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轮是每个余念灵身上最重要也最脆弱的部位,只要心轮不碎,灵身再是残破亦可修补重生,不至于魂飞魄散。
兰屏苑研制的这种护心软甲确实巧妙得很,它不仅能够助力恢复受损的心轮,亦可起到防护作用,一经推出便成了织魂余念的必备之物。
所以,红楠才坚持要在离苑之前带裳怜素去“当心画”购置一副。
护心道上的所有灵铺皆是售卖护心软甲的,每一家都有自己的风格特点。比如,有以金丝银丝为主材的,彰显着富贵之气,有以玉石为主材的,护力更强,也有以花草为主材的,具有解毒修复之效。
此时此刻,几乎每家铺子门前都排满了余念。
苑中首次出现这种疯抢心甲的场面,自是因为关于冥君要来屠苑的传言被大家信以为真了。
人人自危之时,便想着多穿几件护甲,一旦打起来,至少还能抵挡一二。
“当心画”是众灵铺中比较特殊的一家,其织造的花甲虽在护力上不是最强,但修复力却排在第一,尤其适合刚刚织魂的余念,美丽和香气也是更多爱美余念追捧它的原因。
宋司军带来的人受到当心画灵仆的热情招待。
进店后,宋白交待过几句,便留在前庭与一个灵仆攀谈起来,红楠留在外面等候,裳怜素则被另一个灵仆引领去了花庭。
昔川见她与二人分开,时机来了,便紧紧跟住。
出了前庭后门,经过一条小廊,再出去时便踏入了一个缤纷的鲜花圣境。
四周院墙皆被花草占满,头顶的天空也向下探伸出各色花朵,地面更是全无落脚之处。仔细看去,这里竟然没有一朵重样的花,所有的小可爱都在热情地扭动花茎,绽放花面,笑意盈盈。
裳怜素跟着灵仆有些生怯,怕踩到这些快乐摇摆的小花儿。
“尊客不必担心,只要前行,它们就会自己让开。”
灵仆在前,裳怜素跟在后面,被百花簇拥着来到花庭中央。
“这里目前有一千零八十种花,尊客可任意挑选,若是已有心属花种,也可告知于我,我直接带您进入花房。”灵仆指着满庭芬芳说道。
花景沉醉,可一心盼着出去,裳怜素并无闲情仔细挑选,她毫不犹豫地说道,“西府海棠。”
灵仆淡淡一笑,拿出一支灵笔,当空画下一个花符,是灵语中西府海棠的意思。
即刻,在西边墙角处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灵叶抖动,灵枝伸展,一朵灿艳艳金阳般的小花被不断延长的枝蔓托送到二人面前。
“是它吗”灵仆问道。
裳怜素看见这朵小黄花时,眼中似有泪花闪烁,动情地微微点头。
“您用手握住笔的上端,只需闭上眼睛,便可随我进入花房。”
灵仆是要带裳怜素通过这朵海棠花进入另一个空间,这好像是抓人的最佳时机。
昔川将早已准备好的墨吞灵绒拈在手中,就等那灵仆闭眼时,趁机将其插在裳怜素身上,如此一来,睁开眼时,裳怜素就不见了,灵仆自己进了花房,一时间也查不出原因,这时便可将裳怜素偷偷带走。
这个计划确实很完美,实施起来也不难,可这一切假设都建立在无人作怪的基础上。若是遇见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捣蛋鬼,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就在昔川君刚刚抬手,将灵绒送出时,却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一股力量反制于他,将其双手扣在一处。
好大一股蛮力,昔川被控,又担心墨吞受惊跑掉,不敢使劲力挣扎。双方僵持的一瞬间,便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自己已经进入了造甲花房,满屋子梅花香气扑鼻而来,眼前皆是盛开的红梅和待放的含苞。
这里是梅花房,而裳怜素要去的是海棠花房。
昔川君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房间,再四下环视,那个灵仆和裳怜素都不在,花房中除了自己再无旁人。
什么情况方才是哪里来的力量竟然将自己带到了别的花房有墨吞在怀,它又一直未曾开眼,按理说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才对,更不可能被人触碰,难道是这个人身上早已有了灵绒可同处于墨吞世界,为何却看不见此人难道他也像自己一样又加用了一道隐身咒
昔川想到可以用冥君教过的破术查探一下,于是,他调整好思绪,心神安定下来之后,待要施展破术之法,却忽然感觉到身后
谁
未等他做出反应,又是那股看不见的力量,猛然间将他压倒,怀里的墨吞兽惊跳到一旁,瞪起眼睛看着美人。
墨吞的隐身世界被打破,外法便能触及灵身。
昔川刚刚躺倒在青苔地榻上,毛茸茸的绿色茎尖便开始细微蠕动,像挠痒一般,搔弄得他后背酥麻,紧张之余倒有几分惬意。
然而,他哪里顾得上旁的,身上还压着一个不知是人是怪的东西,“是谁”
昔川不敢太过大声,怕招来外人,因而这原本该是厉声厉气的两个字,出口倒像情话一般,好听得很。
在身上制约他的那股力量未作应答,却从青苔里拉出四条藤蔓,瞬间将昔川君的一手两脚绑缚起来,断了胳膊的左膀则被一只手死死按住。
