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慢慢驶向前方。
姜曦是个小绅士。
宋瑛妤一上车,他让出了最好的座位,邀请她喝茶吃糕点,然后很有礼貌地坐在远一些的位置,给她足够的空间,让她自己慢慢调节。
这让宋小姐松了一口气。
她是那种典型的大家闺秀,温婉娴静,恪守规矩,不像永宁公主和曦鸾公主那样大胆。
这一次女扮男装出门,已经用尽了她的勇气。
马车很快到了宋府的角门。
姜曦原本想把情诗和玉令一起交给宋瑛妤,但想了想,还是只拿出了玉令,并且交给了陈平。
算了。
回去后我就自己烧了。
多过一道手,就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因着不了解宋家情况,也怕这位宋小姐有什么危险,小少爷对陈平道“你陪宋小姐一起去,若是宋府的人问起,你就说,这玉令夹在宋大公子送我的书籍邸报中,想是不小心落下了。之前安康已经送过一次,只是未见到宋公子,兹事体大,不敢随便给出。给府里添了麻烦,我深表歉意。”
陈平抱拳道“曦少爷放心,属下一定把这事办妥。”
系统脑容量不够用了曦曦,为什么不直接把玉令交给宋瑛妤,要让陈平跟着一起去啊
姜曦小声说“我没见过宋彦回的妹妹,我也不知道她是真还是假啊。万一她从我这里骗走了东西,去陷害宋彦回,那就是我的错。”
“我让陈平陪着她进去,如果她是假的,东西在陈平手中,她也抢不走。如果她有危险,陈平至少可以帮忙,具体就看陈平随机应变了。”
他小小地叹了口气,说“我也是没办法,谢瑾挑的四个小厮,曾斛嘴碎爱插手我的事情,黄弥就像是隐形了一样,身边能用的人只有安树、康佳和陈平。安树受着伤,康佳的武功不知如何,所以,只能让陈平去了。”
“万一里面很危险,陈平也能保护自己。”
他可是男主受的贴身侍卫
肯定有两把刷子。
系统惊叹,啪啪啪鼓掌哇,曦曦,你居然分析了这么多这些我都想不到
可恶。
曦曦都进步了这么多。
只有我,一直是个笨蛋
姜曦抿了抿唇,小声说“没有啦,就是更小心一点。”
宋瑛妤下了马车,看着姜曦的目光很复杂。
小少爷假装没有发现她的欲言又止,他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安抚道“宋姑娘快回去吧。”
宋瑛妤向她行了一礼“多谢曦少爷。”
顿了顿,她又道“外面天寒地冻,曦少爷不如去家里坐坐,待家事处置完毕,哥哥也能好好谢谢少爷。”
不了不了。
并不是很想见你哥哥。
宋彦回这个人,我根本就应付不来
姜曦抿了抿唇,小声拒绝“我就不去了,让陈平陪着你也是一样的。”
宋瑛妤似乎有些着急,恰在这时,西角门里又快步走出来一个婆子。
那婆子见到宋瑛妤,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两步跑了过来,抓着宋瑛妤的手腕道“谢天谢地,您可算回来了,东西拿回来了吗”
宋瑛妤点了点头。
婆子又道“那便好,咱们赶紧进去吧,刚刚楚二爷忽然似笑非笑地盯着奴,问奴您去哪儿了,把奴吓得的啊,出了一身的冷汗”
姜曦不想掺和她们的事情,便吩咐安康放下帘子。
谁知宋瑛妤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扒住了车架子,满脸恳求,焦急且小声快速地说“小公子,我求求你了宋楚妄图取代哥哥已经很久了,就算我拿着玉令回去,他也会死咬着不放,族长只会偏着自己那房,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我请小公子进去,是想请小公子亲口为哥哥澄清”
她羞地满脸通红,继续道“我知道,小公子心善,才会送我回来,我这般请求十分不讲道理,您只管骂我无耻自私,我、我给您跪下了“
说罢,她一撩衣摆,就要跪下。
姜曦一惊,忙叫了一声“陈平”
陈平眼疾手快,手腕一甩就用剑鞘托住了宋瑛妤的手臂,笑嘻嘻道“宋小姐,你们这样逼人,未免有些恩将仇报了。”
