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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门房紧闭,烛台闪烁。

    碧青色的床帐微微没有掩紧,泄露了里面传出的些微声响。

    又软又甜带着泣音的声音,成熟温柔的低哄声,交织在一起,一听就让人联想起不端正的事情。

    姜曦身体颤了颤,软绵绵地靠在宋彦回怀里。

    他出了一身薄汗。

    身上还有点余韵。

    因为这件他从没有做过的事情,身上的香味越发浓郁,将这被帐子拦住的小空间彻底浸透了。

    宋彦回伸出手,将他搂在怀里,低下头,贴了贴他的额头,吻干他眼睛上的细碎泪水,又吻上了他的唇,和他缱绻温存。

    姜曦有些受不住,轻哼了一声,微微往边上躲了躲。

    宋彦回呼吸急促,顺着他的动作,又从脸颊亲到了耳垂,含着他的耳垂,沙哑道“你的裤子脏了,等回去后再给你换。”

    “你能帮帮二哥哥吗”

    姜曦眼睫一颤,手指曲起,攥着他胸前的衣服不肯放。

    宋彦回顿了顿,轻声忍耐道“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的,别怕我”

    他起身,走到外面找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沾了水后又进了帐子,帮他擦干净手上的血迹。

    之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交给姜曦,说道“这本就是我给你的,你不该给瑛妤,我现在重新把他拿回来了,你再收一次,好吗”

    这是宋家的家徽玉令

    事关家族的玉令,怎么能随便给别人

    姜曦身上没有力气,也不想说话,只能仰起头,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宋彦回低声道“这不是玉令,这是我的私令,能调动我的人手。为了不引起旁人怀疑,这私令是仿着玉令做的如今京城乱糟糟的,你带着这个,关键时候能用上,我也能安心些。”

    姜曦还是攥着他的衣裳,不太想收。

    他总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做完任务,然后离开京城。

    他不想在这里有这么多牵扯。

    宋彦回握住他的手,把私令挂在他的脖子上,吻着他的脸颊说“收下好吗姜曦,多相信我一点”

    姜曦太累了,他身上还是没有力气,手指连动一下都嫌累。他靠着宋彦回,眼皮子渐渐变重,没过一会儿呼吸变得平缓,迷迷糊糊睡着了。

    宋彦回又亲了亲他的脸颊,他脱下身上的披风,裹在姜曦身上,忍着痛,脸色苍白地将他抱起,打开房门,对门外的人道“回宋家,去把柳大夫请来。”

    姜曦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吃了毒草快要死了,然后遇到了一只后背被打地鲜血淋漓的大狐狸。

    大狐狸想把他抱回自己的窝,但是从天上冲下来一只漂亮的孔雀。孔雀对着大狐狸的背又啄又抓,大狐狸没办法,只能把他放在草地上,然后被孔雀赶到了大河里

    河里的水流很湍急,大狐狸在水里沉沉浮浮,马上就要坚持不住,沉入水中,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死寂

    姜曦忽然觉得好难受,心里像是闷了什么一样,喘不过气。

    他眼睫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有些茫然。

    等他意识彻底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趴在床上的,身上的衣服也被脱了个干净。

    有什么东西,被扎入了他的体内。

    怎么有人在扎我

    我不是被宋彦回救了吗

    小少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又想起了之前,被人捆着时的感受。深陷一片黑暗,好像是待宰的羔羊,惶惶不安,害怕无助。

    他忍不住小声啜泣,哭着喊了起来“宋彦回宋彦回”

    “我在这儿,别怕。”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大手握住了他搁在床上的手,宋彦回弯腰探头,抚摸着他的额头,柔声安抚道“小公子别怕,这是在宋家,你中了春情香,大夫已经给你开了药,再行一遍针,把余毒逼出去就好。”

    在宋家。

    是在扎针治病。

    姜曦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恐惧害怕的情绪如潮水退去后,他和宋彦回那些荒唐的回忆,又塞满了他的脑海。

