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杨宇的反应,车夫早已见怪不怪。
他把几近透明的脖颈埋进厚衣领里，又抿着唇，狠狠扬鞭。
黑马的嘶吼惊起一片乌鸦。
它们低头啄着硬邦邦的肉块,叼食着腐肉，停落在房檐，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被这些乌鸦死盯着，杨宇咽了下水。
“那个莱特伯爵”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尹秋岚还穿着那身男装，她把绑头的绳子一解“先去那个什么古堡看看就是你们中莱特伯爵的城堡,知道怎么走吗”
“应该在前面。”林渊抬眼望向远方。
不知何，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扑面而,把这里的日夜仿佛都揭开了面纱。
好像是有那么个夜晚。
他某个人起了冲突，扭头的瞬间却无意看到对方的落寞身影。
似乎也有一个场景，他靠在潮湿的藤蔓石墙,手里拿着戒指，盯着看了许久
林渊行希风带头走进卡尔郡小镇。
乌鸦惊起。
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农具,水渠,木轮
所到之处都落了灰,白蚁四处横爬，荒凉至极。
被一种说不的压抑感支配着,林渊转头看向行希风。
隔了片刻后,他才说道“第十个骑士你有思路吗”
行希风“没有。”
林渊哦了一声，没说下去。
就像各怀心事,又陷入了静默。
“这里真能找到第十骑士”有人嘟囔了一句。
“周围死气沉沉的,我看悬。”
“林渊。”高程凑近提醒了一句，“最好不要过多暴露在阳光下。”
林渊脚步一滞。
他抬眼望了下阴沉的无垠天际，又转而轻瞥了下行希风,头。
偶尔有夕阳透过，穿过稀薄的云层，铺在卡尔郡的每一处死寂。
一众三十几人，都在默默地赶着路。
“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们”杨宇缩了下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江茜环顾四周，沉声说“的确是这样。”
乍一看这里的确荒凉，甚至有一种人迹罕至的感觉。
但仔细观察就会现，无是细长的石窗缝，还是吱嘎摇晃着的木门背后
，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一行人，监视着一举一动。
“呜呜呜”
忽然，从一处石头房屋后传痛苦的叫喊声。
虽然音量十分微弱，但对于神经高度敏感的众人说，依旧打了个激灵。
“过去看看。”林渊往那处偏了头，拉着行希风过去。
出呻吟的是一个老人。
此时他正垂头靠在一旁的石头柱子，黝黑皮肤被晒得通红，掀起一片片干裂的薄皮。
破烂布袋子搁在他的身边，里面装满了琳琅银器。
即便是这样，林渊仍然认出是当时在王宫碰见的疯男人。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林渊蹙眉说了句。
“只用了天。”行希风侧头看林渊，眼中带了不明的情绪。
短短几天的时间，这个男人就迅速衰老成了这副模样。
照这个速度，看去撑不了多久。
“我们见过。”林渊蹲下身，浅色碎下的那双眸子认真地看着他，“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死了，又活了，然后又死了”疯男人哆嗦着身子，看着林渊，嘴里含糊不清地模糊道。
他仍然在迅速老去。
瘢痕中带着坑洼红印，不一会儿，那些疙瘩又瞬间外翻出苍老的褶皱，循环往复。
林渊下意识眯起眼，他动了下胳膊，停顿几秒，又扯了扯嘴角。
痛感比之前更甚，只要他扯一下胳膊，它们就会立刻侵占他的感官。
就像感应一般，这里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林渊，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我们得让他进屋。”
高程看着疯男人，说道“否则能撑不住。”
进了屋，林渊现有几个人靠在墙角，双手抱膝，均是同的症状。