宋瑛妤推开剑鞘,又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我爹娘死的早,府里只有祖父、哥哥与我。祖父朝事繁忙,我与哥哥便在府里相依为命。恶奴欺主,旁支凶猛,全赖哥哥一力维持,如今哥哥陷入困境,我不能为他做什么,之只能恳求小公子,帮帮我哥哥,求求你了”
婆子被唬了一大跳,忙上前拉她“我的姑娘诶,您是什么身份,快起来啊”
眼前一团乱,闹闹哄哄的,把姜曦都快看晕了。
陈平索性将玉令往怀里一收,对姜曦道“小公子,没有这么逼人的,这事儿与咱们何关,还不如先回去吧。”
姜曦左右为难。
他真的很不想去。
但宋彦回若真是因他出了什么事,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他小声问系统“统,原著里有这个情节吗”
系统道没有诶,我检测了一下,还是那个宋家内斗的衍生剧情。
这个宋楚,真能搞事。
姜曦蜷着手指,想了很久,才小声说“你先起来吧,我陪你进去。”
顿了顿,他又说“但是我有个条件,我的侍卫必须随身跟着我,不然我就不去了。”
可恶啊。
我怎么又心软了。
宋小姐自然没有不应的,她欣喜起身,带着姜曦进了宋府。
宋府有个专门的院子,用来摆放灵位、祭祀祖先,宋阁老教训孙子,也多在此处。
马车驶过长长的甬道,在一处小门口停下。
姜曦下了马车,被宋瑛妤领着去了偏厅。她边走边介绍道“偏厅里有暖炕,是祖父和哥哥偶尔休憩之所,小公子先去那里歇息片刻,我稍后便过来。”
“好哦,你先去忙吧。”
宋瑛妤说的偏厅并不小,布置也十分雅致。里面靠墙那里,修建了一个暖炕,暖炕上铺着柔软的垫被,放着一张小方几,方几上摆着茶壶和几个茶盏。
下人将他引到暖炕上坐下,又为他沏了一杯茶,便悄声下去了。
姜曦才喝了一口茶,靠着靠枕坐了一会儿,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有人在问“家法请上来了吗”
又有人说“事情尚未清楚,大哥便请了家法,莫不是私底下早已给彦回定了罪名”
那人不知怎么辩解了一句,又道“宋楚,你来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曦竖起了耳朵。
要开始了
宋楚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宋黎,你乃罪臣之后,本是戴罪之身,合该修心养性,为母赎罪,族里念你年幼无辜,力保你与你妹妹,你方才有机会成为京城第一才子“
“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被砸碎了,宋阁老怒气高涨,质问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彦回是罪臣之后,那我也是罪臣之父,我也是戴罪之身,依照宋楚的意思,我是不是该终身守在祠堂,为儿子儿媳赎罪”
有人辩解道“楚哥儿年幼,不过说错了话,二弟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咄咄逼人”
姜曦正喝着茶,措不及防被塞了一口大瓜,差点就呛着了。
宋彦回的爹娘居然是罪臣
天呐。
可是他在京城明明混得风生水起啊。
他还是京城第一公子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想拉拢他
这么想想,男主攻的配置有点牛逼诶。
姜曦小声问道“统,宋彦回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系统道啊他啊,他母亲是长亭长公主。长亭长公主的亲哥哥顺王,是当今皇帝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她和秦申安的母亲不和的。
后来皇帝登基后,顺王被诛,长亭长公主就在宋阁老寿辰那日自杀了。宋彦回的父亲太深情了,没过多久就郁郁而终。
皇帝确实有点点狠,长亭长公主都死了,他还废除了她的封号,把她贬成庶人。就宋家本家那群人吧,见风使舵比谁都快,那会儿就叫嚷着要把宋彦回和他两岁大的妹妹送去出家赎罪。
