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不再是那个老抽抽的声音逼着我写罪己诏了。
听起来倒像是郁轩在和另一个女人对话。
“万念归元扇只认三人诵咒,你要想完成前世的任务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把重生咒通过梦境传教于他,剩下的一切都与你再无瓜葛。”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挺年轻,大概有二十几岁的样子,但却是个未曾听过的声音,反正不是我认识的人。
“我不想骗他。”这个声音我熟,是说起话来最最好听的郁大公子。
声音弱去天亮,醒了。
我揉着昏沉又胀痛的脑袋,三下两下就把昨天晚上的梦忘掉了,甚至郁晚空陪我喝酒的事也哄哄乱乱记不清许多。
当时,我只道是个平常的梦,却从未想过若当时参透了梦中玄机,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或者,若我能把冥君教过的所有法咒全部牢记于心,也不至于将至亲之人一路拖向深渊。
十二月初七一整天,我都在满心盼着天黑。
遭遇了几次暗杀,我再不敢到处乱跑。闲来无事,便拿出大侄子送给本宫的小金人把玩一番。
郁晚空在金人里藏了一缕灵念,暗中监视我,不对,是保护我,想想都觉得心满意足。开怀起来,我便捏着小金人连崩了十几下,哪里想到竟然把这小人给亲醒了。
他跳到我面前的碗里,沾着浆红色的酒汁在纸上写画起来。
不,许,乱,亲人
“我没乱亲,我只在开心的时候才亲。”
你,要,是,天,天,开心,岂不,是,天,天,亲人
“对呀,你怎么知道,山上原来那几个人都快被我亲烂了,新来的八十三个冥官,有些我还没来得及亲呢”
被我一句话噎住,小金人瘫坐在纸面上,定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现在,在遇欢楼,还是云间府呀”
在,从,云间,府,去遇欢,楼的,路上
“哦,难怪这么闲,还有时间陪我说话。你会的术法真多,这一招儿我就不会。”
有,我,在,你,不需,要,会
“嘿嘿,以前有冥君在,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什么都会,我跟着就是了。没想到身边换成你,还是什么都会,真好。”
你,乖乖,等着,天黑,呈卷去,接你
“好,崩一个。”
我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又想亲亲,忽然想起他不让我总是这样随便。
“不让我亲,那你亲我吧。”
你,现在,是,王后
转头看向镜子里这张老脸,确实下不去嘴哈。
“没关系,那等我摆脱了王后之身,再补回来。”
我,要去,忙了
“去吧,去吧,等你。”
和郁轩隔空聊了半天,桌上的纸都被他用上方语写满了,嗯,比冥君的鬼字儿好看多了。
趴在纸上接着傻笑半天,心里的激动才算平复下去。
展眼看看窗外,天怎么还不黑呀。
这时,缠儿站在门口通禀,说是秦洛虞求见。
“见”本宫心情好,谁来都见。
一嗓子吼出去,才回过味儿来,秦洛虞谁是秦洛虞靠郁晚空的男人,呸,郁晚空的女人
哎叫住缠儿为时已晚,硬着头皮见吧。
我赶紧把桌上写满上方语的纸张收起来,将小金人揣进怀里的时候,秦洛虞刚好走了进来。
我假惺惺笑呵呵地迎上前去,“是虞儿来了呀。”
再看这秦姑娘,今日穿了一件彤红色的罩纱裙,搞得自己要大婚一样。不对,人家确实再过五日就要大婚了。
她看我的眼神也与那日在马车上略有不同,彼时的半是强迫半是命令,相比,眼下的秦洛虞倒亲和许多,虽多半是在假装,可总算把本宫当成长辈看待。
“王后娘娘万福金安。”
“这小嘴儿甜的。快来,坐。”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王后身体里了,说起话来满口的老娘,语气语调越来越像个妇人,我可是福神啊,这样下去,便活生生被迫变成了女人,最重要,还是个老女人。
啊
等今天晚上小轩窗唱完了幽灵传,好死赖活也要他找个替身来,我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寒暄过后,秦洛虞张嘴闭嘴全是他和郁晚空在通文殿时的修学经历,她带着郁轩干这个干那个,反正除了夫妻那点事儿怕是什么都干了。总而言之,就是在炫耀他和郁家公子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情份。
“如今能和郁轩走到一起,还要多谢王后娘娘恩典,为我二人赐婚。”
“哼哼,不谢。”我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心里却是老大不乐意。
本神也并非嫉妒,就是觉得秦姑娘的才貌配不上我们家郁轩。
话说回来,这天底下能配得上冥君的也就只有昔川君,能配得上郁晚空的,还真就未曾遇到。
实在不行,先娶着,以后遇到好的再休了另娶。
那一刻,我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做主管事的家长,自家孩子,在任何地方都不能受了委屈。
“王后娘娘,王后娘娘”
秦洛虞唤了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啊,什么事”