他们把疯男人抬到木板床，也包括那个沉甸甸的布袋子。
“你不是那个烧的年轻人吗”孔雪跟过，看到老人一下反应过，又戳戳一旁的李明。
“的确是。”李明仔细辨认着。
男人依旧没有说话。
众人重燃的希望又一下湮灭。
“我们接下还去古堡吗”高程说，“根据经验说，古堡应该会有莱特伯爵的线索。”
他说着，正要出门，却现林渊行希风并没有挪步
子。
“怎么了”
“确认件事。”林渊笑了下，他的话音刚落，墙角瑟缩着的一个住民被行希风拎起衣领。
他是之前暗杀他们的那批原住民之一。
林渊记得他们是莱特伯爵的手下，毕竟卡尔郡一带除了被他管辖外，这些住民还需要找圣杯治怪病。
屋子里瞬间响起一阵骨骼清脆的碰撞声。
当时的住民还能拿着弓弩自由活动，但现在却全身泛着青紫，肌肉僵硬，甚至还能听到关节摩擦的咯咯声。
行希风冷着脸“莱特伯爵死了”
住民死死抿着唇，不说话。
“我问一遍，死了吗”行希风冷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暮气沉沉的夕阳从窗子那照进。
行希风背对着林渊，在他看不到的那处，血管末梢沿着脖颈往，甚至有蔓延到下颌的趋势。
江茜见状心说不好，正要阻止时却听到住民喊了一声“没，没死”
在场众人听闻均是一愣。
住民快要被他勒得喘不气，被行希风冰冷的视线一扫，又哆嗦开说“其，其实，莱特伯爵被杀这种消息，很早前就有传言，但我们都知道他依旧在古堡里”
就在这时，屋外爆出一阵尖叫哭喊声。
是林渊同一批的闯关者。
因屋内空间有限，有不少人都站在院子外，也在帮忙打听消息。
当林渊他们出门的时候，整个小镇早已变了样。
没有了之前的荒凉，许多住民僵着青紫的脸，死死抓着他们的手臂。
“救命”
一时间，无数的闯关者尝试挣扎，却始终没有挣脱成功，反而感到手的力道越越紧。
就在所有人觉得要完时，一把弓弩出现他们的视野里。
“呜呜”这些卡尔郡住民的嘴里含糊说着听不懂的外语，又把绑在背的弓弩解下，递给闯关者。
这下，在场众人彻底懵了。
“好像是要加入他们的意思。”孔雪看着那把给她的弓弩，说道。
林渊往右侧走了一小步“怎么看”
“卡尔郡丹曼特。”行希风有意回避地侧了头，低声说了个词。
顺着行希风所说，林渊扫了一圈，现了不同。
除了他们人
外，丹曼特地区那一批也没有住民给弓弩。
就像排除在外那样，住民好像只对在陆肆壹肆的镜门闯关者有反应。
看着面前支支吾吾的住民，高程思考了几秒，伸手接过。
其他人见状，也陆陆续续地接过。
“老爹”杨宇看着面前咧嘴僵硬笑的小孩，有些哆嗦地看向老爹，又讶然道“老爹你的好像比我们新一”
杨宇看着递给他、脸色铁青的中年住民，缓缓说“能这个人前是武器商吧。”
接受了武器后，这些原住民又叽里呱啦讲了一堆话。
众人愣愣地看着他们摇头晃脑，一脸懵。
这不是云里雾里的程度，而是根本听不懂。
“救命他拉着我”
忽然，一个女生的尖叫响起。
只见裹着破烂布条的住民拽着她的胳膊，粗暴地把她往外拉。
林渊见状迅速折了根树枝，尖角刺去的瞬间，行希风的匕首也瞬间落下。
磅
完全是硬碰硬。
骨骼一般僵硬的那截住民手臂，在出沉闷的一声敲击后，直接断开垂下，挂在女生的手肘，依旧死扣着她的皮肤。
“这是”林渊眸光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
下一刻，他想拉下挂女生手肘的那截胳膊，脸色却倏然一变。
只见女生受伤被抓破的那几处，开始悄然外翻起皮肉。
不是常人正常的血肉颜色，它们泛着灰，正连着肌肉一起变得僵硬
“救，救命，我不想死”
夹杂着女生的哭泣，林渊皱起眉。
泛着死灰的地方正在逐渐扩。
如果不采取行动，搞不好还会丢命。
林渊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手指却迟迟没有动，犹豫了几秒，忽然看到行希风一下抓住那截胳膊，绷着骨节用了力，往外一扭
瞬间，女生的尖叫响彻周遭。
看着女生痛苦的模样，队伍里有几个男生不禁出声
“这也太残忍了”
“怎么能直接扒手臂呢”
“要是没成功不是白增加痛苦”
他们本就对行希风的特立独行有着不满，见状便纷纷附起。
“犹豫只会丢命。”行希风把那截住民的手臂丢到
一旁。
这下，又激起了人群的一阵议声。
