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艺嫚精神恍惚地到了学校, 脚踩在地上整个人都是飘的。她的几个好姐妹看着她游魂似的坐在座位上，整张脸都泛着青白色，眼下缀着大大的黑眼圈, 一副熬夜过度的模样。

    “你不会盯了一晚上吧”佟舒问, 她是小群里的童言无忌，知道陈艺嫚的事情。

    陈艺嫚像是找回了神智, 昏沉沉的脑中仿佛有光照进来，破开了迷雾, 大脑的思路瞬间清晰起来，她一把抓住佟舒的手“我和你说, 沙昱川的家里闹鬼”

    佟舒“”

    陈艺嫚“你别不信, 是真的”她的眼睛亮得惊人“肯定是这样，我偷看他 ，被他家的鬼发现了，于是顺着电脑屏幕爬到了我家里”

    佟舒用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昨天看贞子了”

    陈艺嫚急了“你怎么不相信呢，我说的是真的”

    佟舒“行啊, 让我看看你说的鬼长什么样。”摆明了不信的样子。

    陈艺嫚想起鬼, 又是一阵瑟缩，她抱着肩膀说“我没带手机，中午回家再拿给你看。”从昨晚开始，她根本不敢看手机。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 陈艺嫚带着几个好姐妹来到自己家, 进了卧室后战战兢兢地给她们看手机和电脑, 她不敢再看女鬼的脸, 小跑着退出房间，抱起她们家的大胖猫在客厅里汲取温暖，软软的毛蹭在脸上, 让陈艺嫚感觉到片刻的心安，昨晚就是靠她家肥肥续命。

    佟舒三个人正在看陈艺嫚的电脑，因为一直没有动过，还停留在之前的监控视频界面，三个脑袋挤在一起，想看看沙昱川家中的情况，但是画面一直很黑，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老年机拍视频都比这清楚”

    “哎，你别挤我。”佟舒撞了撞自己右边的人。

    “我没挤你啊”左边传来好友的声音。

    佟舒循声看过去，发现左边是两位好友，而她们来了三个人，之前陈艺嫚已经出去了，那么现在自己右边的是谁

    佟舒瞬间感觉到自己头皮发麻，她小心地用余光看向身边，她看到了长长的黑色头发，那人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很重，很冰，佟舒看到了她青白的手指和血一样鲜红的指甲。

    她听对方问“好看吗”

    “啊啊啊啊啊”

    惊恐到极点的叫声从卧室里传过来，陈艺嫚立刻抱紧了怀里的肥肥，把头埋在它松软的毛发中，她早说了啊，有鬼的，她们偏不听

    任骄在群里问「诶，你们听说了吗有人在电子设备上看到鬼从里面钻出来。」

    木木子「我也听说了我一个亲戚家的妹妹在上中学，他们学校好多人都见到了鬼不过网上没人真拍到鬼什么样，说这话的都是学生。」

    张逸鸣「都是从无限乐园出来的人，相信科学好吗桑桑白给你们上课了」

    桑桑「是的，要相信科学。」

    木木子「还是逸鸣哥觉悟高，我现在去背24个字」

    任骄「你们中午都吃什么，让我做个参照。」

    沙昱川「视频视频视频」

    群里立刻多了三段视频，点开第一个是“渔舟唱晚”的黄色茶盏，茶盏宽度不及巴掌大，茶碗上是手绘的远山落日，河面上有一艘小舟飘飘荡荡，迎着夕阳驶向远方。在任骄木木子诧异沙昱川为什么给他们看一个茶杯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起茶盖放在一边，镜头随即跟进，落向杯盏内。

    内里不是茶叶茶汤，而是嫩黄色的蒸蛋，软软的蒸蛋内裹着粉白色的虾仁，旁边缀着圆嘟嘟的青豆，边缘还有细碎的香菇碎装点。

    分隔在两地的任骄和木木子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茶碗蒸后是腰果鸡丁，将鲜嫩的鸡胸肉与腰果、彩椒、胡萝不、芹菜切丁小炒，颜色清新可爱，勾着人想吃。

