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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清自小在孤儿院长大, 她的身份信息上生父生母都是不详。但最可笑的是,她偏偏心里明白得很。
她的生父霍徵,是曾经北城霍家的太子爷, 现任霍氏集团的董事长。
她的存在, 美名其曰父母爱情的结晶。只是这份爱情甚至没有挺到她诞生就骤然结束。
她唯一一次见到霍徵,是在六岁的时候。那时她的妈妈,抱着一丝希望想要把她送到父亲的身边, 让她得到更好的生活。
一场生日宴会,名流聚集。霍徵差助理将她带往华丽的宴厅,那是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场面, 谨慎又守礼。
后来简清才知道, 那是霍家小公主的生日。那个比她小了六个月,同父异母的妹妹,霍芸熙。
宴会上,事先得知她会出现的霍芸熙,带着一帮年龄相仿的孩子, 在外庭的泳池边围堵她。
他们欺负她,将她推入泳池。冬日的泳池边, 打扮成公主模样的霍芸熙, 就看着在水中挣扎扑腾的她, 不断嘲讽。
“我才不会把爸爸让给你”
“爸爸只有我一个女儿”
“你妈是小三你就是个私生女”
不堪的话由一个刚满六岁的小女孩口中说出, 灌入简清的耳中, 像是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羞耻又愤恨。
童言无忌,却最伤人。
而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最后是经过的服务生注意到了泳池的异常,将已经奄奄一息的她救了上来。
失去意识前, 她看到闻讯而来的那些大人物纷纷在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而她的爸爸,抱着有些惊慌失措的霍芸熙,只看了她一眼,丢下比池水更加冰冷的三个字扬长而去
“不认识。”
后来简清再回想起幼时的这段记忆,感到非常庆幸。
庆幸
自己对着那个男人,没有喊过一声爸爸。
亭心湖畔,简清微垂着眼睑,细长的睫毛轻轻颤着,没有挡住眼底的波澜和悲哀。
冰凉的手还被紧紧牵着,她下意识地不想松手去反握住那温热,却又不敢用太大的力道生怕对方发现就此离开。
“不是所有人都会朝你伸出手。”
他的话惯是现实又残酷,从不给人一丝脆弱的机会。
回忆至此,简清蓦地扯出一抹笑,笑容里浸满了苦涩和自嘲
“谢谢提醒,我知道。”
她知道。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和纪梵分道扬镳之后,简清没有着急回家,而是打车去了市中心。
那个落水的女生被救护车接走的时候,她瞥见了救护车上的医院名称南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等她抵达医院,特地问了护士站的工作人员,看了一圈病区之后才在最里面的那张病床上找到昏睡的女生。
她身上全湿的衣衫已经换成了病号服,若不是一旁的心跳检测器显示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看着女生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简清根本不会相信她还在平静的呼吸。
周围的病人个个虽谈不上面色红润,但眼中求生的欲望或是沉睡时的安详,都和年轻女生截然不同。
她的双眼紧闭,额头沁出细密的汗,干涩的唇瓣蠕动着,即便是意识不清的时候,也在一遍又一遍地呢喃重复
别碰我。
我脏。
简清一愣,脚步硬生生地定在那里。
方才在石板桥上只是匆匆一瞥,后来女生被救上岸她也不敢多看,直到现在简清才看清她的真面目。
她长得很漂亮,即便是面露痛苦的模样也能从羸弱中看出一丝病态美,在学校定然是被人追捧的女神。
想到这里,再结合听到的话,简清看着女孩的眸色突然染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思。
仿佛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一想到那个可能性,留下的只是不想相信的祈求。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简清觉得自己双腿都开始发麻的时候,她才转身离开病区朝护士站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有便利贴吗我想写点东西。”
小护士正忙着,确认她没有听错之后仓促地把黄色的便利贴和水笔往台面上一搁,笑了下“写完你就自己放回去吧。”
谢过护士,简清就安静地站在护士站前,低眸专注地写着什么。身后是来来往往尽显急色的医护人员和家属,唯有她一人不受影响认真落笔。
她写得很快,不到半分钟就把笔盖一合,撕了最上面那张便利贴又往回走。
将便利贴粘在病床边的柜子上之后,简清目光沉重地望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不再逗留。
她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去了住院部看望程奶奶。推开病房,在床侧看到正在削水果的程乾时,简清并不意外。
许是经历了生死一遭,饶是再刺头幼稚的人也会被逼着长大。看守所的那段日子生生教会了程乾什么叫做社会,什么叫做残酷。