“不进就是死，进了屋还说不定能活。”那几个男生如是说。
就在这时，人群里又传出一阵惊呼。
那些原住民，无是年迈拄着拐杖的，还是臂膀结实的青壮年，此时都死死地拉着壹肆镜门的闯关者。
他们依旧在比划着什么。
“这个样子，好像是让我们去什么地方。”
“跟他走吧。”之前最不满的一个方脸男生开说道，“这镜门不就是要完成阶段性任务，住民让我们走就走呗。
林渊“不要轻举妄动。”
方脸男生看了眼林渊，暗自咬牙，说道“不让我们动，到时候那个女生一样废了手臂，你赔我”
“刚才不这样做，她就会丧命。”林渊说，“现在是任性赌气的时候”
方脸男生“你们个，说不定他们就是一伙的。我没有看到，那些仆人都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就像镜门里那些该死的镜使一样。”
这话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
本就寥寥几人有这个想法，但渐渐地，激起的涟漪却越越。
那些没有这一类想法的闯关者，听着方脸男生的话，也变得犹豫起。
他们站定许久，又像是考虑很久，慢慢地伸出手，主动抓住了那些住民破碎的衣角。
就像是意料之中，住民并没有对他们动手。
拿了弓弩的人们分进了几间木房，也包括高程江茜。
夜深人静，一个黑影出现在卡尔郡地区的西侧。
那影子披着长袍，月光勾勒出流畅好看的颈部线条，也包括那些凸显在外的细小血管。
他紧绷着下颌，仰头把瓶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片刻后，转身走进一旁通往古堡的树林。
林渊思考片刻，还是去找了疯男人。
奇怪的是，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而之前在这的其他住民早已不见踪影。
一起跟着消失的还有堆叠在角落的弓箭软布甲。
疯男人依旧在喃喃自语。
月光照在满是沟壑的脸，看到林渊匆匆进，他也只是扯了下嘴角，像是意料之中。
疯男人的视线对，林渊倒也不在意，他忍着手臂处的不适，直接问道
“最后一个献祭者去哪里找”
疯男人咯咯笑起。
“黑暗无处遁形，最终消失殆尽”他起着奇怪的调子，依旧在重复这句话。
林渊皱了眉，正当他要拉起疯男人问个清楚时，身的疼痛却一下加剧。
看起，时间是真的不多了。
能比高程给的一周时间更加短暂。
就在此时，疯男人忽然撩开满是褶皱的眼皮，看向林渊。
下一刻，他就抓住林渊的右手，把衣袖往一拉片坑洼红印立刻露出。
“撑不过一天了。”疯男人突然叹了气，“能都撑不到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是什么”手臂的不适感让林渊眉心微蹙，他反手抓住男人的手臂，“还有你到底是谁”
“预言者。”疯男人说道。
预言者
林渊紧蹙起眉头。
疯男人依旧低垂着头，摸着十字架说道“一切都起于圣杯，也最终结束于它，它生于你们足下，又长久浸染于此，所用生命唤醒它吧，一切痛苦终消减，万也皆能迎新的生机”
“我们终迎一个崭新的世界，当一个轮回结束，另一个轮回又会开启”
疯男人的声音越越微弱。
像是油灯枯尽，伴随着生命的迅速流逝，枯树皮一样的皮肤包裹在他的骨头，渐渐勾勒出骨骼的形状。
屋内陷入了永久的沉默。
“轮回的结束”林渊站在床板前，低声重复道。
忽然，他瞥见了那个被塞得鼓鼓的布袋，靠在不远处的墙边。
林渊把疯男人的布袋子往下一倒。
银盘，高脚杯，铁勺叮里哐当好一阵。
微凉的月色照得银器泛光。
林渊弯腰捡起其中一个银盘，忽然注意到一排细小的刻字，围着银盘底刻了一圈。
献祭者能让黑夜永昼，合一，最终唤醒世间万。
而立在一旁立着的银器底部也刻着字
合格的第十骑士，必须通过银戒的筛选，就之前每次一样。
就在这时，一枚小东西从布袋子里掉出，带着朦胧的月光落到地。
它咕噜转了个圈后，最终滚到他的长靴处停下。
林渊弯腰捡起它。
这是一枚银色戒指，行希风手的那枚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卡文，抱歉久等orz
祝大家国庆假期玩得开心双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