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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褉,是获得神明赐印之后,以神之器为镇物,以灵力画地为牢,借天地法则来审视自身,祓除污秽的一种仪式。
不同于人为的可控,天地法则是无情之物,只会遵循契约、严苛地抹去界内的一切不净。
对于污秽已经深入体内的邪祟,净化过程无异于刮骨剔肉,是贯彻灵魂的痛苦,极为难熬。
所以,在神明仍行走于大陆的遥远过去,这种仪式通常带有惩戒的意味,一般用于大妖或罪人受罚,或作为洗心革面的诚意。
虽然少,可但凡能够成功踏出祓褉之人,无一不获得了新生。
即便嘴上说着“和冒牌货一起死是想过最差的一个结局”这种话,夏目沙罗还是想努力活下来的。
神明赐印的紫阳花在眉心明灭,她蜷缩着倒在黑泥铺开的沼泽中,双手下意识拢在心口,像是在拢住那一点执念的温热。
不管实体化成黑泥的诅咒如何挣扎,它们扎根在这幅血肉之躯,寄生于夏目沙罗的体内,就无论如何都无法逃离这一场审判。
心跳是痛的,呼吸是痛的,思考也是痛的活着即是痛苦本身。
夏目沙罗好像听到有什么在尖叫。
可她浑浑噩噩地听不清晰,只觉得那凄厉的嘶吼此起彼伏,像地狱攀上人间的火焰,吞吐着黑色的火舌,每一次摇曳都伴随着人骨被炙烤到焦化破碎的声响。
又仿佛有个细弱的女孩嗓音在哭着喊好痛,在喊为什么。
原本雪白的肌肤被灼伤、剥落,露出伪装之下的漆黑诅咒,黑发赤瞳的“久须本奈奈”死死抓住了夏目沙罗,连泪水都是血一般的红。
痛吗她也很痛。
但是没办法。
就像贵志会耐心地把友人帐上的名字一个个还给妖怪,就像谕吉先生和乱步会奔走在黄昏制衡横滨的白昼与黑夜,就像十六岁的纲吉会皱着眉在十年后挥舞拳头
身为人类,总是不可避免地要忍受痛苦。
因为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啊。
大脑几乎无法坚持思考,视线也无法聚焦,夏目沙罗愣了好久,才凭着本能,慢慢地把那冰冷的一小团怀里,用拥抱回应了诅咒的质问。
如果这是过去的自己,是过去无数个埋葬在白川乡的女孩,需要的应该只是这个拥抱而已。
两个人一起痛的话,会好一点吗
“久须本奈奈”眼里一会儿是憎恶,一会儿是不甘,最后被痛楚掩盖,凝聚成剔透的委屈与茫然。
在二者同化到堕落一线的如今,“久须本奈奈”拥有夏目沙罗的一切记忆与情感,夏目沙罗拥有它的力量和谷欠望。
早已再难分得干干净净。
明明是想要活下来的,明明本能在驱使她挣扎,可“久须本奈奈”像是被这个轻缓到脆弱的拥抱封印住了,无法动弹。
它慢慢地、慢慢地将头贴在夏目沙罗的心口,慢慢地、慢慢地闭上眼睛,任由象征审判的白光将二人笼罩。
白川乡的女孩所孕育的诅咒,贪婪无度,永不满足。
因为从未拥有过爱,也从未被真正爱过,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青春、生命如花般凋零,都是孤单一人,所以最怕寂寞。
这算是“爱”吗
它不知道。可夏目沙罗终于愿意拥抱它,将人类独有的温热分享给它这是一个不索取、不掠夺的拥抱。
像夏目沙罗记忆里,那个名为“夏目贵志”的人类给她的拥抱。
所以,无所谓了。
那就一起痛吧。
它死死抓住夏目沙罗的手,原本四散攻击结界的黑泥一点点回拢,将二人包裹得密不透风。
至少这一次,它不再是孤单一人。
看来是无法回收夏目沙罗的身体了。
看着如虫巢一般的黑泥,“五条葵”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但也仅仅是遗憾而已。
即便夏目沙罗驯服了体内的咒灵,但依照二者同化的程度,在咒灵被祓除的那个瞬间,夏目沙罗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灵魂也无法支撑她继续活下去。
不过这样一来,祓褉仪式成功,五条葵这幅躯壳倒是可以继续用下去了。
要试着把夏目沙罗的残躯做成咒灵的材料吗
冒牌货一只手撑着下颌,饶有兴趣地思考。
可就在鹤丸国永降下灵光,祓褉仪式即将顺利结束之际,不知何时起藏在阴影里的黑泥突然暴起,刺穿了“五条葵”的心脏
“你不能走。”
清脆的女孩嗓音响起,笑嘻嘻地驱动黑泥在人类的血肉里搅动,把心脏绞成肉泥。
“沙罗讨厌你。你得跟我们一起去奈落才行啊,对了,还有这个。”
黑泥削开“五条葵”的颅骨,将藏在其中的、长着人类嘴巴的大脑暴露在视线下。
这才是让最强也要忌惮三分、被世间多方供养出来的超规格咒灵。
它笑容甜蜜,不容任何反抗,用积攒的最后一点力量捏碎了那个大脑。
歪着头看了看手里的肉块,已经半透明的诅咒把血迹擦在“五条葵”的衣服上,乖乖躺在夏目沙罗旁边。
漂亮的红自夏目沙罗身下蔓延开来,衬得无血色的肌肤更加洁白,像冬天的雪。
它迷恋地触碰那些滚烫的艳丽,将自己滚进夏目沙罗的怀里,艰难地同她叮嘱。
“这是我送给沙罗的礼物你要表扬我,要很爱很爱我才行。”
可夏目沙罗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回答。
