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结束之后, 顾风华开车送几人一起回家。
车里一片沉默，尴尬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让人窒息。
江词和林倦分别坐在后座，江元常坐在副驾驶上, 看上去像是在看着前方发呆, 其实时不时就会通过后视镜观察一下后面的两个年轻人。
这两人倒是全程没什么交流, 如果不是他们一人手里都捧着手机, 江元常还真的会以为他们这么老实。
估计是在偷偷通过手机讲悄悄话。
江元常心里忍不住冒酸泡泡，他儿子, 好几年没见的儿子。
回来之后，对他这个老父亲没说几句话，还找了个男朋友。
两个人聊天, 还不能被他知道。
不会是在说什么甜腻的情话吧。
但事实上, 并非如此。
江词和林倦同时发出了一条消息。
你从来没有提起过家世背景，我确实被吓到了。
鱼你从来没有提起过你一幅画七位数, 你可真厉害。
林倦“”
江词“”
两人都有点心虚。
鱼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好提的，我也没打算靠着江家和顾家的背景做什么。
我也以为你一直都知道，所以就没提。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林倦没忍住笑了起来，悄悄伸手，勾了勾江词的小拇指。
江词看了一眼林倦。
鱼我舅舅从你这儿买了多少画
不太清楚，但我知道的应该有三幅，加上刚才那幅，应该是四幅。
如果一幅画最低七位数，那顾风华在林倦这里花的钱都够买好几套房了。
江词一时无言，他开始怀疑林倦是不是打算买个城堡了。
车子停在了江家的院子里，顾风华停下车，按下车窗，“我今天有事, 跟我姐说一声，我不来吃饭了。”
江元常一愣，“不是，都到家了，还往哪儿跑”
顾风华摆了摆手，“别问了，先走了。”
顾风华说完，直接就开车转身走了，剩下三人站在门口。
门从里面打开了，应该是里面的人听见了动静，王姐先看到了江元常，笑着，“江先生回来了，夫人今天亲自下厨做了好几个菜呢。”
王姐说着，这才注意到了江元常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她入职时间不长，不太清楚这两个年轻人，哪一个才是夫人口中心心念念的小词，也就没敢贸然喊人。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穿着围腰的女人从厨房小跑出来，眼角带着皱纹，却仍旧温婉美丽，岁月仿佛只是让她变得更加具有韵味了。
“小词”女人跑了个过来，眼眶微红，一把将江词抱住了，“妈妈好想你。”
江词一僵，随即垂下眼眸，反手抱了抱女人，“妈。”
江母听到这个称呼，又忍不住心头酸涩，想到还有客人在，连忙擦了擦，转头看向林倦，“这位就是风华跟我说的小倦吧，都快过来坐吧。”
林倦笑得十分乖巧，就连脊背都没忍住挺直了一些，“阿姨好。”
“诶诶诶好。”江母笑着，“厨房里还有一个汤，我盛出来就能吃饭了。”
这是江词久违的回到这个家，也是久违的尝到江母的手艺，心头还是有几分感慨的，对上江母有几分紧张的神情，江词神情柔和，“很好吃。”
“好吃就好。”江母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又给江词夹了不少菜。
“小倦你也不用客气。”江母说着，也给林倦夹了菜，“我听风华说了，说小词在外面这段时间，你很照顾他，真是麻烦你了。”
林倦看着盘子里的辣子鸡，笑着，“阿姨您客气了。”
林倦正要开始吃，一旁却伸出一双筷子，将他碗里的辣子鸡夹了出来，又换成了豆腐鱼，“你不能吃辣，直说就好。”
江母一愣，“小倦不能吃辣吗不好意思，我事先也没问”
江元常拍了拍江母的手，“行了南枝，反正都是一家人，别这么客气了。”
江母笑了笑，目光慈爱的看向林倦，“也是，我看你们关系这么好，也跟亲兄弟差不多了，小倦，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把我们当家人看吧。”
这话一出，江词和林倦都是一顿，就连江元常都忍不住看了一眼江母，“风华没跟你说吗”
“嗯”江母一脸疑惑，“说什么”
沉默。
江元常头皮发麻，心头骂了顾风华不知道多少句。
顾风华算起来三十二，比他小了十六岁，但他可是没少在顾风华身上吃亏。
看看，这不就把这个炸弹扔到他这儿来了吗
“没什么没什么。”江元常干笑一声，夹了江母最喜欢的番茄炒鸡蛋，“快吃饭吧，两个孩子在酒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光喝酒了。”
江母的注意力果然很快就转移了，皱着眉，“那你怎么不会照顾他们一点，要是喝酒伤了胃怎么办”
江元常连忙应是，不敢吱声了。
这顿饭还算是和谐，在王姐开始收拾饭桌的时候，江母才开口道“小词，你的房间一直都是那间，妈妈一直都是亲自打扫的，里面东西一点没动过，小倦这几天不也住在我们家吗，我给他准备了一间客房，要是有什么缺的，都可以告诉我。”