    任骄已经在心里骂娘了，他不想再往下看了。但是手指却有它自己的想法，点开了第三个视频，结果入眼是刺激神经的香酥羊排

    正在被经纪人勒令减肥的任骄立刻退出视频，讨伐沙昱川「绝交绝交三天」

    木木子「哭了，太过分了」

    沙昱川「我今天晚上没空打游戏了。」

    任骄「绝交一天，不，半天」

    张逸鸣「我说小任能不能有点出息」

    任骄「出息又不能让我排名上升，不要」

    张逸鸣「」

    木木子「口水都是桑桑做的吗」

    沙昱川「嗯，是桑桑根据我的身体需求做的午餐。」

    提示您已被移出该群。

    沙昱川看着手机界面，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拿勺子舀起茶碗内的蒸蛋，嫩白的蒸蛋在勺内轻颤，被他送入口中，唇舌间立刻搅起浓郁的蛋香。

    值了

    桑桑发现沙昱川被移出群后身体竟然还处于一种愉悦的状态。桑桑翻看聊天记录，把这些内容理清计算，但是却计算不出让沙昱川感到开心的原因。

    最后她看向了自己做的午餐，还是食物的原因吗

    食物会对人体的情绪波动有这么大的影响

    把这个疑问放入脑中的桑桑继续去处理手中的事情，她之前顺着网线找到陈艺嫚 ，然后安装了青少年教育小程序，它会自动筛选目标用户，挑选出十一岁到十八岁的青少年，继而挑选出其中心理偏离正常值的青少年给予纠正。

    不过这个小程序目前只是实验阶段，桑桑并没有打算把它扩展到全世界的范围。现有的数据已经足够让她做出一份完美的计划表。

    沙昱溪的身体年龄虽然还很小，但他的心理年龄要高于身体年龄，她需要依据现实环境为他拟定一个青少年时期的教育计划。

    电子设备有鬼或者各种奇怪东西冒出来的事情还在学生间传播，开始的时候学校和家长们很紧张，不少网络专家和心理医生也都参与进来，但是他们看不到学生们所说的鬼怪，而且这种“鬼怪”只在一部分学生之间存在，情况有轻有重。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发现“鬼怪”不会伤害学生，有些问题学生甚至在“鬼怪”的影响下开始听话，改变了对学习和生活的态度，学校风气大好。

    于是学校和家长们对于孩子见到“鬼怪”一点也不担心了，反而乐见其成，有些家长甚至主动寻找让孩子见到“鬼怪”的方法。

    作为第一批“受害者”陈艺嫚，她现在已经能慢慢地适应女鬼，如果对方不和她玩把脑袋摘下来扔给她的游戏，那会更好

    她最近都没有花钱买她家泽美的周边，是一个不称职的粉丝，陈艺嫚内心谴责自己，但还是不敢做。因为一有这个想法，这个女鬼肯定会突然冒出来。

    这天刚完成作业，陈艺嫚取出手机刷消息，刚打开软件，就被推送了一条视频。

    视频中最先出现的是一只小猫，是很常见的狸花猫，黑白条纹，很对称，大概两三个月大，冲着人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陈艺嫚的心立刻软了，然而下一秒，视频里多出来一只手，这只手带着黑色的手套，但看粗细，应该是男人的手。男人掐住小猫的脖颈，另一只手拿了一根绳子，牢牢缠在小奶猫的脖子上，然后在小猫挣扎凄厉的叫声中，把它吊了起来。

    “我”

    陈艺嫚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死死瞪着视频，恨不得冲进去把里面的小猫解救出来，但是她没有那个能力，而且这也不是直播。随着视频下方的进度条一点一点地拉长，她看到视频里的小奶猫叫声越来越小，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弱，最后彻底不动了。

    在视频的末尾，有文字弹出“可定制死法，有需要的顾客请联系。”

    陈艺嫚死死捏住了手机，依靠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把手机扔出去。她紧抿着嘴唇，点开这个人的主页面，点开后才发现，里面都是各种小动物视频，她点开一只小狗的，发现对方把小狗扔在一个超大号的浴桶里，然后从上往下倒开水，热气蒸腾，甚至模糊了拍摄的镜头，但是小狗痛苦的叫声却更清晰地钻入耳中。又一条，是虐待小鸡崽，他用手掐住小鸡的脖子，小鸡的叫声越来越小，在快被掐死的时候，他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扭断了小鸡的头。后面的视频还有电击、剥皮、吊抽，拆指甲，火烧等一系列残忍虐待动物的视频，陈艺嫚看到最后已经浑身发抖了。

    她点开这个人的评论区，恶狠狠地留言“祝愿你死了，下辈子也有人这样对你你个大sb”

    没想到对方很快回应“这么快就高潮了，我还有更精彩的视频没放出来呢”

