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好几天没光顾自己的仙瀑谷, 司芋来了一趟,发现瀑布下的泥潭里长出了小小的莲叶。嫩绿的叶子上点缀着剔透的露珠,在潭中亭亭玉立, 可爱极了。虽然现在整个妖灵界可以任由她来去, 不会再缺莲子, 但欣赏美景也很是不错。
她刷了刷系统, 补种上一批销量高的作物。
隔天在钟佐和裴宥的仙农园草棚外,搭了篝火请小伙伴们大吃了一顿。为了怕简流川再震碎她的碗, 特地在门口立了块牌子“正常交友,川川与狗不得入内。”派山竹在草棚前守着。
山竹自从跟了司芋, 基本每天都能吃到香甜的土豆。司芋不在时, 它就自己回到仙瀑谷的地里掘土豆, 过得那叫个逍遥自在, 九大门派想去哪就去哪,司芋的朋友多到一呼百应。俨然都忘记了它还有个正经主人叫简流川。
一块普通的牌子, 又叫灵弧广场上的瓜农们吃糖吃到眩晕, 也就是小师妹敢和师叔祖这么叫板了。换成别人,莫说不敢直呼师叔祖昵称,这牌子一挂出来就得被捏碎脖子。
可你看,云鼎峰上的师叔祖半分动静也没有, 实在好耐心。
隔天司芋正在仙瀑谷里睡觉, 她把午睡小屋设置了海景背景,虽然旁人看着仍然在仙瀑谷里,可司芋感受到的虚拟场景的是海风清扬、鸥鸟长鸣的惬意沙滩上。
小谷闯进谷里来找她,在门口唤了几声司芋才反应出来。
小谷怯怯地说道“司芋,有个事情,你能否帮我个忙”
小谷虽生得纤弱, 可性情好强,很少有开口求人的时候。
“可以啊,小谷你有何事”司芋痛快地应道。
“就是”小谷忽然眉头一拧,围着司芋转了转,猛地把一根骨刺用力刺入了司芋的后心窝。
司芋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上。
小谷抱歉道“对不起司芋,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帮我了。”
绿竹林子里,陵诀身穿黑色蝉翼袍,发束绸带,冷笑地闪现出来“果然没有什么是你琴宗后人不敢做的”
小谷很讨厌他目光中的森冷与鄙夷,堂堂琴宗为何要遭受此鄙夷。只是目前需要借助陵诀帮自己,至少这根摄魂骨刺就是他主动的。
陵诀一早在悠然城里就看穿小谷是琴宗的后人了,当时小谷怕他泄露自己身世,忍痛把那把珊瑚琴形挂件送给他,后又后悔,趁他不注意偷了回来,幸亏司芋及时出现,然后帮自己把事情摆平了。
小谷又惧又忿恨地看着眼前的陵诀,踌躇道“陵诀,这样她会不会死。”
陵诀低头睨了眼瘫软在地上的女人,妩媚瑰艳的身姿脸容,那般纯挚的美与温柔,可惜说出的甜言蜜语就跟空气。
气恼龇牙道“乾渊的女人,她死没什么可惜的。你要杀乾渊,杀他的人只有她最合适,若怕的话现在就给你弹出骨刺。”
“别。”小谷又不舍得,不达目的不罢休地说“不必弹出,为了杀乾渊,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但你为何要帮我”
说着不自觉护了下她的传宗挂坠。
小家子气,陵诀压根儿却不稀罕,讽蔑道“我自然有我的目的,别废话,该干的就去干”
入夜的云鼎峰上,夜风清凉,简流川着一袭绫缎白袍,袖摆优雅地随风轻舞,墨发高束神鸟白羽冠,正悠闲蹲在蘑菇地上浇水。
忽而眼角余光一瞥,看到司芋坐着扫帚飞行器,直藤藤地跳下来。
他不抬头,就心里些微觉着奇怪,不是好几天都自己飞了
冷淡道“司芋和猪不得入内,有眼睛不会看”
在蘑菇地外竖着道新制的牌子,上用清劲楷体书写几个大字。
分明是在反击她的“川川与狗不得入内”,结果司芋一改往日伶牙俐齿,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目光空愕。
