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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港一附院急诊科
做完笔录, 简清先行去了趟医院。
处理锁骨上的伤口时候又碰到了上次那个老医生。看着她衣服上的痕迹,老人蹙了下眉,问的意思很明显
“你这”
简清顺着他的视线下意识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上边干涸的血迹。因为沾染的范围太大,很容易被人注意。
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一点小意外。”
老医生半信半疑地准备工具, 随口提了句“你这意外还真得挺小啊。”
“”
“这次又是去哪里见义勇为啊”
简清一噎, 还未说话,酒精的凉意已经落在了锁骨处的伤口上。猝不及防的刺痛感让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整个人都抖了下。
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完,前前后后也不过二十分钟,虽然免不了被老医生调侃了一番。
出了诊疗室,简清正带上门, 急诊嘈杂的声音顿时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道极其稚嫩的哭声, 格外突兀。
“我要妈妈, 我要妈妈你们把妈妈还给我我要妈妈”
简清顺着声音的来源瞄了眼, 急诊的某个就诊室外, 一个瘦弱矮小的身影正抓着护士的衣服,撕心裂肺地哭喊。
她的目光陡然凝固,盯着小女孩, 不确定地唤了声
“玥玥”
听到有人喊自己, 齐玥回头看了眼, 在瞧见是她的时候,心中的委屈有了发泄的地方。
“律师姐姐”
齐玥泪汪汪的大眼睛闪了闪,立马迈着小步伐朝她跑了过来,最终狠狠扑进了简清的怀里。
豆大的泪珠从女孩漆黑的葡萄眼中不要钱地往下掉, 她白嫩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哭得泣不成声“律师姐姐妈妈她流了好多好多血,我喊她好久了,她都不理我”
“怎么办啊律师姐姐妈妈她是不是要死了啊”
简清捧着她的小脸,用指腹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嗓音温柔得不像话“不是的玥玥,妈妈没事,她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真的吗”
齐玥仰着小脸“可是妈妈真的流了好多血,她”
简清拍了拍她的背,蹲在她的面前极其耐心地哄人“没事的玥玥。”
齐玥把泪水蹭在她的衣服上,稚嫩的声音因为哭太久已经开始变得嘶哑起来。人来人往的急诊廊道,她的哭声凄厉又无助,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
“律师姐姐,我求求你救救妈妈吧爸爸不要我们,我只有妈妈了。我不想一个人,我怕。”
简清一怔,脑海里骤然想起的,是曾经庭审结束后,她抓着金研的手,卑微到尘土的乞求。
“叔叔,连你也救不了妈妈吗”
“我的爸爸不要我了,我只有妈妈。我不想失去她,我想救她求求你了叔叔,救救妈妈吧,她真的没有杀人”
酸涩涌上胸腔,简清仿佛在齐玥的身上看到了十六年前的自己。共鸣只需要在一瞬间,她的眼眶便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红。
知道卢婉菁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便是庆幸。可是她却忽略了,这件事会给齐玥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简清,她们本可以不用死。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不知好歹,害了她们。”
“都是因为你,我才选中她们。追根究底,她们都是因你而死”
徐淞鸣的话不断在她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利刃,戳着她的心窝。不敛力道,不顾痛苦,肆无忌惮地任凭血液愈流愈多。
身上的衣服还染着血,因为经久氧化成了暗红色,已经不如当初那般触目惊心。
可是现在,听着齐玥的哭声,简清突然觉得这些血迹格外的刺眼。她故作镇定的表情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名为愧疚的情绪肆意蔓延至她的心扉。
卢婉菁的血。
想到这一点,简清一下把齐玥拥进了怀里。仰着头,无声地望着头顶的灯。明晃晃的灯光有些刺眼,刺得她的眼睛隐隐作痛。
眼泪因着这份痛楚情不自禁地在眼眶中打转,她的秀眉紧紧蹙在一起,睫毛沾染着水珠,因为强忍着泪意不断颤抖。
“对不起。”
简清努力平复自己说话的语气,倔强地不肯让别人听出她的脆弱和哭腔。
可是只要一听到怀里的抽噎,她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内疚感冲破了那份骄傲的枷锁,滚烫的泪水便顺着眼尾落了下来。