    陈艺嫚“你等着“

    她把这些视频转载到群里“姐妹们，把这死变态找出来”

    但是这么大的网络，想找到一个人，太难了。

    这人主页上的地址也是假的，她们肯本无从找起，一天多的时间，虽然有更多的人发现这个视频，但除了谴责，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陈艺嫚能发的地方都发了，最后把主意打到蒋泽美的身上，蒋泽美是公众人物，她有一定的影响力，如果她说话，一定会有更多的人行动起来。

    于是陈艺嫚疯狂给蒋泽美发私信，在第三十多条的时候，那边终于有了回应「我是泽美的助理，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会转告给泽美的握拳」

    陈艺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是她这两天以来最轻松的时候了，她感觉压在心里的石头没有了，接下来只要等待泽美发声。

    然而又过了两天，蒋泽美的微博却没有一点动静，也不是没有，微博有她新发的代言广告的视频，有她参加活动的视频，唯独没有她期待为虐待小动物事件发声的视频。

    陈艺嫚盯着蒋泽美的主页发呆，耳边忽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冰凉的触感，还带着一丝痒意。陈艺嫚下意识地用手拨开，摸到的却是冰冰凉凉的长发，而她本人是到下颌的短发

    陈艺嫚吓得险些滚下床，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瞪大眼睛看着又忽然出现的白衣女鬼。

    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习惯这只鬼

    女鬼飘了过来，流着血泪的眼睛扫向了手机屏幕“你喜欢她什么”

    陈艺嫚攥紧了手机“泽美是个特别温柔的人。我从她选秀的时候认识她，看她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照顾，有一次我受伤摔倒，泽美立刻向助理要了碘伏棉签和创口贴给我。”

    女鬼“你不是因为看她才受伤的吗她照顾你不是应该的”

    “”

    陈艺嫚感觉女鬼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儿童，她连忙说“你不知道泽美有多努力，当时参加选秀的时候，她每一天要练习近二十个小时这难道不值得我们学习”

    女鬼“西汉的司马迁受腐刑后还坚持写了史记，不比蒋泽美更努力，你怎么不喜欢他”

    “”

    陈艺嫚吐血，好杠的一只鬼她的脸憋得红了“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努力有高低贵贱之分即使有分别，高的也不是蒋泽美啊”

    竟敢说自己本命的坏话，陈艺嫚一时间想不出辩驳话来，只气鼓鼓地瞪着女鬼。

    女鬼看着她，忽然阴测测地笑了“说不上来了，因为你上课时刷蒋泽美的视频和图片，肚子里没有知识，想反驳我也找不到理由，唯一能用的是各种问候亲戚的话。”

    她的手搭在陈艺嫚的肩膀上，长长的指甲蹭着她的脸蛋，声音冷幽幽，飘进陈艺嫚的耳中“可我是鬼，你害怕我，不敢骂我。”

    陈艺嫚的心思被说中，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抬起头，惊恐地望着女鬼。

    女鬼抓着她的手，不让陈艺嫚挣扎“破例让你看一个东西。”

    陈艺嫚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丢了出去，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朝上，不知道怎么到了之前她给泽美发私信的界面，那些字变得模糊起来，眼前似乎罩了一层雾，但那雾很快散开，蒋泽美出现在她的面前。

    陈艺嫚呼吸一滞，觉得她家泽美真好看，泽美拿着手机的样子也美，今天的指甲好可爱，她也想做一个同款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刚涌入脑海，她感觉自己被人提着，被迫换了一个方位，正好到了泽美的身后，也看到了她的手机界面。

    那界面正是聊天窗口。

    而上面是她发了很多条希望她为这件事发声的私信。

    “烦死了，给我发这么多”熟悉的声音，以前明明是那么温柔好听的，陈艺嫚第一次觉得这声音有些刺耳。

    旁边有人说“这是你的铁粉，说话注意点。”陈艺嫚听声音知道是谁，那是泽美的经纪人。

    很快，陈艺嫚听到泽美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啊，有点印象，不过她还在上学吧，是小学生吗这种事情都要管，虐猫虐狗的那么多，管得过来吗警察都不管的事情找我有什么用”

    她嘴里抱怨着，还是快速地在手机上打字，然后发送

    「我是泽美的助理，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会转告给泽美的握拳」

    接着，聊天窗口被退出来，蒋泽美开始去搜网上的娱乐新闻。

    陈艺嫚觉得自己的心空了，她很难受，想哭。

    蒋泽美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陈艺嫚发现自己还在卧室里，她正冲着墙壁，墙面是她喜欢的淡粉色。