因为宋阁老确实很厉害,皇帝想用他,宋彦回和她妹妹才被保了下来。反正就挺惨的。
姜曦听了好气呀“那宋楚还说什么族里出力,硬保下他们这完全是不要脸了嘛。”
可恶。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又恶毒脸皮又厚,还是关系很近的亲戚。
对于要脸的人家,这样的人确实很难处理。
宋楚被斥责了两句,又愤愤不平地开腔“叔祖父疼爱亲孙子,我自是明白,但有些事,可姑息不得。”
“族里培养他成为京城第一公子,他倒好,沉溺男风,和一个男人厮混在一起不说,居然还将家徽玉令当定情信物送了出去,如此行为,简直不敬祖宗,蔑视宗族和宗规,合该拖下去打死。”
他这话一出,外面就闹腾了起来。有人斥责,有人询问的,总之乱七八糟的,但就是没有宋彦回辩解的声音。
姜曦听了,也十分不解。
宋彦回又不是什么恋爱脑的人,怎么会把这个玉令送到我这里啊。
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彦回独特的温柔声音响了起来。
他依然是那般从容不迫,缓缓道来“我并不喜爱男风,但我喜爱的那人,确实是男子。我心里只有他,他若对我也有意,我便会与他结成伴侣,与他相伴一生。”
“嗡”地一声,外面更吵了,简直是要翻天了一般。
姜曦震惊万分,脸又一点点变红。
他有点尴尬,又有点无措,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外面的宋楚,听到他的这话,更是洋洋得意“原来叔祖父选择的宋家继承人,是个断袖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宋家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吧”
又有人七嘴八舌议论“我宋家的继承人,决不能是断袖”
“如此荒唐之人,如何能代表我宋家我看,就该逐他出宗”
“他不配做宋家的继承人,快把家徽玉令还回来”
“把家徽玉令还回来”
“畜生,你可知错”
外面沸沸扬扬,皆是对宋彦回的讨伐。
姜曦不由地放下茶盏,站到窗口,手搭在额头上,踮着脚往远方眺望。
声音传来那处,大半的人影都在屋里,只有少部分家仆守在门外。
他听着那些声音,觉得宋彦回好难啊。
祖父老迈,父母是罪人是禁忌,还要照顾年幼的妹妹,小小年纪承担着一个宗族的重担,但他所要庇护之人,就像是豺狼虎豹,随时会咬他一口,抢走他的一切。
稍稍有点不对,就会这样被逼迫,被责罚。
害。
他拿的剧本得是地狱级别的。
实在是太可怜了。
小少爷轻声说“我要是在宋家,我肯定也没办法像宋彦回那么厉害。”
不知何时,外面的争吵声中夹杂了一个女声。
那是宋瑛妤拿着家徽玉令赶了过去。
但是她的出现好像一点都没用,宋氏族人对宋彦回群情激奋,完全不是因为家徽玉令,而是他们想要窃取瓜分宋彦回的一切。
宋瑛妤几乎快要哭了。
姜曦抿了抿唇。
他对系统说“我觉得我不用出场了。”
系统懵懵懂懂为什么
小少爷小声说“他们要抓的,只是宋彦回的错误,这个错误是他好男风,还是家徽玉令丢失,完全不重要。”
系统恍然大悟人类的勾心斗角,我一个统,真的搞不懂。
片刻之后,宋彦回温柔的声音,又慢悠悠地响起“原来你们这么讨厌我既然这样的话”
“那就分宗好了。”
这句话,石破天惊,就像是一道惊雷砸下。
门外瞬间寂静无声。
宋阁老苍老的声音响起,有些颤抖“彦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彦回轻声一笑“我自然是知道的,这些人不,这些渣滓和吸血虫,我已经忍耐他们很久了。”
“伯祖父,你常说,祖父和我,是受了族里的恩惠,由族里千辛万苦供出来的那么请问,当初祖父入场考试时,因为心生妒忌而打断祖父书童的腿、在祖父的饭食里下药的人,是谁”
“妒忌弟媳身份高贵,恶意败坏祖母名声的人是谁”
“妒忌到发疯,于是买通山贼,截杀弟弟一家的人,又是谁”