不过它不介意。
她们很快就可以重逢了。
诞生于对爱的渴求的诅咒也很乐意消亡于爱。
这一次,它终于能够得到满足的安宁。
污秽被净化完毕,祓褉仪式正式宣告终结,作为镇物的鹤丸国永从半空中缓缓降下。
不论神明也好,人类也好,他的这两任主公总是生时闹得轰轰烈烈,与此世告别时却极为宁静。
孤身一人,仿佛一朵花自然而然地凋零,所以无需喧哗。
可惜握住刀的人会坦然离去,却从不曾想过,要让刀一同跨越黄泉这样到底该说是温柔,还是无情呢
鹤丸国永笑笑。
雪白如鹤羽的刀静静落回夏目沙罗的怀里。
他或许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好好地睡一觉,睡长长的一觉,再做个什么样美梦呢。
但下一秒,鹤丸国永警觉地看向另一边
被诅咒肆意损害的属于“五条葵”的躯体,竟没有倒下,而是缓慢地、踉踉跄跄地向这里走来。
他无力跪倒在夏目沙罗身边,血与泪把干干净净、如同睡去的夏目沙罗弄得乱七八糟。
“对不起,纱织。”
泪水自那双温柔如赤子的棕色眼睛滚落,青年却在微笑,微笑着碰了碰夏目沙罗的脸颊。
“现在还没到睡着的时候。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还有很多人在等你,所以,快点醒来吧。”
“请,活下去。”
无头的蜻蜓也能振动翅膀。
信仰也好,诅咒也好,人类的情感总能创造不可思议的力量。
毕竟神明就诞生自人类的愿望。
所谓神迹不过如是。
而白川乡的朝夷神大人,诞生自“守护”的愿望。
“真是一个好结局啊。”
昏暗中,“书”漫不经心地念完故事最后的收尾。
“脑花术士死了,诅咒被祓除,拥有赤子之心的五条葵凭借寄生在躯体内的残魂,为爱牺牲,唤回了徘徊在黄泉的灵魂,让夏目沙罗以人类之躯复生。”
“没有了咒灵的特殊体质,不需要继续食用情感,除了要在医院里老老实实躺上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后遗症。”
念完最后一个字,“书”状似好心地向青年提建议。
“故事都要结尾了,不给你的女主人公配个男主角吗这张纸还有很多空白,足够你续一段合情合理的爱情故事了。”
青年指尖转着笔,听到“书”的蛊惑后,忽然笑了出来。
“那我又该问回一开始的那个问题了。”他撑着脸,目光微冷,“沙罗为什么没有使用你来为自己编写结局呢”
和上一次一样,“书”没有回答。
青年漫不经心地拈起那张写了一半的纸张,堆在点燃的火烛上,看它一点点被燃成灰烬。
他淡淡道“那也是我的答案。”
和夏目沙罗一样,青年并不信任“书”。
“书”是在夏目沙罗仍困于平行空间的裂隙时,忽然出现的。
它曾经被撕下了空白的一页,存放在横滨的异能特务科高层那里。虽然只有一页,但效用和本体一模一样。
在空白纸张上写下逻辑合理的故事,所写即真实。
包括未来的命运。
旁观了太多太多小说,关于夏目沙罗的故事,“书”决定编写自己偏爱的结局。
它用这空白的一页找上青年,让青年勾画他想要的未来。
也是它想要的。
不负众望,青年的确不同于夏目沙罗的拒绝,果断地使用了“书”,却在最后及时停笔,点燃了那仍有半页的纸张。
“书”没有反抗,只是嘴闲不下来,还要习惯性地摆弄人类的心。
“一点点心动都没有吗”它不掩恶意,“创造者的权力,还有那个小怪物的心。”
青年闻言,笑着把剩下的纸愈发往火光里怼。
“书”觉得相比之下,还是夏目沙罗更适合当自己的宿主。
在彻底燃尽、回到夏目沙罗那边前,它嘲弄道“这可不像是要守护世界的人该做的事。”
青年则理直气壮“沙罗用自己封印了你。所以,我保护好她,不就在守护世界吗”
“书”为这个人类的厚脸皮感到震惊。
而青年挑了挑眉,毫不留情地揉碎那团灰烬,为这场秘密的话剧拉上帷幕。
永远无人可知的秘密。
让她获得幸福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
基本都是按照当初的构思来走,前面的伏笔也都用上了,写完的心情很宁静,还算满意吧除了后期三次繁忙的更新问题闭眼总之先来个土下座
五条葵,一个从开局就注定在结局大放光彩的角色,真是有始有终呢
“青年”可代任何你喜欢的男主,算是开放式结局吧,毕竟众所周知,和谐绿晋江不能n也不能分结局。
下一本打算写兽人要素的未来世界原创bg,主角是地球人,喜欢可以收藏,大概年底开吧等我写点存稿续下命
他不是人
秦予歌捡了颗丑巴巴的蛋。
本来早餐都定了水煮蛋,结果锅还没开,一只丑巴巴的小怪物就从壳里钻出来,不安地嘤嘤叫着要去抱她的手指。
行吧,水煮蛋转职高蛋白储备粮。
秦予歌不否认,她一开始是拿阿辞当宠物养。未料养着养着,小怪物养成了翩翩少年郎,也就只能划掉菜单,再喜提一个弟弟。
可这头逐渐趋于成熟的龙,眼中始终只有自己的饲育者。
“阿辞,你长大了。”
秦予歌仍在斟酌用词,青年却依恋地从身后环抱住她,一如兽形时爱用尾巴将饲育者圈起的坏毛病。
他只是笑“嗯,可以保护你了。”
谢谢阅读
有缘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