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苏确定自己没见过眼前的中年男人, 认真地想了想,确定自己也没有将什么人得罪到需要绑架她灭口的地步。
而许振生也压根没有向她介绍自己的意思,他带着怀念的笑容, 在地下室转了一圈后,慢慢悠悠地开口。
“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晏苏本来还在想,根据目前的情况, 这个人绑架她多半是为了钱,她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然而, 听到他的话,她心里突然一个咯噔。
谁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长大的
晏苏喉咙发紧, 艰难地开口“你是许淮南的什么人”
许振生是真地没想到她会问他是谁,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看来我儿子没跟你说过我。”
晏苏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眼前的男人竟然真的是许淮南的父亲。
所以说她现在已经回到a市了吗
她咬了咬唇“为什么”
为什么要将许淮南关在这个地方。
许振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脸上的笑容愈甚,衬得他锋利的眉眼愈加温和“因为他跟他妈妈一样都有病,只能被关在这个地方。”
晏苏脑海里有声音在咆哮。
有病的到底是谁, 谁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关在这种地方
她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一想到许淮南一个人被关在这黑漆漆的房间,她就难受到每一次呼吸, 五脏肺腑都疼, 像是吸入了极其冰寒的气体。
片刻,她稍微平静了一点, 问道“你现在想怎么样”
“明天是我儿子生日, 我这个做父亲的这么多年了, 从来没送过什么能让他喜欢的礼物, 当然这些也都是拜他自己所赐”
许振生在晏苏面前蹲下来,指着自己脖颈处的疤痕“他当初发病差一点要了我的命不说,还给我留了这么一道疤, 严重影响美观,我这些年一直在调理,这道疤却还是这么明显。”
顿了顿,他又笑了下“你看看这孩子有多么残忍和冷酷,当初他妈妈走了之后,他对着她的墓碑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掉,那里面躺着的人可是生他养他的妈妈啊。”
“哦对了,他小时候还养过一只猫,后来它腿断了,他不忍心看着它痛苦,犯病的时候,亲手了结了它的生命。”
“你看看这样一个犯起病来六亲不认的疯子,你还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吗,你再看看所有爱他的人的下场,你真的不会觉得害怕吗”
“你要是说怕,我现在就能放你离开这里。”
晏苏冷笑了一声。
她的笑容落在许振生眼底格外刺眼,他眼底阴狠的光一闪而逝,唇畔仍旧挂着和煦的笑容“你笑什么”
晏苏抬头看他“你爱他吗”
许振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站起身。
他怎么会不爱他自己的儿子呢
他有多爱秦知夏那个女人,就有多爱她为他生下来的儿子啊。
当初那只布偶猫,被他折断了后腿之后偷跑了出去,结果没几天又拖着断腿回来找年幼的许淮南。
他不想看许淮南为它痛苦,于是他握着他稚嫩的小手帮他掐死了它。
还有他知道许淮南恨他,跟他妈妈一样恨着他,他妈妈没能杀了他,他希望许淮南能做到。
而且秦知夏都死了,他也不会再有任何防备了。
他好不容易激怒了年轻气盛的许淮南,甚至都攥着他的手腕往自己脖子上戳,可刀尖差一点刺入动脉的时候,许淮南突然清醒过来,甩开了他的手。
当时许淮南眼底透出来的眼神,仿佛在说,杀了他,会脏了他自己的手。
许振生闭了闭眼睛。
当时许淮南眼底的那些嘲讽和厌恶,就和眼前这个女人现在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突然有点理解了,他的儿子到底喜欢这个女人身上哪一点了。
许淮南永远比他这个当父亲的幸运。
他当初也是在他这个年纪遇到的秦知夏,他过三十一岁生日的那天刚好赶上b大校庆,学校董事会邀请他过去看晚会。
他那天刚好公司不忙,就去了。
然后他就在舞台上看到了一身明黄色礼服的秦知夏,她长得很漂亮,身形也高挑,是晚会的女主持人。
许振生活了这么些年,什么漂亮的女人没见过,刚开始也没将她放在心上。
直到晚会压轴节目开始,他看到秦知夏换了一身白裙子,在舞台上跳起了古典舞,裙摆蹁跹,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晚会结束时,校长介绍他给两个主持人认识,还无意间透露了这两个人是男女朋友关系,毕业之后他们还要一起去国外留学。
他这才看了那个男主持一眼,非常普通甚至不太起眼的一个男生。
许振生第二次见到秦知夏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后了,而她压根不记得他是谁了。
她跟朋友来了酒吧,她去完洗手间回来,看到自己朋友正对着旁边占着自己位置的英俊男人发花痴。
秦知夏走过来,她喝了酒,话语间带了几分羞涩“先生,这里是我的位置,您能让一下吗”
最后结束的时候,她跟她的好朋友两个人都喝多了,蹲在路边想要打车。
许振生走出来,吩咐人送她朋友回家,准备自己开车送秦知夏回家,但秦知夏死活不肯上他的车。
她拿出手机,想要给男朋友打电话让他过来接她。
