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黎闭上眼。

    眼皮的轻颤暴露了它内心的不平静。

    杀意从眼中消失, 留下的是无尽的哀伤。

    它睁眼，看向麻袋中的那具惨绝人寰的美人鱼，“它是幼崽, 是人类和美人鱼的幼崽。”

    成年的美人鱼是不会求救的。当它们被逐出洛佩斯，它们与人鱼族的联系就到此为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美人鱼的冷漠和高傲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但幼崽不同

    幼崽是无辜的。

    不管是人鱼和人鱼的幼崽，还是人鱼和人类的幼崽。

    言思慕皱起眉头。

    人类，和美人鱼的幼崽和他猜的一样, 穆平绍也参与了美人鱼的研究，并且可能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他手腕的光脑无声地颤动起来。

    该走了。

    言思慕将玫黎抱入怀中，将它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玫黎抬眼，伸手。

    点点红色的光从它手中飞出，落在麻袋中的美人鱼身上。待到它被彻底覆盖，红色光点猛地四散开来, 露出麻袋中完好无损的美人鱼。

    肌肤白皙如雪, 鳞片是亮晶晶的青色，它闭着眼, 躺在草丛中, 如同睡美人。

    睡美人的身体缓缓变得透明, 化作青色的光点消散。

    青色的光点与红色光点纠缠, 飘飞在漆黑的夜里，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送葬。

    玫黎转身, 撞入言思慕的怀中, 鱼尾一圈圈缠上他的双腿。

    言思慕纵容着它，抱着它重新登上机甲。

    “咔”

    “回去”

    玫黎的声音和机甲舱门关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回去。”

    玫黎从言思慕怀中抬起头来，火红的双眼中注视着他，逼问着他。

    言思慕微怔之后, 笑了出来。

    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给它的三个选择，它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回去。同时它反过来给了自己选择，却霸道地只给一个，除了这个别无他选。

    “我不能和你回去。”言思慕将玫黎安放在一旁的副驾驶座上，启动机甲，向星舰飞去。

    他不接受威胁、强迫和卖萌。

    “吱咔”机甲飞回星舰上。

    “叮铃叮铃”

    清脆的响声从旁边传来，言思慕侧头看去，就见玫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但鱼尾的鳞片上，一颗颗透明的珠子来回滚动着，在红色的底色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那是

    “叮”

    言思慕亲眼所见，一颗同样的珠子自玫黎低着的脸上掉落，砸在了鱼鳞上，和刚刚的许多珠子碰到了一起。

    这是玫黎的眼泪

    玫黎在哭

    言思慕心中有块地方塌了，漏了水进去，圈出一块能养鱼的池塘。

    玫黎，怎么这么会撒娇同为凶兽，凌峰的鳄鱼宠物就没有它这么可爱。

    “圣石缺失，洛佩斯会重现。门会打开，任何人都可以进去。”玫黎抬起头，看向他的心脏，话语中透露出无尽忧伤。

    这是它最大的秘密，也是人鱼族最大的秘密。

    一颗颗透明的珠子还挂在它的眼尾，像是某种特殊的装饰品，将本就夺目的火红双眼，装饰得更加美丽。

    圣石

    玫黎眉心的那块红色菱形晶体

    圣石缺失是缺了他心脏中那片红色碎片

    怪不得

    它执意要回去，还要带他一起。

    或许，

    它不是不愿意留下，而是不能留下。

    “怎么不早说”他伸手，触碰它眼尾。

    玫黎眼尾挂着的透明珠子被他一碰，就落入他的手心，滴溜溜地乱转着。

    冰冰凉凉的，像极了某条爱撒娇的鱼的体温。

    早说

    它不信任人类，言思慕也是人类。

    但它现在知道，言思慕和其他人类是不一样的

    他会为它疗伤，他从未伤害过它，他帮它救下族人，他会为了它对自己族人心生杀意

    “洛佩斯还能撑多久”

    还能撑多久

    如果它不带着完整的圣石回去的话

    玫黎想起自己曾经失败了的动作，顽强地竖起一根手指，并用另一只手蒙住其他被透明薄膜连着、一同竖起的手指。

    看，它学会了

    “说话。”言思慕不想将它宠坏。

    “叮”一颗透明珠子自眼尾掉落，砸在了鱼鳞上。

    “”

    “叮叮叮”好几颗透明珠子砸在鱼鳞上。

    哭包鱼。

    言思慕注视着它低垂的头，眼中染上一丝宠溺，“一个月”

    玫黎摇头。

    “一天”

    摇头。

    “一年”

    不对。

    “十年”

    还是不对。

    “你说。”言思慕将鱼拉入怀中，亲了一口它的眼尾。

    “一百年”

    言思慕大笨蛋

    玫黎睁开眼，双眼亮得发光。

    与之相反，言思慕的双眼则暗得幽深。

    一百年

    一百年，它急什么

    “你之前说一个月。”磁性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平静和些许飘忽。曾经的玫黎笨拙地比着手指，告诉他，一个月后它要带他回洛佩斯。

    汹涌的怒火铺天盖地而来，妄图淹没他的理智；旺盛的欲望自心底升起，叫嚣着再不信任玫黎，将它此生永远囚禁在自己身边。

    他眼中平静依旧，所有汹涌而来的怒火、欲望被他按死在平静的海面下。

    他在等着它的解释。

    玫黎闭上眼，一颗颗眼泪自它眼中涌出，化作透明珠子，砸落在火红的鱼鳞上。

    言思慕伸手将它的下巴抬起，任它落泪，轻声哄道，“说话。”

    玫黎猛地睁开眼，不待言思慕看清它的眼神，就向前一凑，亲上言思慕的唇，“想快点带你回家”

    越快越好

    回家

    被这一句话浇下，心中的汹涌的怒火变成了微弱的小火苗，零零落落地燃着。

    “我会和你回去。”

    玫黎眼中的欢喜瞬间跳了出来。

    言思慕答应和它回家了

    不愧它哭了那么久

    族内的雄性人鱼都怕雌性人鱼哭，言思慕也不例外

    “但不是现在。”言思慕将玫黎推开，注视着它，“我还有未完成的事，很重要的事。”

    “这件事会在一百年内完成，我保证。”言思慕笑了，平静的双眼第一次在玫黎面前彻底揭开，燃烧起熊熊的野心。

    虽然很想快点回家，但

    “好。”

    玫黎也笑了。

    它宠着他

    宠伴侣，就要宠到底

    “乖。”言思慕将鱼拉入怀中，抱好，滑下机甲。

    手掌触碰到它微鼓的腹部，一顿，它又偷吃了

    肚子突然被揉了一下。

    言思慕的手在它的肚子上探索着。

    玫黎眉头蹙起，思索了一会儿，才按住他的手，仰头看向他，“我是雄性人鱼。”

    嗯

    言思慕刚给凌峰发完质问的讯息，低头看向它。

    只见它神色严肃，眼神郑重，“我不能生崽子。”

    嗯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