    陈艺嫚的表情很难看“你是鬼，专门骗人”

    女鬼轻飘飘扫她一眼，特别不屑“骗你有冥币拿吗”

    陈艺嫚“”早晚有一天，她不是被这只女鬼吓死就是被她气死

    陈艺嫚生气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将自己蜷成一团，从前的一幕幕闪现在脑海中，她那么喜欢蒋泽美，感觉她像是生命里的阳光，一直在让自己变得更美好，结果现在发现光是人造的，还有断电的风险

    陈艺嫚抱着手臂，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女鬼很欣赏她痛苦的样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对你一点点好你都记得，家人对你的好却觉得理所当然”

    陈艺嫚忽然想起有一次肚子痛，父母半夜三更开车带她去医院，妈妈抱着她哭，爸爸望着路上的红灯急得大骂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红着眼睛抬起头“你别说了行不行，我知道错了”

    女鬼飘到她面前，青白的脸上毫无笑意“错了你还没有道歉。”

    “道歉对谁”陈艺嫚有些茫然。

    女鬼与陈艺嫚面对面，这么近的距离，把陈艺嫚的眼泪都吓没了。

    “你把娃娃送到了谁家”

    陈艺嫚立刻想起来，因为沙昱川和蒋泽美撕破脸，沙昱川的粉丝也来骂蒋泽美，让她们这些粉丝非常生气，于是她才用零花钱买了一个摄像头装在娃娃里，扮成粉丝寄到了沙昱川的公司。

    现在娃娃在沙昱川的家中

    桑桑打理沙昱川的微博，帮他筛选网上的信息。在手机响了一下后，桑桑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沙昱川，有人私信向你道歉。”

    沙昱川朝桑桑伸出手，拿过自己的手机，郎成昊正好坐在一边，也看到了屏幕上的信息。

    「美美的漫漫对不起，我之前假扮粉丝送你一个娃娃，眼睛里面有摄像头，真的很对不起，我现在知道错了」

    「美美的漫漫我已经和警察叔叔自首了，他们严肃批评了我。」

    沙昱川立刻皱紧了眉头，回忆自己收过的礼物，很快想到那天的小熊娃娃。

    这个小熊娃娃还在客厅里，手伸出来就能拿到，他把小熊娃娃拿到近前，果然发现它的眼睛比普通的娃娃要更亮一些沙昱川立刻把娃娃倒扣在沙发上，抬眼看向了桑桑，他发现桑桑却在对他笑。

    郎成昊却在看到娃娃是自己送过来的时候立刻炸了”现在黑粉真是丧心病狂，什么事都敢干我认识这个美美的漫漫，她是蒋泽美的粉丝，之前到处在网上追着你骂这件事绝对不能善了”

    沙昱川“还怎么不能善看这情况是未成年，也只能批评教育。”

    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沙昱川接通“嗯好，我已经知道了，她在网上和我道歉了”

    没多久，沙昱川挂断电话，对郎成昊说“派出所打来的，说的正是这件事，她是初中生。”

    郎成昊更气了“现在的未成年仗着法律保护越来越嚣张了都是一群小恶魔她这事肯定是让谁发现，才不得已出来道歉，等结束了照样黑你。”

    沙昱川一刷新，发现美美的漫漫昵称变了，现在是”再也不追星了”。

    沙昱川“也许她真知道错了。”

    顺手点开再也不追星了的主页，沙昱川发现置顶的一条是转载视频，视频没点开，但内容也在播放，只不过没有声音，但画面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沙昱川顺手点了转发，桑桑注意到他的情绪波动后走了过来，说道“临市双化区未明街。”

    沙昱川只微微一愣后瞬间明白过来，把这条私信了当地的警方。

    陈艺嫚在从警局回来后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抱着肥肥发呆，还是一阵铃声把她惊醒。

    打电话过来的是佟舒“我靠，嫚嫚，沙昱川转发了你的微博，现在已经上了热搜，她粉丝也都跟着转载了”

    陈艺嫚大脑有些迟钝，但还是点开沙昱川的主页。

    沙昱川v可以不喜欢，但请不要虐待再也不追星了姐妹们，求转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陈艺嫚的眼眶有些发热，两个小时后，警方通报，找到了虐待动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