宋彦回笑得很愉悦“是您啊,是宋家族长。”
“你、你胡说八道”
宋彦回漫不经心道“是不是胡说您心里明白,要不然,我们去顺天府辩一辩这些年我收集的证据,着实能让人大开眼界。若是能让宋家这样的世家声名扫地,分崩离析,陛下想必会非常高兴。”
有人咳了一声,说道“都是自家骨肉,何必这么计较”
“就是,大家伙儿也是因为玉令丢失才激动了些。”
“你和你的契兄弟,玩玩便是,彦回,阴阳调和方是正道,你终归还是要娶妻的。”
“若是如此,问题倒也不大。”
宋彦回又轻笑了一声“你以为,你们能逃得过吗”
“与守贞的弟媳苟且,刺激吗她似乎怀孕了,恭喜啊,您要多一个孩子了。”
“你的孙子七岁了吧若是你儿子知道,他唯一的儿子,是他亲弟弟,你猜他会不会感激你”
“逼良为娼赚了不少银子吧毕竟您的青楼,可是兖州最大的青楼了。”
宋彦回的声音倏然变冷“要么分宗,要么去死,你们自己选吧。”
姜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什么温柔贵公子,那都是假象。
这个笑着笑着就翻脸无情、要人性命的宋彦回,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小公子觉得有点郁闷。
“统,我好傻啊。我竟然天真的以为,宋彦回会因为玉令出事,傻乎乎地跟着宋小姐进来了。”
“你看他这心黑手狠的,处理那么大一个宗族,就跟砍瓜切菜似得,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我自己。”
系统傻傻地说是哦,其实你还是和我一样的笨蛋。
姜曦
可恶。
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内涵我
宋彦回的战斗力太凶,来讨伐的宋氏族人,被迫同意了分宗一事,签下名字按下手印,从此以后,再也管不到宋阁老这一脉。
等外面安静下来后,姜曦又听到了宋彦回温柔的声音。
他说“崔典,待分宗一事上报府衙后,你去把那些证据交给顺天府。宋家的毒瘤,我替他们拔了。”
“是。”
姜曦
这还是要弄死他们啊。
好狠。
是我永远学不会的手段。
小少爷有点待不下去了,他带着陈平和康佳走出房间,想要告辞离开。
可他刚走到宋家宗祠门外,就听到宋阁老喝了一声“跪下”
宋瑛妤想要求情,宋彦回却利索地跪在了地上。
宋阁老坐在太师椅上,满面失望“彦回,从你懂事起,我便一直教导你,为人要宽宏大量,友爱族人,忠君为国,可是你看看你的样子,满肚子鬼蜮伎俩,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啊”
宋彦回分毫不让,温柔轻声“祖父的意思,我们一家,合该被族人欺负我就该被宋楚诬告,被他抢走一切,妹妹也该被他们当做礼物,送到哪个皇子府里做个侧妃既如此,祖父为何要自己做次辅将伯祖父推上那个位置,不是更体现您的友爱”
“我是满肚子鬼蜮伎俩,祖父,从阿娘当着我和瑛妤的面吞下毒药,要我为她报仇开始,我这一辈子,便注定好不了了。”
姜曦怔住了。
“长亭长公主,是当着宋彦回和宋瑛妤的面自杀的她还要他们为她报仇”
系统是啊,所以宋彦回才会恨秦申安啊。
这也太过分了
就算、就算是那样,也不该当着小孩子的面啊。
宋彦回和宋瑛妤做错了什么要这样被折磨
姜曦忽然就觉得,在他眼里模模糊糊的宋彦回,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会恨、会发狠、会冷嘲热讽、会倔强不服输。
而不是一味的温柔慈悲。
可怜是真的可怜。
狠也是真的狠。
难怪我招架不住,我哪能是他的对手啊。
姜曦走了回神,再看过去时,宋阁老已经让人请出了家法。
他道“我不怪你喜欢男人,我却无法接受你如此冷酷无情。族人犯错,你该打便打,该处置便处置,我不会说你分毫,可你不仅将他们全数当垃圾踢走,还背后反插一刀,实在非君子所为。”
“今日,我便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教训你,直到你肯认错为止。”