    他脸上红了一片,尴尬地把头埋在了枕头上。

    呜呜呜我做了什么呀。

    我怎么就和宋彦回那样那样了。

    宋彦回拨了拨他的碎发,细长的手指从他脸上划过,轻笑一声道“躲起来做什么,别把自己闷着了。”

    “哦。”

    他侧头,用余光往外看,看到床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手拿银针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一个便是穿着单衣的宋彦回。

    只是宋彦回的单衣,怎么这么眼熟

    啊,想起来了。

    他来救我的时候,穿的也是这个

    可是他受伤了啊

    受伤了不是要脱衣服包扎的吗

    他连衣服都没换,该不会是

    这么想着,姜曦又紧张了起来,他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老大夫在边上插话,说道“宋大公子的伤,老夫还没来得及看。大公子说了,要先把小公子治好了,再治他。”

    可是,宋彦回的伤比我的严重多了

    我就是中了那个那个香,那样那样之后就缓解了很多。

    他可是背上的伤口都裂开了

    小少爷想起当时抱着宋彦回时,摸到了一手滑腻鲜血,眼睛里就有了泪。他好自责啊“都是因为我,你才会旧伤复发的”

    “你快去上药包扎呀,血要是干了,衣服贴在背上,撕下来的时候又要重新扯开伤口,会很疼的”

    呜呜呜都怪我。

    外面这么乱,我就不该去参加什么团建,给大家添加这么多麻烦。

    老大夫朗声笑了起来“还是小公子会疼人。”

    是会疼人。

    比谁都甜,连汗珠都是香的。

    宋彦回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克制地舔了舔手指上的泪水,轻声道“我不放心,等你好了再说吧。”

    外面都传,宋大公子温柔儒雅,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但没几个人知道,他骨子里极为执拗,执拗到偏执。但凡他认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改。

    姜曦催了他好几次,他还是坐在那里,温柔浅笑,却一动不动。

    终于,老大夫收了针,小少爷急急忙忙坐起来,套上单衣下了床,就催着宋彦回上床治伤。

    宋彦回重新把玉令挂在他的脖子上,坐在床上,仰头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来之前,我把你的消息告诉了谢昭和谢瑾,他们应该就在来的路上了。他们一来,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不走那还能去哪里

    姜曦有些茫然。

    我得回家啊。

    宋彦回握住他垂在一边的手,小声求他“我上药的时候,你别走好吗”

    “姜曦,你陪陪我吧。”

    “陪陪我,好不好”

    他救了我呢。

    我要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很忘恩负义

    姜曦蜷了蜷手指,抿着唇小声说“好,等大夫给你上完药我再走。”

    宋彦回这才笑了起来,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

    姜曦坐在床头边的小凳子上,看着大夫麻利地剪了他的衣服,小心把贴在伤口上的布料撕开。

    他的伤口主要在背部和右手臂上。衣服被剪掉后,他裸露着上半身,只有伤口那处,还黏着布料。

    布料撕开时,伤口再次被撕裂,背部一整片都是血肉模糊的,好像被撕掉了一层皮一样,鲜血汩汩流下。

    老大夫拿白色布巾去按,布巾很快就被浸透了。

    宋彦回疼得牙关紧咬,脸色苍白。

    姜曦看着看着,眼中又涌上了泪意。

    他握住宋彦回因为疼痛而青筋暴胀的手,小声问大夫“他这么疼,不给他喝麻沸散吗”

    “我倒是想给他用,但是他不肯啊。”老大夫拿出一块软木递给宋彦回,但宋彦回拒绝了。老大夫道“宋大公子说了,宁愿疼死,也不能无知无觉地让人在他身上动手脚。那老夫能怎么办呢只能让他忍着啦。”

    啊

    生病了用麻醉剂不是很正常吗

    姜曦不太理解,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小声说“宋彦回,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要是是在疼得厉害了,就掐我吧。”

    他明明很娇气,怕疼怕死了,但是想到宋彦回的处境,还是闭了闭眼,豁出去了一般伸出手,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怕疼的,你掐我吧”