待的越久,就越是后悔。
所以被无罪释放之后,他抓住这个机会改过自新,不再浑浑噩噩过日子。
简清照旧关心几句程奶奶的身体状况,得知无碍之后捏造了个借口把程乾叫出了病房。
两人年纪差不多,但程乾在简清面前略微有些局促的样子一下子就显得弱势许多。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扯出一抹笑“简律师,之前的事情还没有好好谢谢你。我后来听他们几个说是你去网吧蹲点才找着证据的,真的谢谢你。”
先前几次见面,女人都穿着保守单一的工作装。见惯了简清清冷的模样,只要一想到她为了找证据融入网吧那种完全与其气场不和的地方,他就心生愧疚。
简清看出了他的不舒坦,眼梢微扬“不用道谢,证明你的清白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说到这,她扫了眼病房内正往他们这个方向看的程奶奶,轻轻叹了一声
“程乾,虽然你不会因杀人罪被起诉,但是你毁坏了郭纤纤的尸体是既定的事实,所以之后你还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不料,程乾的脸上没有半分不解和怒色,反倒是极其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没事的简律师,这一点之前警察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认命,毕竟是我贪图小便宜在前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面对他突然的懂事,简清皱了下眉。左右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她的重心又重新回到了唯一的牵挂上
“奶奶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找护工好好照顾奶奶。”
“不用麻烦了简律师,奶奶已经知道了我的情况。她之后会出院在家里等我回去,我已经提前拜托了邻居帮忙照顾。”
往日都是在法庭和看守所这种充满肃穆令人神经紧绷的地方见她,这还是程乾第一次以如此放松的心态去打量眼前的女人。
简清今天的穿着非常突显气质上的温婉,哪怕此刻她的脸上依旧没有笑容,也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就这么几次接触下来,他能够感受到这位面冷的大律师其实意外的心善。
思及此,程乾心中的感激愈发的浓烈。他难得正经的站好,朝女人深深鞠了一躬
“简律师,真的谢谢你,谢谢你帮了我。”
廊间一静。
“不用谢我。”
简清敛了敛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轻启红唇
“要谢就谢你自己没有做那些事,如果你真的做了那些事情,我就算有心救你也无事于补。”
不要把她当成什么救世主一样来感激,她说过这些是工作就真的是工作。只是别人可能点到为止,她喜欢把每件事做到最好罢了。
人心,永远不是区区一个陌生人就可以改变的。若是坏在根本,就只有连根拔起除尽这一结局。
显然,简清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拔出坏根,而程乾也不是一个坏至根本的人。
所以
“拯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六月底为了冲上半年业绩,简清几乎有小半个月都待在律所,到最后干脆直接搬了把躺椅晚上睡在律所。
周五早上,秦颂端了杯咖啡正准备推入办公室就看到从卫生间洗漱完毕走出来的简清。
他掂了掂手中的咖啡,看着女人额前发丝沾上的水珠,无奈道
“你昨天又睡律所了”
简清从他手中接过咖啡,感受到指尖触及的冰凉,语气平静“嗯,把之前堆的案子都理了下,差不多搞定了。”
秦颂跟在她身后走进办公室,瞥见办公桌上摊着的一堆资料,忍不住蹙眉调侃“你可悠着点吧,自己要工作我不拦你,倒时候把那帮实习生吓跑了你去给我招”
简清没说话,一副“这能怪我”的表情往办公椅上一跌。
“我也没想太多,这不是程乾那边解决之后突然闲下来了,就给自己找点事干。”
“闲了”
秦颂往她的办公桌上一坐,从笔筒中拿了支笔出来握在手中不停地转。
“那你今天去趟法院吧,有些资料得确认一下。正好马樾今天出庭,你过去看看情况。”
提到马樾,简清的目光一顿“卢婉菁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水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上,秦颂也不介意,将其放回笔筒,含笑出声
“说来也好笑,本来胜算确实不大,结果你知道齐洲临时整了个幺蛾子出来和他那个小情人又偷偷见面了一次。”
听到这里,简清已经觉得事态的发展有些戏剧性。一口咖啡好不容易咽下去,她难掩震惊“啊”了一声。
秦颂“没想到卢婉菁防着呢,立马拿了结婚证身份证去酒店逮人,问出房间号直接一个电话打到警方那边举报有人嫖娼。”
“”
“警方来了二话不说冲进去一顿猛拍,想来齐洲汪怡二人也会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嫖娼而承认与对方的不雅关系。”
“这时候卢婉菁再去警方那边拷贝一份笔录,这样一来证据证词都是合法的,饶是刘学鉴再牛逼也不能说警方违法造假证据。”