宋彦回跪在地上,脱去外袍和棉衣,只着单衣,从容冷漠道“我没错,我不会认错。”
宋阁老咬着牙道“打”
下人拿着两指阔的戒尺,打在宋彦回背上。
打了两下后,宋阁老怒道“你没吃饭吗给我重重地打”
下人被吓了一跳,他捏了捏戒尺,闭上眼,狠狠打在了宋彦回背上。
打了二十多下后,宋彦回忍不住闷哼出声。
宋瑛妤跪在地上,哭着求情“爷爷,哥哥知道错了您放过他吧,他知道错了。”
宋阁老冷漠不语。
宋瑛妤又去求宋彦回“哥哥,你认个错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认个错吧”
宋彦回忍着痛,神情冷漠,一声不吭。
戒尺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背上,没一会儿,单衣上便出现了红色血迹。
下人手抖了一下,忍不住停了下来。
宋阁老瞥都没瞥一眼,冷声道“继续,谁让你停了给我重重打”
下人无奈,只能闭着眼睛,狠狠地打了下去。
白色单衣上的血迹越来越多,逐渐汇成一片,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背上。
宋瑛妤的哭声又无助又凄凉,听得人心里发寒。
姜曦看着这一幕,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后背被吓出了一层冷汗。
宋彦回脸色苍白,后背的衣服已经彻底被血浸透,连戒尺上,都沾满了鲜血。他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但仍然咬着牙,不肯服输。
不能再打了
再打下去,宋彦回就要被打死了
姜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颤着声音喊“别打了”
宋阁老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喊停。
下人动作不停,戒尺打在身上的沉闷声音,已然规律地传了出来。
姜曦蜷了蜷手指,闭上眼睛冲了过去,扑在了宋彦回身后。他不敢碰到宋彦回的伤口,只能双手按在他的肩上,低着头挡在外面。
本该落在宋彦回身上的戒尺,“啪”地一声,落在了姜曦身上。
好疼
小少爷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可不是宋彦回,被打死也不吭声。
他又娇气又怕疼,那一下被打后,立刻呜呜哭了起来,哭得又伤心又委屈“别打了,我好疼呀”
他一面哭,一面却不肯离开,仍旧挡着宋彦回,搞得下人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了。
宋阁老原本怒火烧心,被他这么一捣乱,也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他皱眉道“你是安阳伯府的小公子宋家执行家法,还请这位公子速速离开。”
姜曦哭得满眼是泪,呜呜地抽噎着,但死活不肯松开宋彦回。下人要举手,他就害怕地叫起来,让他走,他又不肯走,搞得这场家法,彻底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宋阁老皱着眉,又看向陈平“把你们主子拉开。”
陈平行了一礼,笑嘻嘻道“阁老大人见谅,从来只有主子吩咐奴才的,咱们做下人的,可不敢做主子的主。”
宋瑛妤又趁机拉着他的下摆,苦苦哀求“祖父,再打下去,哥哥就要死了,您慢慢教他,慢慢教,好不好”
宋阁老无奈地叹了口气,满心忧愁“罢了把他送去医治吧。”
总不能真把别人家的孩子给打了吧
再说宋彦回,戒尺打到一半,他的便疼得神志不清,单纯靠着毅力死死地撑着不肯松口。
背上的伤口,先是火辣辣的,撕心裂肺般的疼,打到后来,连疼痛的感觉都麻木了,他只觉得冷,从心底发出寒气,慢慢钻入骨髓,冷得他浑身发抖。
眼前好暗。
耳边很静很静,静到听不到一丝声音。
好冷。
好像要被冰冻了。
