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瑶瑶丝毫不知她发出去的照片差点给顾筠带来大麻烦, 只管欢天喜地过大年。
她才刚迈入二十四岁不久，一没成家二没谈恋爱，非但用不着给小辈包红包, 反而还能从长辈手上收到好几个大红包。
奈何压岁钱还没在手里捂热，就在牌桌上输得干干净净。
血战一整夜的纪瑶瑶难以置信地捋了捋早就被自己揉成鸡窝的头发，吹胡子瞪眼看着牌桌上只进不出的其他三家“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坑我”
“大表姐, 人要输得起。”还在读大学的表妹道, “你自己该碰牌的时候不碰，该点炮的时候不点, 这怪得了谁”
换而言之, 纪瑶瑶牌技太烂，输个精光不稀奇。
窗外天色将来, 老家镇子上响起嘹亮的鸡叫声, 纪瑶瑶开始耍赖“不玩了不玩了，我要去补觉，这钱就当是送你们的压岁钱。”
说罢，她逃也般离开牌桌, 回卧室关上门睡觉。
纪瑶瑶这也不是借口，今天初三，等吃过午饭她就要回城, 然后晚上乘飞机回北京，这会儿当然得抓紧时间补觉。
她没有忘记，顾筠可答应过自己，要来机场接她的。
为了新年第一天和顾筠见面时让她眼前一亮，临出发前纪瑶瑶抓紧时间洗漱一番，又画了个美美的妆，唇釉海绵刷头在唇瓣上勾勒出饱满莹润的光泽, 她用指腹将蜜色晕开，确保看起来够诱人，这才满意地走出门。
然而迎接她的并非停在门外的车，而是一阵喧哗嘈杂的吵闹声。
“你们就是纪家对吧你自己儿子欠下上千万跑路了，我们不来找你找谁”
“纪明宇人呢，叫他出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纪瑶瑶这才真的醒过来，发觉自己仍然躺在床上。
“唔”她揉了揉额角，自言自语道，“怎么就这么没出息，连做梦的内容都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顾筠”
话音刚落，回答她的又是外头的声音“纪老板，这大过年的我们也不想闹得不和气，只是贵公子欠的钱已经逾期两个多月，要是再还不上的话，只能拿他抵押在我们这儿的厂房还债了。”
讨债人话语间看似和气，威胁的意思却明明白白。
纪瑶瑶心头那点旖旎，顿时被现实敲击得烟消云散。
尤其是逾期两个月这句话，叫她彻底清醒过来。
听这意思是，纪明宇又在外头惹事了
纪瑶瑶顾不得身上穿的还是睡衣，趿拉着拖鞋跑下楼。
她这才看见，院子里已经聚满人，除了眼熟的自家亲戚，人群中间的是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什么文件，将它翻出来给纪瑶瑶的爸爸看“纪老板要是不信的话，这厂房抵押合同上面是你儿子亲自签字盖指纹的，自己儿子的字，你总该认得出来吧”
不等她爸是什么反应，纪瑶瑶先凑上去，将合同拿过来。
标黑的厂房抵押合同印入她的眼中，纪瑶瑶指尖颤了颤，草草看下去。
厂房名字确实是她家的没错，借款日期是去年五月，借款额一千万人民币
看到落款处纪明宇龙飞凤舞的签名，纪瑶瑶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碎。
她冷下脸来，对着讨债的人道“这是纪明宇欠你们的，要钱你找他去，到我们这儿来闹做什么”
要债人依旧面不改色道“小美女，纪明宇是你哥对吧，我们要是联系得上你哥，哪还用得着来打扰你们呀”
纪瑶瑶这才想起，大年三十祭祖过后，纪明宇就借口有事，带着纪明宇离开老家。
当时全家人还以为他是要去哄独自回娘家的老婆，现在想来，原来是早有准备地躲债。
纪瑶瑶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
张玉兰如遭雷击，嘴里呢喃着“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
家里的厂房是老纪一辈子的心血，全家人都指着这个吃饭，就真被儿子抵押出去了
张玉兰脑海内一阵阵眩晕，几乎快要站不稳。
耳边还有人七嘴八舌“呀，二婶，上次你家明宇也找我借了十多万来着，当时说好半个月就还，到现在也没个影儿，原本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我没好意思开口”
“不是吧，上次明宇哥在我这儿也借了八万，说是资金周转不开，我没多想就借出去了，二婶，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日里亲戚间都各忙各的，纪家又将纪明宇在外头赌博这件事捂得紧，好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底细。
再加上这些小钱，他们家做生意的不至于还不起，借钱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多想。
可现在看有人讨债上门，一群人才慌了，你一言我一语，也围着纪家父母商议起来。
纪瑶瑶只能看着她爸妈在一旁周旋，又是匆匆忙忙给纪明宇打电话。
理所当然的，纪明宇的电话许久也没有接通。
讨债的人嘿嘿一笑“贵公子恐怕是把咱们这些熟人的号码都拉黑了，咱们哥儿几个打了好几天都不通，就算是换个号码打也没用。”
他这句话倒点醒了纪瑶瑶，她平时几乎不与纪明宇联系，手机号又是异地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纪瑶瑶试着给纪明宇打过去，几声嘟嘟响之后，电话居然真的被接通了。