简流川不知这女人又要耍甚么花头,忍着耐性挑眉问“做甚发呆,若是道歉就尽快,否则滚出。”
高冷的傲娇却又迁就。
小谷趴在蘑菇地下方的一个山坳,再上面有结界她只能隐在这里,通过摄魂操控司芋的方式,利用司芋能贴近乾渊师叔祖的机会去杀掉他。
听见简流川如此说,她只得借助司芋的口,试着道“弟子给师叔祖问安,是弟子的错,师叔祖抱抱弟子,原谅弟子的过失。”
难得女人声音纤弱乖巧,简流川于是把司芋掠进怀里,目中噙着冷笑问“是何事有求于我端得这般乖巧肉麻,有话直说。”
司芋目光呆滞,她生着一双似桃花潋滟的眸子,这般空无旁物,看得简流川不免心下怜爱。
简流川微微蹙起眉头。
忽然司芋咧嘴,开口说道“是,弟子想杀了师叔祖,替我宗门报仇”
婀娜身姿蓦地一个迎起,手中锐利寒光的匕首便刺入了简流川胸口。
可恶,又是上一次简流川在人间渡劫时,胸口被刺入的地方。只是那一抹红色旧痕,自从与司芋双修过后,他就在幻境中抹除了那段过往,如今刀痕已经消失了。
好在他先就已起疑,刺入得并不深。
简流川清隽脸庞上浮起阴鸷,稍一运气,司芋的后心窝处果然弹出一根摄魂骨刺。哼,他一冷笑,小谷顿时被一股力道掀上来,摔趴在地上大口吐血。
简流川鄙夷道“琴宗的后代,竟不知吸取教训和感恩,反杀本尊。”
“呸,你才是正道的异端,奸恶的存在”小谷憋红脸怒斥,举着她的笛子。奶娘从小告诉她,当年琴宗一门如何辉煌,全宗修为进展神速,乃云霄阁之佼佼,结果被乾渊师叔祖因嫉灭门,仙气尽被吞噬,全宗覆没。
小谷挥舞长笛,笛子的管中弹出尖刀,欲往简流川这里刺过来“乾渊,我要杀了你,为我琴宗一门弟子报仇”
简流川袖摆一拂,小谷被震飞到山坳,爬上来又要刺。
甚烦,简流川这便动了杀念“愚顽不化的劣根,看来当年教训还未吃够,还需得再入轮回重造一次”
司芋懵逼了一瞬,大略回神过来。眼见着身边白袍翩飞的俊美男子,忽而眼冒凶光、杀念四溢,和平日很不一样,而且自己怎么会这样躺在他怀里。
见他欲要取小谷的元丹,连忙喝住道“住手,别伤害小谷”
司芋挣扎着站起来,好似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是小谷利用了自己。既听说简流川灭了琴宗一门,小谷又要匡扶琴宗,这中间必然有联系。
司芋连忙在二人中间一挡,阻止住杀气,说道“小谷,你必是误会师叔祖了,当年他杀你们琴宗,乃是因你们琴宗一门集体入魔。如果师叔祖不杀你们,你们就要被魔气吞噬,最终灰飞烟灭,永世不得翻身。如今你能站在这里,想必是简流川当年网开一面,送你们元魂去了凡人界轮回,说来乃是帮了你们”
简流川目中露出欣慰,果然是自己的女人,没白宠她,还是甚懂他心意的。
小谷羞愤道“司芋,你喜欢他,你当然这样说。可是我的奶娘告诉我,我们琴宗修为超然,才能出众,优秀者比比就是。就因为他嫉妒宗主修为突破,因嫉杀人,而且吞噬了我们全宗门的灵力,只为他自己的修为成就”
要换做往常,司芋可能还有点信,毕竟简流川这人看似清冷淡漠,实则寡情薄义。但自妖灵界回来,再加上之前在银销阁密室外面的窃听,她现在还是很信任简流川品格的。
司芋便道“非也,实情是当年焰苍山魔气泄露,几大门派掌门为贪图捷径,偷偷利用了魔气来冲破修为,结果这些年来被困魔魇,再难能有境界突破。而琴宗一门则更是贪心,不仅利用了一次,后更是利用了多次,致使全宗上下集体入魔。我这有当日在密室外听到的几大掌门对话,你自己听了便晓得”
说着,从系统里取出牵牛花的留声功能,把当夜听到的对话小声放了出来。
小谷颦眉,只听喇叭花话筒里响起云霄阁阁主广玄真人的声音