就在他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怀疑自己会不会死在戒尺之下的时候,有人靠近了他。
熟悉的香味随风飘来,甜郁而清幽,瞬间将他包围。
一双柔软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有人挡在了他的背后,又小心翼翼地,不肯碰到他的伤口。
随后,一阵委屈的哭声,冲破了那骇人的寂静,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周围的一切忽然清晰了起来。
这是姜曦的声音。
他哭起来的时候,声音细细的,从喉咙里呜咽出声,就像是小猫儿的叫声一声,特别可怜。
上次被他亲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想哭却不敢哭,只敢偶尔泄露一点声音,眼眶和眼尾红红的,眼神好委屈好生气,哭得他心都软了,也更不愿意放过他。
宋彦回神智略略清醒了点。
他颤着手,攥住了姜曦的衣袖,死死地抓住,然后忍着极致的寒冷,从衣袖上摸到了他的手,滑到了他的手腕。
抓住了
要抓紧,不能松开,不然会跑掉。
不能松开
宋彦回被送到了离这里最近的房间,也就是姜曦刚刚呆过的地方。
小方几被拿下,榻子上又加了一层被褥,宋彦回被扶到上面趴着,然后,姜曦连带着被拉了过去。
宋瑛妤指挥着下人们去烧水找大夫,自己翻出一把剪刀,利索地剪开了宋彦回背上的单衣。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
才耽搁了一下,衣裳上的血就被冻住了,和皮肤黏在一起。
宋瑛妤一边哭,一边拿热毛巾捂,想要把冰化开。
姜曦的眼泪已经干了,只有眼睫上,还沾着几滴水光。他刚刚哭,一是因为打下来那一下,真的很疼,二是哭给宋阁老看的。
宋阁老那么温和的人,才不会打别人家的孩子
事实也如他所想,宋阁老为难了两下,就松了口。
小少爷立刻就擦干了眼泪。
只是当他想功成身退的时候,手腕是上传来了一个冰寒的触感,宋彦回握住他的手不松开了
下人们扶着他去救治,他来不及开口求助,就被一起带走了。
身边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只有他傻乎乎地被抓着手,站在榻边。
“姜曦”手上传来了一个轻微的力道。
小少爷低头一看,发现宋彦回已经睁开了眼,正喘着气,努力仰起头看他。
他忙蹲下身,抿了抿唇,小声说“宋彦回,你已经没事了,松开我的手,我该回去了”
我可帮你抢回了一条命。
以后别再欺负我啦。
宋彦回的动作一顿,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眸,染上了些疯狂的意味。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姜曦,而后不顾宋瑛妤还在背上给他剪衣服,用尽力气往前一扑,把姜曦搂入怀中。
炙热的气息扑在耳根上,柔软的唇,似乎碰了碰他的耳垂。
姜曦被吓蒙了,他刚回过神,宋彦回就又把他往怀里搂了搂,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求他“让我抱抱姜曦,我想、想抱抱你”
“别走求你。别走”
“抱抱我好不好姜曦,你哄哄我”
小少爷整个人都麻了。
可恶啊
谁忍心冷酷无情地推开一个重伤患者啊。
不对。
宋彦回可以。
谢昭也可以。
呜呜就我最笨,总是下不了手。
姜曦无奈,被迫坐在软榻边的小凳子上。
宋彦回的手就这么抱着他,头搁在他的肩上,大夫来了也不肯放开,时不时闻闻,蹭蹭,好像是抱住了什么宝贝。
他发着高烧,神智有些不清醒,嘴巴上迷迷糊糊地说着
“姜曦你好香啊,让我再闻闻吧”
“你别喜欢谢瑾我会做的比他更好的”
“我看到秦申安背你了他还表白了小公子,我吃醋了”
“姜曦,你多记着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