简清的眼皮跳了跳“”
等等,这方法不是她之前说的吗
当时卢婉菁急于离婚,简清说的这个取证方法是基于齐洲再次出轨前提下的下下策。毕竟有刘学鉴在,对方团队就不会让这种必败因素发生。
结果齐洲还真的不知道是哪个筋搭错了,一副好牌硬是为了逞一时快乐,出个顺子落了一把单牌。
这牌技
她能说什么呢。
简清来了点兴致,腰身都挺直了不少“真的假的”
秦颂挑眉“骗你干嘛,现在过去估计庭审也差不多那个点结束了。”
她一骨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眉眼间的雀跃怎么也压抑不住“你怎么不早说,我还能去旁听快点把资料给我,我去看看”
“”
你是不是太高兴了点
简清赶到的时候庭审已经结束了,大批的旁听观众从法庭内接二连三走出,交谈中对齐洲的批判声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她有些惋惜地叹了声,交了材料出来之后正巧在大堂碰到马樾和卢婉菁。
卢婉菁穿着一席莲青色长裙,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扎着双马尾极其乖巧,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
她走了过去,冲两人打了招呼。卢婉菁气色很不错,感谢完马樾还抓着她的手说了一大段谢辞,左右都离不开她抓奸取证那一招。
“简律师谢谢你多亏了你说的方法,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抓住他的把柄真的太谢谢你了”
“”
这个倒也不是她的功劳,要谢还是谢齐洲没有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吧。
最后又说了几句,卢婉菁这边因花店繁忙便带着孩子先行离开,顺便留了电话坚持着以后一定要请他们吃饭。
卢婉菁前脚刚走,刘学鉴后脚就从他们二人面前经过,身后还跟着满脸写着烦躁的齐洲。
他素来骄傲惯了,往日那些大案子都不在话下,突然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别提这脸打得多响了。
是以,他恶狠狠地瞪了眼马樾,冷哼一声直接越过二人。连表面客套话都懒得说了,看来是被气得不轻。
面对这样被连带的无视,简清没忍住嗤笑一声“瞧他这点出息,输了一场官司就摆脸色,真当这里是自家后院啊。”
“法院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名律师、大检察官,更别提审判长了。就他这副小肚鸡肠的做派,第一印象就不行,以后谁还卖他面子”
马樾也是无比赞同,一听简清提起名律师大检察官之类,他的视线一晃,不由得被某个身影夺去了注意力
“清姐,那个是谁”
简清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法院的楼梯上,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单手扶着楼梯沿着边沿徐徐走了下来。
该说不说,法院的建筑设计确实够气派,就那红木的栏杆和双侧环形的楼梯就显得十分沉稳却不失大气。
她只看了一眼,便了然道
“范金尧检察官,检察院的大前辈。”
说完,她又睨了身旁问出这个问题的男生,语气淡然“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马樾听出了简清话里的质疑,有些惭愧地挠了挠头“我我新手上阵,对检察官的前辈基本都不清楚。”
简清叹了一声,本是不打算多说什么,但一想到他是后辈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还是语重心长地教导
“既然处在这个人际关系极为重要的环境之下,你就必须养成观察身边所有人的习惯。就好比这些检察院的大前辈,了解透彻总归是有好处的”
正说着,男生的目光又突的亮了亮,焦急打断她的话追问
“那个又是谁啊”
被打断话简清也不恼,及时望了过去,然而只是一个单纯抬眸的动作,便轻而易举能够判断他问的是何方神圣。
范金尧的身后,同样穿着正装的男人刚和擦肩而过的人打完面照,正闲庭信步地走下楼梯。
男人很高,白衬衫黑西裤,穿在他的身上衬得人高挑又挺拔。
几日不见,他似乎又好看了些。
说实话,比起那些健身达人宽厚的肩膀和肌肉紧绷的身躯,这人略显清瘦的身板似乎更容易抓住她的喜好。
跟上前人的步伐,他站在范金尧的身侧,正低眸整理着袖口。稍稍偏头倾听着前辈的话语,低垂的眉宇间不难看出其中的慵懒和敷衍。
男人拥有着天生上扬的眼梢,显得冷淡又薄情。偏生笑起来的时候,即便嘴角的弧度有着实质的扬起,但微弯的眼睛却是品不出一丝走心的笑意。
简清不偏不倚地望着那个英俊的男人几秒钟,在对方似是察觉到,并且即将逮住她的上一秒云淡风轻地收回视线,嗓音含笑
“纪梵,纪检察官。”
作者有话要说 简律师他真得好好看啊
纪检无奈老婆每次都馋我的脸。
籽籽灵魂发问什么时候馋你的身子
纪检问你。
文中提及关于离婚如何正规取得对方出轨证据,源自于罗翔老师的传授。某日刷微博刷到后便铭记于心,希望大家都不会有用到的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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