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冷沦放,他手里转动着一件法器,渐渐亮起的白光终于将这个黑黑的地方照亮起来。
“我们要躲到什么时候呀”
“快,他一会儿就走。”
“他不是为了追我们才来的”
“不是,他是为了完成一件事,只不过刚刚在乾坤台上我算错了时间,才碰巧跟他撞上。我们是闯进记忆的外来客,在他眼中就是敌人。”
“我知道,他看我们就像我们看苍蝇蚊子一样,总想一巴掌拍死,对不对”
这个比喻虽是不雅,却很贴切。
郁轩便拿我当个鬼孩子一样夸赞起来,“小机灵鬼。”
我抱着郁轩的脖子,看着远处那个前世的他,别说,这样比较还是有点儿像,只不过冷沦放的身形更高大些,但郁轩比他清秀俊俏。
凡人的每次转世都会改变容貌,如果把一个人的前世今生放到一起,当然无法断定二者为同一人,但在心轮中翻看记忆,无论穿越几世,都能瞬间找到前世的自己。就好像你进了一间挂着主人画像的房间,自然知道房主是谁。因此,当初在郁晚空的记忆里,我跑到他前世游蹿,虽然他俩相貌有别,但我还是能够辨认出冷沦放就是郁晚空的前世之身。
当那幽白的法光照在冷沦放严肃的脸上时,相似的神情让我想起了记忆中的冷沦放之死。
我好奇地问郁轩,“你前世是怎么死的”
“被烈烛所伤。”郁轩压低的声音会更加好听,挠得人耳根痒痒。
“你是被自己养的大蟒兽咬死的哈”我笑到一半,发现那个冷沦放又朝我们的方向瞄了一眼,便立刻把后一半嗤笑咽了回去,“难怪,见你死得鲜血淋漓,我还奇怪,堂堂一门宗主,如此风光的人去哪里折腾才会死得那般惨烈。”
“你见过我死”郁轩诧异问言。
“何止,你前世的前半生我都看了个遍。嘿嘿,冷沦宗主,是个有钱人,在人间想混得逍遥,还是要跟着你这样的金主。”
“所以,是你在我身上时,为我打开的心轮”
“不然呢,凭你个凡人的本事最多也就破个锁咒,开个天眼罢了,想要开启封住前世记忆的心门,那当然要本神出手才行。”
显摆完自己的本事,总会让我得意万分,郁轩就呆呆地听着我吹牛,该夸人的时候还会接上一句,“欢期,你真可爱。”
“可爱吧,我是可以爱的福神,不像冥君,人见人怕。既然可爱,那你就爱吧。”
我当时只顾着看冷沦放转弄法器,却不曾注意郁轩的眼睛一直长在我身上,也就在那个时候,他对我的守护之情里掺进了一丝杂念,我在人间的路也从此不再清净。
“他拿的是什么”我问言道。
“法器。”
“看起来是个圆形,倒是跟我的法器有些像。”
“不一样,你的法器是把扇子,他的是一支镖。”
“哪有镖是圆形的。”
“这是锦轮镖,合在一起是圆的,打出去分开就是尖的。”郁轩已经完全捡起了自己前世的记忆,连冷沦尊者的法器都一清二楚。
“啊,刚才追在屁股后面那道白光就是他打出来的。”
只见冷沦放把手中的锦轮镖抛向空中,所过之处托起一尾光束,眼前逐渐清晰的大殿倒是雄伟,应该就是芙蓉庄的浩岚殿。
在光落之时,空中亮起星星点点,好似那天上的星空被搬置到了殿中。星星们眨着眼睛,还好似煽着翅膀,会飞一般。
“他在干什么那些星星为什么像虫子一样会飞”
“本来就是虫子,这些是冷沦放养在锦轮镖里的萤虫,今天是开苑首日,他把这些灵虫释放到织术阁,用来存放所有织魂术方。”
“虫子又没有记忆,怎么存放”
“每一只萤虫记录一个法符,以不同的顺序组合,就会显现不同的术法咒语。”
再看冷沦放,也不知念了个什么心诀,半空中悬飞的虫虫们就汇聚到一起,排列组成了一段灵语符文。
“啊,我明白了,就像我喝酒,我睡觉,我喜欢你,用不同的字符拼凑起来,自然是表达不同的意思。他把织魂术的秘密藏在萤虫之中,既能很好的隐藏,又方便查阅,倒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我忽然灵机一动,“你说,如果把这些萤虫给我装在身上,你再教我些简单的心诀,这样冥君那些难记的法咒我不就全都会了。”
“这个萤虫解法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又是为我”
“谁让你是个不爱记法诵咒的懒孩子,我想破了脑袋,才找出这么个法子,怕被别人破解,还得是你自己亲手养大的萤虫,才会只听你一人之言。”
“有趣,那我要去哪里抓虫子,怎么养”我一时激动,又忘了控制声音。
“嘘,等他走了。”
“好。”我学着郁轩气若游丝地说道,“可是,这,心诀,也,不能,太复杂,否则,我还是,记不住”
“你还记得灵语符文吗”
“嗯元灵牌上的那个像画一样的符号”
“那是灵界文字,我用两年时间研究孩童的画,才创写出这样一套文字,大人看起来十分难解,但小孩子一看就懂。所以,你只要记住很简单的灵语符文,再通过萤虫就能掌握那些令人头疼的法咒。”
郁轩说到此处,原本打算一听一笑的我,却泛起阵阵心酸。他究竟为我做了多少呀,这样的情意,怕是要以身相许才能还得清吧。
“嗯,郁轩,下辈子,我送你轮回做个女人吧。”
“为什么”这一次他可能真没猜透神的心思。
“你做了女人,我就可以把你娶回家,报答你呀。”我认为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郁轩却一语打翻了我的道理,“不都是以身相许偿还恩情吗应该是你做女人才对吧。”
呃好像对哦,但是
“那可不行,我乃堂堂南殿福神,怎么能变成个娘里娘气的女人实在不行,我给你当儿子吧,反正找你这个有钱的爹也不亏。”
我想着,女人不行,就换个身份。
