有何区别”
怀淳争辩道“我没有想过牺牲他们”
“那你想没想过让魏承唳的大军攻入郢都,然后他犯上作乱,弑君杀兄,你便有理由将他除掉。”
“名正言顺,不是么”柏砚露出一抹笑“你步步为营,将所有的可能都算进去了,但是唯独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就是萧九秦守得住这座城。”
柏砚看着怀淳,“你不拿百姓的命当命,可有的人在乎萧九秦他能做到。”
“魏承唳私养的那些兵虽然赶不到了,但是他们也将萧九秦的人马牵制住了,仅靠禁军和御林军想要守住郢都,你太高看他了。”
“他能。”柏砚毫无半分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柏砚又是为夸夸平津侯打ca的一日,啧。
萧侯爷爱你么么哒。
柏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