她哽咽着,湿润滑过眼尾的肌肤,最终没入耳鬓,只剩下一道痕迹,又再度被水珠覆盖。
“是我的错,对不起。”
历经数月,抓捕到放血式杀人案的嫌疑犯,今晚的省厅陷入了极其忙碌的工作之中。
“胡璇是你杀的”
“是。”
“刘新玉是你杀的”
“是。”
审讯室内,肖祁墨和苏烈正并肩坐在一起审问徐淞鸣。后者面色凶狠地问了几个问题,都到了肯定的答案。
基于态度还算配合,苏烈看了眼旁边一直没出声的肖祁墨。后者大概是接收到他的意思,云淡风轻地问了句
“为什么杀人”
闻言,徐淞鸣神色淡然地抬起下巴,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回答得十分散漫“这个问题,刚刚在商业街那里,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
肖祁墨没理会他的避而不答,转着手中的笔,没什么情绪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杀人”
这回,徐淞鸣答得不假思索。
“因为想杀,就杀了。”
简短不过七个字,囊括的就是五条鲜活的生命。
苏烈没忍住皱了下眉,暴脾气说来就来,粗暴地拍了下桌面,厉声喝道“说得清楚点”
“我说得清不清楚,总归都是死刑,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男人的表情不见丝毫波澜,说到最后,似乎还带了点理直气壮的味道在里面,听得苏烈更加气愤。
他一拍桌子起身,正想有所动作,却被肖祁墨抬手制止。
“你先出去。”
听到这句话,苏烈皱了下眉,有些不解“队长”
肖祁墨掀起眼帘看他,又不紧不慢地补了句“你出去倒杯水,这边我一个人可以。”
苏烈本想再说些什么,待瞥见男人不容反驳的眼神时,不得不咽下那口不服气,转身走出审讯室。
门被重重带上,室内突然陷入一片宁静,只有坐在桌子两侧的二人面面相觑。
瞧见徐淞鸣坦然自若的模样,肖祁墨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嘴角,意味深长道
“还是有区别的。”
回答得竟是他之前的问题。
“你说得清楚点,我们这边递交法院的材料也就详细点,检方在起诉的时候也就容易些,快一点。不是吗”
面对男人比他更加从容的语气,徐淞鸣嘴角的笑敛了几分“确实。”
“不过,既然你们这么有能耐,我不妨就给你们这个机会。毕竟,配不配合是我的意愿。而收集证据,那是警方的工作,与我无关。”
因为这番话,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僵持。逼仄狭小的审讯室内,静得只剩下双方匀浅的呼吸声,仿佛下一秒就能掀起轩然大波。
良久
“我明白了。”
肖祁墨敛了敛眸,稍稍挺直身板“我原以为你在学术上的成就还能够替你挽回一丝尊严。可现在看来,简直可笑。”
“你说纪梵不该与那些虚情假意的粗俗之人混为一谈,但我觉得,你比那些人更虚伪。”
徐淞鸣望向他的视线冷了下来,对面的人似乎毫无察觉,又或者对他的反应熟视无睹,继续轻描淡写地陈述
“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和现在截然不同。明明前一天才那么残忍的杀了一个人,却能做到心安理得地出现在警方的面前。”
肖祁墨别有深意地笑了下“你说,我是该夸奖一下你临危不惧的能力,还是你炉火纯青的演技”
徐淞鸣没说话,肖祁墨也不着急,看了眼之前的调查资料,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
“为什么杀人”
见他依旧不答,肖祁墨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因为简清”
视线中,男人面不改色地靠着身后的椅背,一言不发。不知看出了什么,肖祁墨蓦地一笑,格外笃定地否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不是,她只是你的一个幌子。”
徐淞鸣抬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似乎在期待他接下来会怎么分析。
“你确实是在警告简清,但也是在暗中与纪梵较量。因为你知道,她的存在对纪梵来说,很重要,也很特殊。”
穿着制服的男人从容地合上手中的资料,不轻不重地往桌面上一搁。那双好似能看破一切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他
“这些案子发生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身上,他却迟迟不能破。你在享受这种将他人蒙在鼓里,自己却看透一切地优越感罢了。”
肖祁墨眉峰微挑,在短暂的停顿后,一语道破
“你嫉妒他。”
听到这里,徐淞鸣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间握紧。明面上,他仍然故作轻松地扯出一抹笑,满不在乎道“是吗”
“你这样的人,我碰到不少,大都有一个共同点”
肖祁墨眸光微闪,慢条斯理地起身往桌子上一坐,表情似笑非笑
“特别自以为是。”
“”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谁都没有说话,连带着审讯室外的一众人,都看得提心吊胆。