这下可好,更是挣脱不开了。
就算此番境地,昔川君也并未太过紧张,毕竟走过南闯过北,美人的胆子还是很大的。况且,此人未曾背后捅刀,而只是将他困住,说明这家伙并不想行凶杀人。
可是,扒衣服究竟什么意思
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拨开昔川胸前的灵衣,这下我们纯洁的大王子可是真的慌了。
什么情况人间有劫财劫色,难不成兰屏苑里也有绑架余念的强盗
不消他多想,青苔里爬伸出来的黑色细丝,已经沿脖颈攀上昔川灵身,向心轮的方向游走而来。
“你要干什么”
这句话真像是被人欺辱的小姑娘在临危之时发出的恐慌质问。
可是,任凭他怎样挣扎,也无力摆脱眼前的危机。黑色细丝像一条长长的虫子,毫不客气地刺透灵身,扎向心轮。
难道这是要给自己织魂
虽然遇见冥君之后,大美人对后代已经没有期许,但也不能任人践踏自己的元灵之身吧,此种冒犯实在让他忍无可忍。
于是,就在这黑丝入身带来的疼痛与青苔草尖的瘙痒于心中交混之时,昔川积蓄了好强一股力量,终于将捆住三肢的藤条绷断。
然而,未得他逃离,碎裂的枝条又重聚在一起,恢复如初。
容不得他再做反抗,腰腹上仿佛一屁股坐上一个人,将他压在下面,有些不雅。
黑丝停留在心轮之外,顺着细丝内管,一股通透的白玉色汁液流淌出来,浇注在心轮表面。凭味道,昔川辩识出这是东清法界里青更树分泌的树脂。
当青更玉脂温和地覆盖在心轮上时,一股暖流瞬间包裹住整颗心,柔软的感觉驱走了一切疼痛。加上背后青苔的摩挲遍及全身,舒适得让人不自觉闭起双眸,仿佛进入了一场春梦,若不加克制,怕是能情不自禁地曼声而吟。
这一刻,昔川的心终于扫除慌乱,安定下来。
半开半阖的眼间闪动着一人身影,耳边更是灌入一个熟悉的声音。
“乱心之时,却连本君都识不得了。”
冥君真的是冥君
“冥君”
昔川这轻声的一句呼唤真是要人命啊,温柔尽处是百转千回的风情,再辅以满屋的梅色寒香,任是何等凶神恶煞怕也会瞬间化了戾气,断了嚣张。
迷离恍惚间,一阵轻风袭过,房间里红梅萦绕,花灵纷飞,墙上万千红梅中最是艳丽的一朵被挑选出来,飘然落下。
原本扎身在青苔之中的黑丝抬起尾端,将梅花吸入其中,一缕红光沿着内管进入昔川的灵身。
花灵在细管中与青更玉脂融合,从心轮那端管口流淌出来,伴随着柔柔玉脂嵌贴在心轮表面。如是做法,另一朵恰要绽放的花灵入体,一大一小两朵红梅烙印在昔川心上。
这便是“当心画”的护心花甲,以黑色天丝虫入心,青更玉脂为甲,包裹在心轮之外,再将客人选定的花灵融嵌在玉脂当中。
如是,一副沁人心脾的透花护心软甲便做成了。
结束之后,天丝虫抽身出来,游回到青苔中藏匿不见。这种虫子喜食树脂,随吃随吐,因此,被施以法咒用来制作护心软甲。说得恶心一些,大美人现在的心甲可以说是这条虫子拉出来的。
呃
好吧,我承认自己鄙俗不堪,总能把雅致浪漫的事形容得不忍回味。好在当时我并不在场,没有机会破坏此刻美妙的氛围。
昔川君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看见冥君就骑坐在他腰上,这姿势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感觉怎么样”冥君吹开空中飘散的花灵,俯身贴上去细看那心轮外的花甲,软甲上镶印的红梅花被灵身隔去了艳色,淡雅几分,素净几许,却又掩不住灵秀之气,“嗯,一朵含苞,一朵盛放,如此甚好。”
冥君倒是为自己的佳作十分满意,喜出望外,却不曾考虑毫不知情的大美人被折腾成这样,受了何等惊吓。
“怎么把我带来这里”昔川有力无气地问道,声音中夹着一丝愠怒,却又不敢真的嗔怪,怕吓走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冥君。
“给你做一副护心甲,免得打起来时本君护不到你。”
嗯,冥君总归是好心,但见昔川脸上惊色未褪,他才意识到这个玩笑确实开得大了。可冥君怎么可能低头认错,嘴硬向来是他本色。
“本君就是想试探一下,看看你这心动之法练得怎样,如今看来,差得远呢,还要强加修练才行。”
“嗯,是我修习不佳,连你近在咫尺都未曾识得。”
大美人啊,你就纵容小鬼精的任意胡为吧,分明就是他无端挑衅,你却还先认起错来,这样下去会把他惯坏的。
昔川虽有余怒,可冥君是否无恙才是他更关心的。他想坐起来,好好看看冥君有没有受伤,不料手脚还被捆着,仍是动弹不得。
挣动那一瞬间又令他回想起方才被冥君强行按在地上的场景,再看眼前趴在自己身上的冥君,昔川君不觉红了脸,心中腾起一阵莫名的紧张,这微妙的反应被冥君洞察。
“慌什么,护心软甲是利用织魂术的法理制造出来的法器,嵌在灵身里心轮外,有别于直接使用织魂术,它只是起到护心的作用,不会在下一代身上留下畸胎。”冥君说完,解开束住昔川的藤蔓,“力气还挺大,本君施的法咒都能挣开。”
冥君终于从人家身上爬了起来,躺在青苔榻上备受折磨的大美人也终于能缓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