“师祖说得字句珠玑,可当年我云霄阁琴宗满门被杀,如今对他尚心有余悸莫不如等万灵丹炼成了,我等诸位修为提升后,再对他动手不迟”
逍遥派岳笺掌门冷蔑地叱道“想得真美,我们在长修为的同时,他也在长你们这些偷偷沾染过魔气助益的人,等到魔气被放出,一个个全都是魔的傀儡”
承禹师祖叹道“云霄阁主莫忘了,你们琴宗是怎么被灭门的,因为你们琴宗太贪心,全宗集体入魔,被那小子灭门属于咎由自取。当年焰苍山魔气泄露,你我各位都得了那魔气的助益,用以冲破境界”
啊,司芋放着放着,忽然心头一紧,这不都是在密谋杀简流川的话嘛,怎么解释自己在场呢
然而弱弱一瞥头,简流川却薄唇含笑,清风淡漠,仿佛毫不意外。
她深呼吸两口气,算了,反正她也是被逼的,迫不得已,要杀要剐随他去。
没想到竟然还有德高望重、备受爱戴的承禹师祖。
小谷万分不可置信道“不会的,不会的,奶娘告诉我,琴宗是优秀卓越的,清高雅致,修为澄澈,怎么会这样”
简流川好整以暇地听着一群“正道仙尊”商谈,仿佛在听毫不相关的一件事。
发上束的神鸟玉羽冠在暗夜发出冷光,悠然道“琴宗老宗主确实清澈高雅,我幼年常听他抚琴,可惜底下弟子心术不正,那云霄阁主广玄真人更是贪懒,他私自引入更多魔气,魔气泄漏,被风吹下琴宗,致使琴宗不慎之间全部入魔,偏不知收敛,一用再用,修为是涨了,死期更不远。唯恐琴音在仙府扩散,入魔者甚,老宗主求我杀了他们,放他们得以解脱,是我留下一手,放你们轮回再造。岂料劣根不正,到底仍不知悔改,如今反用歪曲事实教你,回头妄杀本尊,可悲可笑”
话毕,念在小谷是司芋朋友,便从空中化出一幕小小的回溯镜。
只见境内是已故的老宗主,言辞悲切地跪述道“那魔气来得蹊跷,因拌入云霄阁的音乐中叫人疏忽防备,如今全宗入魔,危在旦夕。老朽是不想死,可不死,来日便是害了全仙府的人。但求乾渊你看在老朽幼年抚琴于你的份上,动动手,灭了老朽与手下全宗弟子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老泪纵横地说完,亲自掏出一柄长刀。
然后简流川便挥剑,用的是自己无形的剑,但显然他把老宗主的元魂用琉璃瓶子封装,留了下来。
小谷惊愕不已,看得泪流满面,不可置信地摇头说“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对不起,司芋,我太难受了,我还需要想想”
然后蓦地深鞠躬,仓促地往山下跑去。
司芋本想去追,忽然看到简流川胸口渗出的血红,染了白袍,连忙蹲下来心疼道“川川,你受伤了都是我不好,无意间刺了你。”
一点不入心不入骨的小伤罢,简流川手掌抚过就能复原,只睨着女人关切的模样,却又想起那渡劫时铭心刻骨的一幕。
便淡道“哦我以为你即便一刀刺穿本尊,血从口喷,也绝不知心疼我。”
“怎么会”司芋咬着唇瓣,漂亮的黛眉皱起,取出雪白的帕子帮他擦拭道“是我伤的,我肯定难受呀。你我无冤无仇,我又不想你死掉。”
自己说着,却想起那银销阁的录音,连忙坦白地解释“方才的留声,是当夜我混进银销阁,想打探有无生意可做,无意间在密室外偷听到的。他们对我用了蚀灵蛊,让我亲近你,可我不想杀你,自己又怕死,我也很难办。所以我就一边拖着他们,一边拖着你,想拖着拖着,能不能蹦出个解药来,大家就都不用死了,你也不会知道我欺瞒你。反正等我把话说完,你想杀就杀好了,我绝无二话。”
每次她一怕死,就说出最后的那句话,好似给自己绝望地壮胆。
简流川悉听不语。
所以司芋最近都在典藏楼里努力翻书,试图从那些扑满尘埃的古法秘籍里,找到破解蚀灵蛊的方法,但没有告诉简流川罢了。