“我此次进宫,一来是给王后娘娘请安致谢,二来也是受郁轩所托,他让我给您带一封信,说是今天晚上幽灵传唱演之时能够用上。”
“你也知道幽灵传”
“我们都马上要结为夫妻了,他哪里还会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句话着实不太顺耳,却让人无言反驳。
我接过秦洛虞递来的信笺,香香的是郁晚空的味道。这家伙平日里洁癖得很,总把自己弄得香气四溢。当然,并非那些女人身上胭脂水粉的味道,而是幽幽淡淡不经意飘来的一抹梨花香。
打开折信,是郁轩的字迹,跟方才他给我写的那些上方语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上面写的好像是一个法咒。
“这是”我假装不懂,看着秦洛虞。
“郁轩只让我把信捎来,让您把这信里写的看仔细了,若记不住可以随身带着。对了,他还交待一句,说是具体做何用处,等您到了遇欢楼,再告诉您。”
“哦,知道了。”什么事情搞得神神秘秘。
秦洛虞把信送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呆在荣欣宫陪我聊天。闲扯到天黑,怀里的小金人没再与我联络,倒是小文官准时到了荣欣宫。
呈卷没有空手前来,为本宫带了一套普通妇人的衣服。毕竟,身为王后,我这穿金戴锦的,上那市井之地太过招摇,还是低调些好。
缠儿帮我更衣梳洗一番,宫里的人我谁也不想带,就老娘一个跟你们走吧。秦洛虞先行一步,我跟着呈卷上了郁晚空安排的马车,从后门出了王宫。
马车里面就坐着我和呈卷两人,看这小弟弟倒不似先前那样怕我,竟然从上车起就一直盯着我看,好像我身上藏着宝贝一样。
“听大人说,你是冥君的小跟班”
轰的一声耳鸣,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言语。什么郁晚空这个大嘴巴,竟然把我是福神的秘密告诉了呈卷不会吧,方才看秦洛虞都未见得知晓此事,郁晚空对呈卷竟是比秦姑娘更加亲近
我一时未敢搭言,等着呈卷继续往下说,万一听错了呢。
“郁大人都跟我说了,之所以让我来接您,自是不会有隐瞒。他说您是整日里跟在冥君屁股后面的小厮。”
这个呈卷果然什么都知道。
“小厮是什么”
“小厮就是跟班儿呀,随从。”小弟弟竟说得一脸不屑。
“像你一样”
“我可不是小厮,我在云间府是有官职的。”
“那我在南殿也是有官职的。”这种情况下,嘴上当然不能示弱,就算狡辩也要把面子夺回来。
“有官职,那你为何什么法咒都不会,若非跟班,冥君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教你。”
“谁说冥君什么都”不能这样说,冥君教我,还学不会,岂不是睁着眼睛承认自己傻笨,于是,我话锋一转,“谁跟你说我什么都不会了”
“我家大人呀。”
“你家大人放屁”此时此刻,唯有肮脏之语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他知道个屁我那是不愿在他面前显摆,冥君把所有法咒全都传授给我了,要不信,你去问冥君。”
被人刺激两句,孩子脾气上来,我便和这个看上去年纪相仿的小弟弟争辩起来。
“你家大人还跟你说什么了”
“说我没长大,我看他才是小屁孩儿呢。”
“说我什么都不会,他行,他会,他本事再大死了还不是归我管。”
“下辈子不罚他做个鸡鸭鹅狗祖宗就白活这两百多年”
头脑一热,口无遮拦,是本神的一惯作风。胸中一口恶气撒出来,这才发现当着一个凡人说得好像多了。
“福神大人,你说冥君什么法咒都教过你,那你为什么还被困在王后胎身里出不来”
跟我比起来,呈卷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一针见血,一击必中的发问直戳我心肺。
“胡说”我能怎么办,无非是瞪着眼睛说瞎话,“谁说我被困出不来,那是为了替昔川君守住他娘的胎身,本神才好心没有离开。”
“若有人愿意替你,你是不是想离开呢”
“那当然,我才懒得呆在一个老女人身体里呢。”我扬起脑袋,故作得意地说道。
“那让我来帮你离开吧。”
“嗯你也会法咒”
我心下欢喜,想这一定是郁晚空安排好的,找好了替身,就让呈卷放我出来。
然而,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当我看见眼前离我近在咫尺的呈卷举着拳头向我砸来,那手势分明就是握着一个东西,却以肉眼无法看见时,我这才反应过来。
靠不会是法器吧
这又是一个想要杀了本神的人
亲娘啊,这是个什么人间,怎么每走一步都杀机四伏呢。
躲躲哪儿去马车里屁大个地方,最多闪过两下,就会被看不见是多长多大多锋利的法器刺中心轮。
“小弟弟,咱俩有话好好说,你为什么要杀我呀我跟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死了我还可以照顾你,来世你想做畜牲做人,随便挑,全凭你一句话。”
生死关头,想要保命,只能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然而,屁用没有。姓呈的小弟弟像发了失心疯一样,举着拳头便冲将上来。
那一刻,我的心啊,万分冰凉。郁晚空啊郁晚空,你派个人来接我,居然还想要神老命。最让我生气的是,本神那点儿见不得光的老底儿你还全都告诉了旁人。
若咱俩有命活着相见,看老娘不把你撕个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