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把目光聚焦到饶溟笙身上,只有我三儿昔年怒狠狠地盯着染清珏。这下可热闹了,我也就随便一问,却没想到染清珏想嫁的人居然是寂乐。
这本宫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想,就感觉后背有人蹬了我一脚。准是冥君,除了他还能有谁,对寂乐他倒是偏心偏向,不就是想让本宫回绝这门亲事吗其实,就算冥君不提醒,我也绝不会看着寂乐苦等三千多年换来的幸福断送在别人手中。
“本宫向来尊重晚辈的意愿,既然你想嫁给溟笙,那本宫就当面问问他的意思,他若同意,本宫就立刻下旨”
“我不同意。”
饶溟笙这个直肠直性的还未等王后说完,就已经按捺不住,用四个字断然拒绝。
看吧,冥君,你就是多余操心,以饶溟笙的脾气,就算本宫强行赐婚,他也能翻天覆地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不过,饶溟笙的反应却让清珏郡主有些下不来台,当着众人的面,还都是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平辈兄长,再加上染霁云那个大嘴巴,定能把此事传扬开来。不行,我好歹也得让郡主捡回点儿颜面。
“那什么,郡主呀,自打你入京以来,一直是澈儿在照扶于你,莫不如本宫把你许给澈儿如何论才貌我儿若属第二,可是无人敢称第一,呀。”
此话一出,我后背上又挨了一脚,哈,就知道你会不乐意,气你个小鬼精。
昔川君打死也想不到我会忽然调转话锋,把矛头指向他,一口酒没咽利索,被呛得咳嗽起来,坐在一旁的染南回赶紧给大哥捶起后背。
见染清珏沉着脸没说话,我便继续说道,“看样子,郡主是没瞧上我们家澈儿,那你看这在场的”
我扫视了一圈儿,染南回还是不要招惹了,免得又结下梁子。染霁云花天酒地,人尽皆知,当然不行。沈惊秋,虽然性子温和,但我跟他不熟,不好乱开玩笑。
最后,就剩下一个郁晚空,好吧,就他了。
“郁轩啊,后天就是你大婚之日,反正媳妇还没娶到家,现在想换人也来得及。你看看,这琮郡主和秦姑娘,你更心怡哪个,姑母还可以给你重新做主。”
在秦家老女人面前折掉的颜面当然要找补回来。我直勾勾盯着秦洛虞,等着看她脸上的阴晴变幻。
“全凭姑母安排。”
郁晚空这人精果然深奸巨滑,一句两边都不得罪的话就把难题抛回给我,宴会的场面再度尴尬起来。不过,我和他对坐而视,倒乐在其中,我抿着酒偷乐,郁轩则微微翘着嘴角,偷偷向我眨了下眼睛。
我是孩子,他则像个孩子,我们俩就只会制造问题,却不解决问题。
不得已,还得我大儿来收场。借故院中红梅开得正盛,昔川君便让三弟邀着众人去院中赏梅,这才打破被我和郁轩联手制造起来的僵局。
之后,染昔年吵着要去吃鱼生粥,我这才想起今天初十,正赶上那家每月只开一次,一次卖出一个月流水的粥铺出摊的日子。
“一个破粥还有你哥哥我做的山珍海味好吃我看你就是日子过得太好,都分不清好坏了。”染霁云被小三爷扯着往外走,却挂着满嘴牢骚,对其赞赏粥摊的事老大不乐意。
大家各自散了,昔川故意安排秦洛虞和沈惊秋把染清珏送回小月山,郁轩被他留了下来。
我呢,则被小金冥君一脚一脚蹬回了荣欣宫。
关于当晚忘川阁里发生的事,我无从得知,但后来在记忆中得见,我还是颇为感动,昔川君待我如同冥君,又胜过冥君,应该说他懂得如何把事情暗中化解,而不是像冥君那样强行阻拦,却事得其反。
“郁轩,兰屏苑因你而起,但那已是前尘,无论到什么时候,这辈子我信你。你应该比我清楚,鸿蒙灵界的事还没完,因为相信,对于你现在所知其详,我一直未加追问。冥君虽表面对你横加指责,但也是因为相信你,才放手让你去查。可有一件,牵扯到欢期,我就不得不问,这件事你必须跟我实话实话,不许有半点隐瞒。”
郁晚空低着头,不言不语,只顾喝着杯里的残酒。
昔川君义正言辞,继续说道,“你能找到欢期可是用了我教你的心动之法”
“是。”郁晚空答得短而有力。
“那欢期就是你累世寻找之人,也是你拼了性命都要守护的人。”昔川君看似质问的言语却充满了肯定,因为他知道以郁轩的本事心动之法绝对不会出错。
“是。”
此刻的郁轩一定心情沉重,说话不加解释便意味着他很不开心。
“那你娶别的女人,是想对不起欢期,还是在拿自己作赌你可知道,这样做害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我会把握好分寸。”
“分寸什么分寸,是在一个你爱的和一个爱你的人之间左右逢源的分寸吗你不喜欢秦姑娘,却非要娶她,不要说什么迫不得已,欢期现在是个孩子,但他早晚有一天会长大。”昔川君的话责备中透着关切,“郁轩,欢期不同旁人,他是冥君封的福神,可以永世不入轮回,他会永远记得所有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发生过的事。你这辈子找到他,若对不起他,让他厌你弃你,你认为自己下辈子还有机会吗你难道想让自己往后的生生世世都在悔恨中渡过吗”