“喂”
对面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
纪瑶瑶话音卡在喉咙，一时忘记要说什么。
“请问你是哪位”纪明宇又问道。
这下张玉兰反应更快“明宇，明宇，你现在在哪儿呢要钱的人都找上门了，你是不是真把你爸的厂子都抵押出去了”
“妈”听见她的声音，纪明宇哽咽了，“是我对不起你和爸爸，是我没用，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活着。”
张玉兰一听，忙着急道“傻孩子，不许你胡说，你现在在哪儿，有什么事先回家再说，咱们一家人好商量。”
听张玉兰话里的意思没有半分责怪，反而还生怕儿子出什么事，纪瑶瑶气不打一处来，她抢过手机“纪明宇，你这话什么意思拿生命威胁是吧这都几天了，你怎么没真的死了呢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欠下的债谁来还”
“瑶瑶，你就让我去死好了，我输了那么多钱，对不起爸妈，也对不起你，麻烦你以后照顾好爸妈和浩浩”
“纪明宇，那你就去死好了”
纪瑶瑶吼出这句话后，力气几乎被耗光，她掐断了电话。
原来闹闹哄哄的人群似是被纪瑶瑶这一声吼震到，也都安静下来。
纪父面带沉重，低声下气地说话，终于劝走了收债的人，让他们等纪明宇回来再商量。
“那行啊，就麻烦你们早点找到纪明宇，这利息每天都还在涨呢。”收债的人吊儿郎当，临走前又上下看了纪瑶瑶一眼，“小姑娘够心狠啊，那可是你亲哥哥，就真不怕他想不开”
“滚”纪瑶瑶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冷声道。
这天寒地冻的，站在外面冷得慌，她裹紧身上外套，先返身回到屋子里，一个人在沙发上寂寂坐着，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张玉兰也回来了，红着双眼道“瑶瑶，把你手机借给妈用一下，我和你哥还有话要说。”
“不借。”纪瑶瑶眼都不抬，“和他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母女一场，张玉兰怎会不知道她的性格，自家女儿平时看着好说话，真狠下心来那是十头牛也拉不转，可这种时候不能只顺着纪瑶瑶的性子来“瑶瑶，妈知道你心里怨他，可他也是我的亲儿子啊，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是一家人，我这个当妈的不管他，谁还会管”
纪瑶瑶只觉得头疼得慌“妈，你以为救他这一次就行了”
“他这种赌狗，只要有人能救他一次，就会妄想着还有能救他第二次，第三次”纪瑶瑶提高音量，“他既然要死，就让他去死好了，死了还清静些。”
纪瑶瑶当初帮家中解决那几百万货款时，何尝不是念着血浓于水的兄妹之情
可唐若云说得没错，有赌瘾的人就和吸毒犯一样，是治不好的，帮了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没有止境。
从时间来看，纪明宇又是当厂子，又是输了货款，还偷偷摸摸找亲戚借钱，难保背后不会有更大的窟窿，纪瑶瑶大好年华，可不愿全用在给烂人收拾烂摊子上。
任凭她妈怎么求她，纪瑶瑶也没将手机借出去。
她狠下心道“反正下午还要去乘机，要是爸不方便送我的话，让他把车钥匙给我，我自己开车去就行。”
说完，纪瑶瑶回屋收拾行李。
回城的路上，一家三口一路无言，纪父到底还是将纪瑶瑶送到了机场。
虽然心中牵挂着纪明宇的事，纪父还是不忘叮嘱纪瑶瑶在外注意身体，说着话又下车替她到后备箱提行李。
纪瑶瑶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正要提着箱子离开之际，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陌生的本地区号。
“喂”她接通电话。
“你好。”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浑厚，“请问是纪明宇的家属吗”
这又是哪路的催债人，纪瑶瑶回答得有气无力“是。”
然而对面的话却在她的意料之外“这便是安江路派出所，纪明宇在今天下午打算跳江的时候被民警救下来，麻烦你们来派出所一趟，登记后将人领走。”
纪瑶瑶脸上的血色瞬时淡下来，她沉默片刻，在父母疑惑的目光中咬牙道“好，我们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往派出所赶的路上，纪瑶瑶收到顾筠的消息“快要出发了吗”
“登机前说一声，准点来接你。”
纪瑶瑶脑海内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此刻像是啪的一声断开。
她眼眶有些模糊，不知为何逐渐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纪瑶瑶吸了鼻子，仰头将眼泪也收回去，这才给顾筠回复消息“不好意思啊姐姐，家里人留我多玩几天，今天不回去，你也不用来接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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