    宋彦回嘴唇发白颤抖。

    他觉得有些好笑,心又忍不住发软。

    就在他想安慰姜曦的时候,老大夫猛然用力,把他手臂上的那点布料也撕了下来。

    “唔”宋彦回惨然出声。

    姜曦的手腕都送到他面前了,他还是瞥开了头,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手指痉挛也不肯伤害他一下。

    小少爷忍着泪,握着他的手轻轻安抚,硬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手里,带着哭腔道“你掐我吧,我欠你的”

    宋彦回抖着手,把他的手抓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声音虚弱地近乎于无“姜曦,你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舍得不得啊。

    舍不得让你疼。

    上药的过程,比撕下布料还要痛苦。

    止血药洒在宋彦回血肉模糊的背上,宋彦回几乎疼到下意识就直起了上半身,嘴上却仍然不肯泄露一丝丝声音。

    他的脸色苍白到透明,额头和前胸,因为疼痛,布满了冷汗。

    姜曦一面给他擦汗水,一面吧嗒吧嗒掉眼泪。

    等背上的血都止住了后,宋彦回才松开牙关,趴在床上微微喘气,恢复体力。

    好一会儿后,他才抓住姜曦给他擦汗的手,虚弱道“其实我爹,也受过这样的伤。”

    “那年冬猎,先皇犹在世,顺王和当今是最有希望即位的皇子。先皇下令说,谁若能拔得头筹,便能得到钦此的黑金弯弓。”

    “我阿娘太渴望顺王能够成功,于是亲自带着人进入林子帮忙。但是她不知道,那林子里早已被人布下了陷阱,顺王遇上了熊瞎子。她不要命地去救顺王,我爹就不要命地去救她,背后被熊瞎子拍了一掌,整个肩头都烂了。”

    “当时,他就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被大夫救治,可我娘,一颗心都落在顺王那里,来看了他一眼,就走开了。”

    “她不爱我爹。”

    上一辈人的故事,姜曦几乎没有听过,他只听系统说过,长亭长公主和秦申安的母亲有仇。

    但这并不阻碍他同情宋彦回。

    小少爷握着宋彦回的手,小声说“你别想那么多了,先好好治伤。”

    “姜曦,我想和你说说话,我怕你觉得无聊,就不愿意陪我了。”

    宋彦回自嘲地笑了笑,又陷入了回忆中。

    “祖父在朝堂上,以纯臣立足,按理说,宋家是不该娶公主的,尤其是长亭长公主,娶了就像是站了队。可是爹喜欢娘,所以他强求了。”

    “娘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她很高傲,甚至不屑于掩藏自己的野心。嫁给爹,就能为顺王拉拢宋家和天下文人之心,所以她答应地很痛快。可她没有料到,辛苦拉帮结派,仅在先帝几句话下,就分崩离析。”

    “当今登基之前,她几乎已经魔怔了。风雪交加的夜晚,她要我和瑛妤穿着单衣跪在院子里,听她训话。瑛妤那个时候才两岁,奶嬷嬷这么求情都没用,我只能抱着瑛妤,用身上的披风把她裹在怀里,兄妹两个一同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她死的那天,是祖父的生日。那一日,她穿了鲜红高贵的宫装,明艳动人,当着我和瑛妤的面,喝下了毒药。”

    “她说,她就是死了,也不允许我们忘了她。往后,祖父的每个寿辰,都是她的忌日,她要用这种方式,让所有人都觉得痛苦。”

    姜曦觉得有些意外。

    宋彦回看着温温柔柔的,原来他的阿娘,这么强势的吗

    系统突然说道我觉得宋彦回的强势和他娘很像,只不过他看起来温柔,不会让大家觉得盛气凌人。

    好像也是诶。

    要是不强势,怎么做主角攻啊。

    姜曦想了想,握着宋彦回的手说“别怕,都过去了。”

    “你现在长大了,可以自己选择想要什么。”