“快活一天是一天呗。”
郁晚空带着冷沦放的矜傲并未把这些话放在眼里,却因此激怒了一向平静和气的大王子。
“你想快活没人管得了,但是欢期”
“是冥君怕吵不过我,才让你来当说客的吧。”他又抿起一个全不在意的笑,随口一说便能堵得旁人顿口词穷。
缓了好一阵子,昔川才压下火气,继续说道,“冥君看你满心满腹皆是算计,我一直认为那是你的聪明智慧。如今看你这般态度,便是早就打定了主意。我多说无意,只有一样,你还是不要再见欢期了,他不该被搅到你的混乱生活中。你现在跟他走得越近,以后他受的伤就会越重。”
郁晚空放下酒杯,才正眼看向昔川,“你什么时候给冥君做起了仆从。我见不见欢期,那也要问他想不想见我,他是独立的人,不是受冥君摆布的棋子。”
恰在此时,话音未落,冥君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不是棋子,也用不着你来摆布”他怒气冲冲在二人面前现出真身,一看就是来找架的气势,“郁晚空,本君留着你并非怕你,而是念在欢期对你一片赤诚,不想他伤心难过。”
“不想欢期难过,你就不该对他喜欢谁还指手划脚”
这俩人一见面,必会吵架。不过,冥君此次倒是抓到了郁轩的短处,寥寥几句就将他怼了回去。
“本君不指手划脚,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把他扔出去做挡箭牌,你对得起他对你的信任吗欢期在本君心里是舍不得看他伤了一分一毫的亲人,而在你心里又算是什么,冷沦放的箭靶子吗”
冥君的怒气喷射得整个梅香寒澈都震颤起来,昨晚我和大王子的言谈被他一字不落听了进去。送我回荣欣宫后,他还偷偷拿走了郁轩送我的手镯。
满目火气喷射出来,他把这刚刚被我赐了名字的青渊,重重摔在地上。裹在外面的玉脂碎了一地,里面的青羽被风吹起,飘飞到郁轩眼前。
昔川说了那么多,郁晚空都全然不放在心上,可冥君这一句“冷沦放的箭靶子”却狠狠戳进他心里。
他满目伤情地拈住这根青蓝翠羽,仿佛自己攒了几世的心心念念,全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郁晚空未再言语,揣着冥君眼中的冷心冷肺离开了忘川阁。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所聚那遥不可及的情念已经烧到了胸口。
这件事对郁轩触动很大,以至于后来,无论再遇到任何困难,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自作主张地扛着,对我从来都是躲避或者善意的谎言。在我身上,他彻底改变了商人钱物置换的姿态,对我的好,再不会附加任何条件。
十二月十一,是郁晚空大婚前的入福日,终于轮到我这个身为王后的福神大显身手了。
清早,神河府礼行司的官员便来接我去三圣宫祈请福神像。三九和八一被我留在宫里,也不是去多远的地方办多大的事儿,你们两个就等着本宫回来吧。
自己祈请自己的画像,倒是件有趣的事。全程下来,也不算繁复,无非就是从福神殿接引一张喜气洋洋的福神像,亲手端持,一路拜到十方殿。
虽然,我经常与冥君见面,对他的容貌再熟悉不过,但是,当十方殿里的冥君神像轰然跃入眼帘时,我还是又惊又喜,向后退了三步,想离得远些,看得全面些。
这,也太壮丽了我实在找不到其他词藻来形容眼前的景象和此刻的心情。这种感觉,只有陪在冥君几百年,只有亲眼看见这立起的神像,方能体会到那人间的王子究竟为死神做了什么。
那一刻,我这个局外人感动得热泪盈眶,直到被礼行司官员唤了数声,才回过神来。
“娘娘,请福是不能后退的,不吉利。”
没想到,我后退这几步还被诟病了一番。
“有什么不吉利的,倒着走,福才能到”
我心中暗自鄙薄这些个无知的凡人,却不想这一句“福倒了”在日后却成了人间最是盛行的俚语。以至于节庆之日,人们家家张贴福神像居然也要倒着贴,便以此来寓意“福到了”。
不得不说凡人的日子太苦涩了,每个人都喜欢在自作多情中找些安慰。
“王后娘娘,请福完毕,您随我从左路出三圣宫,这便前往郁府送福。”
“普通百姓办礼,你们也要挨家挨户跟着请福”
“当然不是,这不是郁大人的婚事嘛,只有司言以上官员及王族的婚礼,我们礼行司才会全全负责操办。王后娘娘今日请福颇为顺利,想来这福神像送到郁府,日后新夫人定会早早为郁家添丁增口啊。”
此前听缠儿讲过,本神的画像就是用来给新婚夫妇压床的。大婚当晚,被媒人送入新郎府上的福神像要由家中长辈亲自张贴在新人房间的门上,入洞房之前,再由新婚夫妇一同摘下贴到床头帐前,辗转几手才算彻底完成入福之礼。
这其中寓意,当然就是早生贵子。说白了就是让本神亲眼看着全天下的夫妻行房造娃,最好都能造出像本神一样可爱的娃娃。
嗨,对于这个礼俗,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能说看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