江词顿了顿，客房在二楼，而他的房间在三楼。
“没事，他跟我一间房。”江词说道，林倦微不可察的一挑眉，知道这是江词怕自己一个人不安心，心头微暖。
江母倒是没什么意见，“也行，那我”
“不行”江元常刚下楼就听见这话，脸色一僵，激动之下，没控制好音量。
江母
江元常看着林倦，带着几分警告，“这、这两个人睡一张床，可能太挤了一点。”
江词正要开口，一旁林倦轻轻扯了一下江词，笑着，“嗯，我睡相不好，我睡客房就可以了。”
江词看了一眼林倦，没再开口了。
江母总觉得这三人有点怪怪的，像是有事情瞒着她。
江母回想起饭桌上的事情，看向江元常，“对了，你刚才说风华有事情没告诉我，是什么啊”
这叫什么。
这叫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初五。
江元常皱着眉，“也不是什么大事”
“妈。”江词打断了江元常的话，目光坦然又清澈，对上了江母疑惑的视线，“我和他不是朋友。”
江母一愣。
“他是我男朋友。”江词说道，语气平静。
林倦有几分诧异的看向江词，他以为江词会多隐瞒一段时间，可转念一想，江词好像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扭扭捏捏的人，无论是决定和他在一起，还是其他事情。
都从来没有犹豫过。
林倦眼中多了一丝笑意，拉住江词的手，看向江母，“嗯，阿姨，是我追求的小词，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江元常早有预料，连忙走下来，扶住了江母，“南枝，你先”
江母的反应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愣了一秒过后，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目光紧盯着林倦，过了半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江母会大发雷霆的时候，江母却努力挤出了一抹笑容，如果不是那抹笑容看上去有几分扭曲，或许大家会以为江母真的和她表面一样平静。
“这、这样啊，我知道了。”江母挪开视线，“你们去休息吧。”
江元常叹了一口气，扶着江母上楼了，林倦叹了一口气，“阿词，你确定你母亲能接受这件事吗”
“早晚要知道的。”江词说着。
这是林倦到江家住的第一天，明明他们就在一个房子里，却少了几分合租时候的感觉，明明不过是上下楼的距离，却仿佛都有些让人无法忍受。
林倦洗了澡出来，正打算将窗帘拉上睡觉，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林倦一愣，去开了门。
外面竟然是江元常。
“小倦，还没睡吧。”江元常目光温和。
林倦一顿，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点头，“嗯。”
“那跟我到书房来一趟吧，我们聊聊。”
“好。”
林倦跟在江元常身后去了书房，江元常没了面对家人的时候那种亲近和温和，终于露出了平日里对外的严肃感。
“小倦，你和小词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江元常倒了一杯水，放到了林倦面前。
“大概两个多月前。”
“那时间还不算长。”江元常说道，目光中带了几丝锐利，“按理来说，你们年轻人事情，我们是不应该插手的，但小词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让他吃亏。”
“我明白。”林倦面色平静。
“你也不用担心。”江元常顿了顿，“我叫你过来，绝对不是为了棒打鸳鸯，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确定在一起了，就别随便伤害对方，我不太能理解同性之间的感情，但我觉得，爱情应该都是一样的，我和小词妈妈不会过多干涉你们，但如果你做了什么伤害小词的事情，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林倦点头，“我不会。”
“还有一件事。”江元常看向林倦，“我知道林家的事情，这是个烂摊子，我希望你们家里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小词。”
“嗯。”
江元常看着林倦，深吸一口气，“你这性子，倒是和顾风华挺像的。”
林倦抬眸。
“不过你比顾风华运气好，也比顾风华稳得住。”江元常说着，像是想要抽烟，又放了回去。
“我这人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小词不亲近我也是正常的。”江元常说道，“他高中的那一段时间，刚好是我生意最忙的一段时间，是我偏激了，没照顾到他。”
说着，江元常顿了顿，又苦笑一声，“算了，我也不找借口了，不仅仅是高中，好像一直以来，我都做错了。”