谁知,他却说,“那不用等到下辈子,你现在就可以报恩了。”
“不行,这辈子,咱俩是兄弟。”
“不喝酒便会光屁股的兄弟”
啊
郁晚空啊郁晚空,你这样揭本神老底儿是不想活了吗难道你不明白有些事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才能保命吗
“你才光屁股,你才光屁股,就算不喝酒,我也不会光屁股”
终于忍无可忍,我放开嗓门儿,动起手来,揪着郁轩的头发一顿揉搓。然而
冷沦放的锦轮镖也如期而至。
“别闹,别闹”
郁晚空一边要顾着我,一边又要躲那疾飞而来的法镖,发现自己记忆有人闯入的冷沦放已经闪身至眼前。
和自己对打,还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好在自己对自己十分熟悉,一抬手出什么招儿都了如指掌。但郁轩没有趁手的法器,对阵凶悍无比的冷沦放,再加上背着个确实累赘的我,能打个平手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们是要跟他一直打下去吗”
“你说呢。”
郁轩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但他陈述的事实还是让我有些内疚,毕竟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才招来的祸事。
“那我们出去再进来可不可以”
“不可以,不杀了他出不去。”
“啊”
这一刻,我彻彻底底后悔起来,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地玩儿,随便逗两句嘴,就沉不住气,我这心性可真成不了大事。
“欢期,你怕不怕”
郁晚空与冷沦放对战之间,插空问了一句。
“怕什么”
“把你抛出去,吸引那些法镖,我借机杀了他。”
“扔吧,不怕”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或许是太过相信郁轩,我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置身其中,往往不会在意事情的细枝末节,但郁轩把我扔出去这件事,后来却在冥君那里落下了口实。以我来看,讲的是相信与否,我信他不会让我受到伤害,但以冥君来看,却是他把算计用到了我身上。
不管怎样,在我和郁轩的配合下,那个记忆里的冷沦放终于死了。虽然不见血腥,亦明知是个复刻出来的假人,但死亡带来的永远都是沮丧与悲怆。
从记忆里出来,定吉宴还未结束,郁轩便哄着我睡了一个时辰,睡梦中我还在回味着兰屏苑里的一切,回味着一个凡人为我创造的一切。
入夜,我以为自己会枕着郁轩醒过来,却没想到
我居然被他抱在怀里
本神恢复到五岁的样子了就是那光屁股的样子
瞬间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一样,臊了一脸。
冥君看着我长大,昔川君待我如亲儿,在他们两个面前变成孩子模样,我是半点不会害羞,可郁轩不同,自打我被他看见之日起,就一直是喝酒后的大人样子,只有保持大人的姿态,我才能觉得自己和他平起平坐。原本就比人家笨了许多,若再矮上一截,岂不是颜面尽失,无地自容。
可是,眼下怎么办,已经被他看了个通透,于是,机智的我决定,继续
“醒都醒了,还要装睡。”
呃我捂着脸,实在不想让他看到我小时候牙还没长齐的样子。
“我觉得你应该学个术法,把自己全身都捂起来。”
伴随而来是一阵爽朗的笑声,他此刻有多开心,本神就有多郁闷。
“不许笑”
这简直是我下山以来遭遇最尴尬的一件事,酒呢我现在最想见到的是酒。当然,王后的胎身也行。总之,快给我找个能藏身的地儿,让神钻进去吧。
正在这时,更让人手足无措的事接踵而至。
冥君,来了
因为郁晚空封定了三九和八一,冥君想通过二人查看一下我是否乖乖听话,却不料战信发来无人接收,没有回应。
料想到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冥君便从小月山疾驰回来,一阵阴风气冲冲闯进荣欣宫。
正撞见我正和郁轩纠缠在一起,疯耍打闹。
“你快把眼睛闭上,不许看”
“把酒给我。”
冥君的眼神,怎么说呢,像极了丢孩子的娘,终于找到了人贩子,恨不能千刀万剐了偷孩子的贼。
我和郁轩的笑瞬间凝滞在冥君凶煞煞的眼神里。
“过来。”冥君只道出两个字就已经足够让我胆颤心惊了。
我翻身从郁轩背上下来,正要迈步走向冥君。
“欢期。”
郁轩握住我的手,起身挡在前面。
“明抢是吧。”冥君沉个脸说道。
“你可以问他,是喜欢跟着我还是跟着你。”
“放屁本君的人只能跟着本君。”
“虚伪。”郁轩骂人从来都是语汇丰富,简洁明了。
“你说什么”论嘴皮子,冥君哪里是郁晚空的对手。
“你压根儿就不敢问。”郁轩这句话说得很自信。
“哈,本君不敢,少在这里又使什么激将法算计本君,本君不屑与你个凡人争执。欢期过来”
最后这一嗓子,即便躲在郁轩背后,我还是吓得激灵灵抖了三下。
就这样,二人关于我的归属问题争吵了足足半个时辰,若非大美人赶来,我一定会被这两个比我还像孩子的大屁孩儿扯成两半。
话说,夹在他俩中间,无论做神还是做人,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