司芋说“我心里想和你保持适当距离,让蚀灵蛊作用缓慢。虽然对你用合欢术,也只是想通过双修,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一点。没想到一用就停不下来了,现在连闭上眼睛都在想你,忙了空闲都在想,你也总要得越来越频繁所以,也不能全都怪我的。”
她说得越来越慢,然后眨眨眼望向天空,用来缓解这莫名旖旎的尴尬氛围。
简流川修长手指抚上她柔嫩脸颊“那此刻怎么办,次数甚多,怕那虫蛊已咬得深了”
司芋也不晓得,摇了摇头认真道“要不,我们分手好了。江湖不打扰。”
呵,绝情女人,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
简流川眉宇稍动,耳听见附近有幽冥气宇袭近,便手指盖住司芋的眼帘“想分手先等到本尊愿意放手的那天。”
话毕,司芋只觉得眼前氤氲沉重,昏昏地睡了过去。
只见蘑菇地外一道龙卷风打转,少顷多出来一个全身黝黑的人影。男子墨发松散地垂于肩后,凤眸朱唇,着一袭玄黑蝉翼外袍“大名鼎鼎的乾渊师叔祖,原来是个儿女情长的角色,真叫本魔意外”
是陵诀。只是一贯高束的发带散去,变得幽凄而苍凉,而且声音仿佛隔着很远的地方传送过来,喑哑干涩。
简流川微睨长眸,修挺身躯拂袍站起“雷打不动的魔界祭司,何用吃本尊的醋意。看阁下分身进入仙府多时,想来业已入化魔境了,何必这般折腾。”
其实早就看穿,当日闯仙桥时天幕上瞥一眼,简流川就知来者何人。不过事不关己,无须挑破,怎知却与自己的女人勾勾搭搭,暗自妒火中烧,这就很不对了。
陵诀被激怒,想他堂堂一魔界大祭司,几时曾把女人放在眼里。是司芋这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生就一副桃花美颜,谎话张嘴就来,甜言蜜语、虚情假意,信手就会。
生生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现如今偏又搭上了乾渊师叔祖,更跟他结下道侣血契。若非如此,他苍绝,是绝不会容这女人好过的。
只他现今在蓬莱仙府里,化名为陵诀。陵诀隐忍着盛怒,笑道“乾渊师叔祖既入炼虚,又何来恭喜我一区区化魔。废话少说,眼下那群道士正在算计你性命,我来只是想说,你既仙魔共修,想必并不排斥魔道。不如与我合作,一起放出焰苍山下的魔君元丹,一则,我取回元丹,送入傀儡魔修身上,利用傀儡光复魔界;二则,天界将士的神魂不再受桎梏,达成你的所愿,这帮道士我替你扫平,今后仙魔两界平分天下,各得其所,两厢成全,你看如何”
简流川剑眉凛冽,全然不为所动“何为两厢成全本尊不需阁下的成全,也一样可以扫平这群宵小,释放焰苍山。”
陵诀顿地紧张,赫然回过头来“你,此话何意莫非你本意就要释放他们,你要独占魔丹”
简流川浅笑勾唇“有何不可你既说仙魔可共存,又何须让魔君元神复活,自回去建造你的魔界便是了。”
眼下的魔界灵气寥寥,连妖灵界都不如,陵诀气愤道“哼,你休想,不要逼我”然后就飞下山去了。
简流川毫不在意,低头瞅见月光下的女人,睡姿如此舒适。回来仙府好几天不见,没有她在身边竟觉得空荡,他便长臂揽过柔软身姿,抱进了木楼里。
那厢陵诀往山下飞着飞着,忽然一道阴冽劲风袭来,吹得他一个跟头,扎在了合欢宗的青松树上。
蓦地掉落在一群女人晾晒的衣物中,气得龇牙,满脸酝满杀气。却晓得这是乾渊替司芋的报复,有气也无处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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