就在电话即将拨出去的那一刻,许振生从她手里夺走了手机,他说“做我女朋友吧。”
秦知夏尽管喝醉了酒,但人还有几分清醒,她立刻拒绝他“我有男朋友了,你离我远一点啊,不然我就报”
话还没说完,许振生就将她拽上了车。
“她怕我,恨我,想杀了我,可是我明明那么爱她,我把我所有能给她的都给她了,我还答应如果她以后还是想去留学,那就等孩子长大了,我把公司交给他之后,我陪她一起去,到时候,她想定居在国外,我们就定居在国外可是最后她血流的止不住了,她还要骗我说,孩子不是我跟她的,怎么会不是我的呢哈哈哈哈哈,她还说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可是这么多年我还活着呢,你看她早就忘了我了吧”
晏苏沉默地听着他的胡言乱语,虽然没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但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就在这时,两个拿着枪的女保镖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对许振生说“先生,少爷回来了。”
说完,她蹲下身,拿着枪抵在了晏苏太阳穴上。
晏苏眼睫颤了颤,她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男人身影。
许淮南第一眼也看到了她,确认她一根头发丝也没少、安全无虞之后,他顺着楼梯一步步走下来。
无数回忆从记忆深处涌上来,他仿佛看到当初那个被困在这里蜷缩着身体浑身是伤痕的少年。
那个少年奄奄一息,他疼得要死,很想让人来救救他,但是没人敢违抗许振生的命令,直到第二天他要去上学,许振生才让家庭医生上门替他治疗。
他看到那些被关在这里的日子里,唯一一只会趁人不注意偷溜进来,陪伴着他,温柔地舔舐他的伤口的布偶猫,最后躺在他的眼前,没有一丝气息。
他也看到了,他的母亲,一边打心底里痛恨着他的父亲,痛恨着他的存在,一边又抱着他告诉他,她很爱他,她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记忆的尽头,是一道又一道轻软的声音。
“死了有什么好,死了的话春天吃不到好吃的青团,夏天吃不到莲子,秋天吃不到桂花糕,冬天也吃不到烤红薯了。”
“你发烧了,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他最后穿过这些记忆,停在许振生面前,唇线抿直,眉眼间戾气横生。
许振生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军刀,“啪”的一甩打开来,锋利的刀尖泛着寒光,他看向许淮南“后悔十年前没能亲手杀了我吗”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拿着这把刀杀了我,要么你当初用哪只手刺伤老子的,你就废了你哪只手。”
许淮南没什么表情,冷声回“第二个。”
他垂眸看了一眼晏苏,“听话,闭上眼睛。”
晏苏挣扎得厉害,牙齿不小心用力咬破了自己嘴唇,她红着眼睛“许淮南,你敢这么做我就不要你了”
许振生看了她一眼,吩咐女保镖“吵死了,把她眼睛和嘴蒙上。”
另一个女保镖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黑布条,将晏苏的眼睛和嘴巴都蒙了起来。
许振生颇为嫌弃地皱眉,并对许淮南说“你看看你给自己选了个什么好媳妇,一点小事就这么大惊小怪的。”
许淮南眼底终于又多了一丝熟悉的轻蔑和嘲讽“你连做人都不配,你有资格说她”
许振生正想要训斥他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老子,许淮南已经从他手里接过刀,在他的注视下,一下子将刀尖扎进了左手掌心里,眼睛都没眨一下。
许振生想到当初秦知夏将刀插进自己心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毫不犹豫,一点留恋也没有。
她到死的那一刻对他也没有一丝喜欢,只有满腔的恨意。
许振生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了许淮南还要将刀尖往里推入的动作“够了,在我反悔之前,赶紧带她离开。”
女保镖迟疑几秒,解开晏苏身上的绳子和黑布条,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推到许淮南身前。
晏苏第一反应想要看许淮南的手,她着急地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许淮南没让她看,他握着拳头,手贴着西裤,血大部分被布料吸收,小部分顺着往下流。
他蹙眉“先离开。”
晏苏反应过来,也担心后面那个疯子再做什么伤害许淮南的事情,点点头。
两人上了楼梯,快到地下室出口的时候。
许振生突然又大笑了起来,越笑越疯癫。
晏苏右眼皮短暂地跳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余光里,许振生抢过女保镖手里的,像是要对许淮南做些什么,她大脑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一步,整个人挡在了许淮南面前。
下一秒,“砰”地一声,枪声响起来,像是夏日艳阳天突如其来的一道惊雷。
她看到无数红色血液在空中迸溅,身体却没有感受任何疼痛的感觉。
晏苏眼前一黑,又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