“小词七岁那一年吧，我和南枝一起出差了，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小词从小就感觉有点早熟，我们也以为他能照顾好自己，没想到那天他自己一个人被关在了阳台，晚上还下了雨，第二天我和南枝回来的时候，他倒在阳台，发了高烧。”江元常说着，看着窗外，有几分惆怅，“就算是他生病了，我都没能在医院陪他。”
“直到高中那一年，我们吵了一架，他离家出走你说大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总是觉得自己做的就是对的，都是为了孩子好，也没想过孩子究竟想不想要。”江元常摇摇头，“我和他妈妈都给他打了钱，结果第二天总是会原封不动的退回来。”
“这孩子倔，遇到事也不会找别人帮忙，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也信任你。”江元常叹气，“作为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我仍旧希望我的孩子不要受到任何伤害，你明白吗”
“我知道。”林倦看向江元常。
“我会守在他身边。”
林倦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刚刚走到楼梯口，便看见一个房间的门打开，江词靠在门边，冷着脸。
林倦顿了一下，然后朝着江词走了过去，还没开口，就被江词一把拽进了房间。
林倦失笑，“你爸爸还在书房。”
“他跟你说什么了”江词冷着脸。
林倦挑眉，忍不住笑着呼噜了一把江词的头发，“没说什么，也就是随便聊了聊。”
江词皱眉，打量了一下林倦的神情，“真的”
“嗯，不骗你。”林倦握着江词的手，额头抵上了他的。
江词稍微宽心。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林倦问道。
“本来是想要睡了，不小心看见我爸去了你的房间。”江词说道，还是担心，“他真的没威胁你什么”
林倦笑了起来，“真的没有，你父母好像对我们的关系，接受得很快。”
说到这里，江词也觉得奇怪，他这一次回来，本来就是做好接受他们怒火的准备的，现在好像和他预想当中截然不同。
“不过”林倦笑着，“应该和你舅舅有关系。”
江词
林倦没有多说，抱了抱江词，鼻尖是熟悉的气息，林倦眉眼温柔，“阿词，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江词一愣，反应过来，“江元常跟你提小时候了”
“我想知道。”林倦闷声道，“我好像在你人生里的时间太短了。”
林倦有几分不甘，“如果我和你一起长大就好了。”
江词顿了顿，转身去床边拖出了一个箱子，又从里面摸出了一本相册，在空中晃了晃，“看吗”
林倦走过去，将相册接了过来，和江词一起坐在了地毯上，“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
“嗯。”江词点头。
林倦翻开了第一页，看到了坐在水洼里哭得小脸通红的奶娃娃，噗的一声笑了起来，“这是你”
“小时候。”江词强调了一句，耳朵微微泛红，“不准笑，要不就别看了。”
林倦连忙收敛笑意，只是眼底的笑怎么都压不住，“嗯，不笑了。”
相册很厚，林倦慢慢翻着，江词坐在他旁边，时不时会说一说照片背后的故事。
林倦眼底泛着亮色，他好像在这本相册里，看见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江词，随着相册一页一页翻过，照片里的奶娃娃也逐渐拉长，成了带着冷意的少年。
补上了那一段，没有他存在的，属于江词的十几年。
林倦的指尖从照片上少年的眉眼处拂过，合上了相册。
身旁江词早就睡着了，无意识的靠在床沿，发丝柔软，睡颜恬静。
林倦动了动已经酸了的肩膀，然后才将江词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床上，捋了捋青年额前的碎发，低头在江词唇上轻碰了一下。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江词皱了皱眉，半睁开眼，看到是林倦，又闭上了，声音有些微哑，“困了。”
“嗯。”林倦带着笑，目光炙热又缱绻，“晚安。”
等江词睡熟之后，林倦才慢慢的开门出去，刚轻轻带上门，便看见一旁的书房门打开了。
刚抽了一包烟，惆怅了许久的江元常，一打开书房门，就看见林倦从自己儿子房间出来。
两人相对无言。
江元常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一眼林倦，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心情又开始掀起惊涛骇浪。
他想再回去抽几根烟。
作者有话要说 林倦和岳父进行了友好交谈。感谢在20210817 16:55:4920210818 14:1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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