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克里斯从未想过这些, 或者说在他的程序里，从来没写过关于人类死亡的概念，他只知道如果洛死亡, 他将再也见不到面前的青年。克里斯缓慢的眨眼, 透着绿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洛, 展露出些莫名的单纯和无知“什么是死亡”

    “死亡就是永别。”洛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样的名词, 说出的话语也有些艰难晦涩起来，“我的会深埋地下，但我的灵魂会抵达天堂。”

    “上帝所在的地方。”克里斯知道天堂是哪。

    “没错。”

    “那我死后会到天堂吗”机器人继续询问。他单膝跪在地上, 探究的看着青年。

    洛张了张口, 突然间不知怎么回答, 良久，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下嘴唇，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或许吧。”

    “但我不会死。”克里斯紧接着说道,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面无表情, “我只会被销毁, 就像今天见到的那样。”

    “克里斯”洛皱紧了眉头, 试探着询问，“你在想些什么”

    “今天晚餐想吃什么”克里斯突然间问到, 他勾起嘴角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绿色的眼睛里毫无情绪，之前的无知与好奇也荡然无存。

    洛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凑近了克里斯捧着对方的脸，探究的看着机器人的眼睛，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克里斯, 告诉我。”

    “需要我的帮助吗洛，红茶凉了。”克里斯并不回答青年的问题，他端起茶杯感受了下温度，“我重新为您泡一杯。”

    洛呆坐在沙发上看着走进厨房的机器人，觉得恐怕是自己想多了，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今天还是太累了，左手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刚才他穿着长袖遮掩着，倒是没被别人发现。

    此时洛再看去，发现白色的纱布上已经渗透出鲜红的血迹，他有些烦躁的啧了一声，倒在沙发上，手背遮着眼睛，又想到了在机器垃圾场所见的暴乱。

    机器人，也会死去吗

    等克里斯重新端上温热的红茶来到客厅时，青年早就陷入了沉睡，他无知无觉的紧闭着双眼，漂亮精致的脸庞就像绘本里所描述的天使。机器人停留在原地，脑袋歪了歪，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快他将茶杯轻轻放在了茶几上，进卧室抱了一床毛毯来，温柔的盖在洛的身上。

    正当他准备自行休眠的时候，克里斯的手被洛紧紧的抓住，他抬头看着依旧沉睡的青年，继而将视线移到了两人相触的双手，静静地蹲坐在地上，注视着洛的睡颜。

    他在思考什么克里斯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职责，保护面前的人不受到任何伤害。

    但这是他所想要的吗克里斯也不知道，程序设定他不能伤害任何人。

    很奇怪，克里斯的手轻轻收紧，更加紧密的和洛贴合在一起，他微微倾身好奇的看着洛因为做梦而眼皮下无意识的滚动，睫毛轻颤似乎做了不太好的梦。

    克里斯愈发凑近了青年，慢慢的，他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胸口，温柔的、没有任何重量的倾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然后他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洛一觉睡到了午夜，等他缓慢睁开双眼的时候，看见了一片黑暗，他的手中还握着什么，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呼唤着“克里斯”

    “我在。”一直静坐在地板上的机器人很快给了回应，在黑暗中幽绿色的眼睛显得有些令人恐惧，但洛却莫名安心，他舒了口气，“我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什么梦”克里斯温和的问到。

    “梦见了战争很奇怪。”洛晃了晃脑袋，松开克里斯的手坐了起来，沉浸在噩梦中的他没有注意到克里斯的愣神，机器人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良久合上了拳头，依旧如往常一般静静地注视着他。

    “需要回卧室继续睡觉吗”克里斯没有询问梦境的内容，他关切的站起身将毛毯搭在青年的后背上，避免对方着凉。

    “不用了，我现在头很胀。”洛轻声说道，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我去工作室待一会儿，不用管我。”

    “好的。”

    克里斯静静的注视着青年进了工作室，门从里面被反锁了，此时，他才打开客厅的灯，看着茶几上再次凉掉的第二杯红茶，状态平常的将茶杯收好走进厨房，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忙着将红茶倒掉，反而凑近了嘴唇，如同洛之前的动作一般微微抿了一口，但很快他就吐了出来。

    机器人是不能吃喝人类食物的，即使他们被安装了感知器，人类的食物对他们而言也如同毒药。

    一如往常，克里斯坐在客厅的角落，从腰后抽出电线为自己充电，他闭上眼开始休眠。

    工作室里杂乱无章甚至比大学里的实验室还要过分，各种资料文件、电线电路混为一谈，洛紧盯着电脑显示屏上的那一串代码，莫名的想到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拿出今天收到的来自赫尔曼的名片，他总觉得有大事将要发生，风雨欲来。