简清前不久刚刚结束了笔录,因为这边还有点事,纪梵就让她先去一附院处理伤口。这会,他就站在郑枢烨的身侧,面色淡然地看着审讯室内的男人。
四四方方的房间内,边角都有摄像头监控。沉重的气氛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
大概是习惯了这样的事情,肖祁墨看起来格外从容。他倚靠着桌子一角,指尖像是在弹奏钢琴般,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
徐淞鸣掀起眼帘,无神的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头顶的灯光,有种说不出的狠厉,在悄无声息中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正当所有人都摒弃凝神的时候,坐在那的男人像是松懈下来,坦然地应了声“是。”
徐淞鸣眼眸一弯“你说的没错。”
下一秒,他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并没有看肖祁墨,而是直接越过他,望向他身后的玻璃面,嗓音低沉地吐出两个字
“纪梵。”
隔着单向透视玻璃,徐淞鸣并不能精准地找到纪梵所在的方向。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审讯室外,仿佛能透过这面玻璃,对上那双浸满冷漠的眼睛。
“我知道你现在就站在外面,用那种不可一世的表情欣赏我狼狈的样子。”
想起数小时前两人对峙时的话,他的神色极其复杂“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一样。”
“你那么优秀,活在众星瞩目之中,就连骨子里也是高傲透顶,和我这在臭气熏天的出租屋里长大的人怎么能一样”
“我就是嫉妒你,嫉妒你轻而易举就获得了我想要的一切。不过好在,就算你看起来那么完美,也就是表面而已。”
说到这,徐淞鸣轻嗤了声,话语里流露着显而易见的不屑和嘲讽“你知道吗当你第一次在实验室和我说起梅如吟的死。说实话,我没有一点悲伤和同情。”
“相反,我特别高兴,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我突然发现,你不过也是个没妈要的孩子”
他缓缓走近玻璃面,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就连笑容都染上了幸灾乐祸。
“仔细想想,你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可是跳楼啊,多疼啊。你妈宁肯经历这些都不顾你的挽留执意自杀,这得多不在乎你啊”
郑枢烨一愣,错愕地望向身侧的纪梵。
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黑色的大衣随意敞开,显得他周身的压迫感都在不知不觉中强大了几分。
面对徐淞鸣的挑衅,他的眼眸微垂,缄默不语地看了许久,无动于衷。
虽然声音被削弱了几分,但最后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带着无情的嘲笑,响彻在空旷的审讯室。
“这么一看,你比我可怜多了。”
纪梵的眸色很深,没什么温度地盯着审讯室内几近疯狂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置若罔闻。
半晌,他侧目看了眼郑枢烨,蓦然出声,嗓音一贯的清冷“你们继续吧,我先去接简简了。”
“这里”
纪梵阴冷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掠过徐淞鸣,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漠不关心“已经不值得我旁听下去了。”
话落,他泰然自若地转身离开,脸上未见半分怒意和提及伤心事的悲哀,和平日里那副自信高傲的模样如出一辙。
郑枢烨注视着他的背影,胸腔内涌动的情绪很奇怪,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这一刻,他恍然意识到,这个人根本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他的冷静自持,他的从容不迫,他的面不改色。他展现出来的所有情绪,都足以抵挡一切想要探寻他心防的外界力量。
纪梵,他根本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看透。
除非他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一人伤俩
其实我本来是能赶上的但是它这个格式不知道除了啥问题我改了半天qs感谢在20211027 23:59:2720211029 00:0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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