    宋彦回忽然轻笑了一声,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说的对”

    我比我爹要幸运。

    他受伤了,换不来心上人一个眼神。

    我受伤了,我的心上人为我落泪了。

    这伤治到后面,宋彦回还是没忍住,晕了过去。

    姜曦在床边守了没一会儿,外面就吵闹了起来。他披着披风起身,刚走到门口,有个身形修长的人,便冲过凛冽森寒的深夜,跑到他的面前,抱住了他。

    是秦申安。

    秦申安双手捧着他的脸,着急问道“有没有受伤”

    姜曦摇了摇头。

    他隐下了中药的事情,想了想后,对他说“我没有受伤,但是宋彦回受伤了。”

    秦申安似乎很不以为然,他撇了撇嘴,说道“早知道,该让他去搜绿柳坊的。”

    姜曦有些沮丧“我下次不出来玩了。”

    真是老倒霉蛋了我。

    出个门尽碰上这些倒霉事。

    “宋楚这一次,就是盯准了你,这和你出不出门,并没有关系。”秦申安安慰他,说道“他与宋彦回内斗,知道宋彦回喜欢你,抓你也是为了报复宋彦回。”

    “你为他难过什么,明明是宋家的破事连累了你。”

    啊,是这样的吗

    宋楚抓我,不仅仅是为了拿我威胁谢昭吗

    害。

    这种事情果然好复杂。

    我什么都不懂,可不就变成了炮灰。

    小少爷眨了眨眼,小小地“哦”了一声。

    秦申安低下头,在他脸上蹭了蹭,轻声道“姜曦,离宋彦回远点。”

    “不要因为他救了你,就对他心生好感,他的心肠,比毒蝎子还要毒。”

    “他一开始接近你,就不怀好意,别相信他。”

    夜色深重,背后仿佛是一张浓重的黑幕。

    头顶的灯笼,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冲不破远处的浓黑。

    秦申安的淡金色眼眸,在这样的黑夜中熠熠生辉。他抱着他撒娇低语“你知不知道,在你被掳走之后,四公子找你找地快发疯了”

    姜曦抬头,抿了抿唇,小声说“其实他没有接近我。”

    都是我在接近他。

    睡他的耳房。

    为了任务问他要请柬。

    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又为了任务送他礼物,害地他当了真。

    我也是个小坏蛋。

    秦申安原本要送姜曦回家的,但谢昭和谢瑾赶了过来,把他带走了。

    三个人都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里面的氛围很奇怪。

    谢昭和谢瑾,明明都各自安静从容地坐着,但姜曦总觉得他们之间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会暴起,互相弄死对方。

    快到安阳伯府府门口时,谢瑾率先开口问道“你被宋楚掳走,他欺负你了吗”

    姜曦心虚,眼睫颤地飞快。

    但他不敢把春情香的事情说出来,他怕后面会一发不可手指。

    于是,他眨了眨眼睛,一脸无害地看着他们,小声说“没有呀,他们抓我,就是为了威胁二哥哥,放掉诏狱里的土匪。但还没做什么,宋彦回就来了,我什么事都没有。”

    谢昭比他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这小公子一看就撒谎了。

    他特别不会说谎,每次心虚紧张之时,眼睫都会颤地飞快,所以他被掳走这段时间,必定发生了什么。

    视线扫过他的脖颈时,谢昭忽然发现,那里似乎挂着一条红绳。

    他手一伸,纤长的手指就把这红绳挑了起来。

    红绳下,绑着一块小小的玉佩,其样式,和宋家的家徽玉令,并无多大差别。

    谢昭冷笑一声,克制着怒火,挑眉一问“宋彦回倒还真是豁出去了,这样的东西都送到了你的手上。”

    他看向谢瑾,难得和他搭腔“他既送来了这个,不回敬他一点好东西,倒显得我们谢家小气了。”

    谢瑾盯着玉令的眼神,晦涩暗沉,像是浓的化不开的墨。

    他道“早准备好了,过两日,他就能收到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