    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脑袋，梦境里的战争却如此真实。

    他拿起工具开始制作着什么，作为木恩大学人工智能专业的优秀生，他自然在各方面能力都极强，天色微微露白的时候，洛启动了开关，一个简易的机械狗在地板上蹦蹦跳跳，裸露的铁板和电路让它活跃的蹭着洛的裤腿，就像真实的狗一样，只不过是铁做的，而且身上没有毛。

    洛外头看着机械狗，他将那串代码输入了程序，可显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它只是根据程序而行动的小狗。

    青年打了个呵欠，黑眼圈有些加重，他打开锁走出门，机器狗跟在身后一直粘着人类。

    “这是您制作的吗”克里斯问到，他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围着围裙挂着温和的微笑，倒真像是一明家庭主夫，“它叫什么名字”他看上去对机器狗很感兴趣。

    “不知道。”洛耸耸肩，坐在餐桌上，“你想叫它什么”

    克里斯愣在原地，眼中透出些疑惑来，作为机器人他当然没有资格去给主人的所有物命名，这不是他的权力也并非他的职责，但克里斯还是在停顿一瞬后说道“卡尔。”

    洛停下动作，他的手指颤了颤，状似无意的问到“为什么叫卡尔”

    “不知道。”克里斯摇头，接着说出了让洛几乎兴奋到睡不着的话语

    “我喜欢这个名字。”

    “喜欢”洛在嘴里小声嘟哝着，接着抬眼看向克里斯，“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但机器人却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那个名字”青年继续追问。

    机器人又摇头，他的表情有些困惑。

    “没关系。”洛勾起嘴角笑了笑，“你会知道的。”

    那天的暴乱再次被压下，摘星城内除了一些有关系的贵族外，无人知道原来机器人也会杀人，他们时刻生活在危险当中。

    洛倒是不怕，即使克里斯已经表现的很奇怪，他曾旁敲侧击尼瑞克询问艾布纳的情况，得到的回答却大相径庭，那位家用机器人并没有展现出获得情感的天赋，依旧忙忙碌碌尽职尽责。

    青年看着终端发来的消息，余光瞟到了正在和卡尔玩接球游戏的克里斯，从那天起，这位机器人似乎更多了自我意识，偶尔洛会看见他仰望着黑色的天空眼中满是向往，但问他在想着什么，机器人却总是摆出疑惑的表情，左右而言其他。

    他在自我进化。

    只不过就连克里斯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速度很快，快到洛都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样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家伙。

    “克里斯，我想给你看几张照片，你能形容一下自己的感觉吗”青年坐在克里斯的面前，微笑着举起平板。

    机器人缓慢的眨眼，接着点头，他将球扔到了地上，任卡尔自由的破坏。

    “很好。”洛点点头，开始滑动第一张照片，大片的红色组建而成的构图，上面是鲜血死亡和罪恶，克里斯平静的注视着这幅画面，面无表情。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波动，洛皱了皱眉继续滑动，第二张是人类新生儿，笑的开心而愉悦，机器人依旧一副平淡，第三张是被毁坏的旧款机器，他被随意抛弃在焚烧厂，肢体分解满是脏泥。

    克里斯依旧面无表情，正当洛要滑过的时候，他开口道“我会变成那样吗”

    “不会。”洛挑眉，笑着说，“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被这样对待，放心。”

    “我没有害怕。”克里斯说道，他接过平板，仔细的看着图片里的机器人，“我觉得他很可怜。”

    “为什么”

    “被随意的抛弃。”克里斯冷静的说，“直到最后时刻还相信着人类。”

    “他没有自我意识。”洛出声解释道，“人类对他的所作所为造成不了任何来自情感的伤害。”

    “会有的。”克里斯注视的洛的眼睛，“我会有。”

    青年一下子愣住了，他突然间怀疑自己是否应该继续推动克里斯自我自我意识的发展如果这样

    “你讨厌人类吗”

    克里斯没有回答，他垂眼滑动着图片，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感受，直到最后一张，洛的照片。

    青年看到屏幕上的照片有些无措，他忘记将这张照片删除了

    “这个就不用管了，我忘记删了。”

    “我不会讨厌你。”克里斯低声说道，算是回答了洛刚才的问题。

    青年罕见的愣住，他眨眨眼看着克里斯，接过对方递来的平板。

    “我也做了一个梦。”克里斯平静的说道，机器人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梦见了战争。”

    “什么战争”

    克里斯与洛对视，神情冷漠“机器人与人类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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