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高专校长室。

    禅院直毘人和乐岩寺嘉伸面对而坐，门口是站姿板正的三轮霞。

    “在哪里可以看到人心最阴暗的样子”禅院直毘人醉醺醺的，眯了眯眼才看清后面的答句“在忏悔室，在神的面前，信徒将袒露罪行。”

    直毘人念完大笑，说道“乐岩寺，你还是老样子喜欢这些西洋玩意。”

    三轮霞呆呆地想，禅院家主真是朝气蓬勃。

    无怪她用词不当，实在是与京都高专校长相比，精神矍铄直毘人可以改为朝气蓬勃直毘人。

    三轮霞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不好意思地道了句“失礼”。

    乐岩寺嘉伸不答话，十分符合其暮气沉沉的气场。

    直毘人捻了捻小胡子“去年百鬼夜行事件后，原盘星教的诅咒师四散离开，不肯解散的信徒由你负责安置。禅院甚尔是个不安定因素，伏黑惠也太年轻。你担心甚尔挑起祸端，打算用这些狂信徒试探伏黑惠”

    乐岩寺咳嗽一声“如果伏黑惠叛逃，就督促五条悟去杀他。连上夏油杰那次，两次都是因为盘星教，五条悟也不会起疑心。”

    咦五条悟三轮霞精神一振，竖起耳朵听。

    乐岩寺嘉伸呷了一口茶“咒术界全靠传承千年的规则，才能保持今天的稳定局面。年轻人不直面人心险恶，就不知道珍惜。”

    “如果伏黑惠不叛逃，”乐岩寺冷哼，“那就算他特级咒术师名至实归，老夫明天去通过评级审批。”

    半小时后，三轮霞僵硬地离开校长室。

    校长似乎想对付五条悟的养子，三轮霞代入了一下自家弟弟妹妹，噫、好可怕。

    要联系五条悟吗还没等三轮霞纠结利害，她突然想到，她根本不知道偶像的联系方式啊啊

    三轮霞宽面条泪，今天又是没用的三轮呢

    盘星教

    真依提醒之后，伏黑惠茫然一瞬，然后反应过来，有人想利用盘星教对付他。大概率是总监部，去年百鬼夜行事件后，盘星教由咒术界官方部门进行扫尾。

    正经思路持续了不到一秒，伏黑惠黑线忙于组织小白脸表演赛的教派，能怎么对付他呢

    乐岩寺寄予厚望的小白脸教，此刻正在封闭的集会会场内上窜下跳。

    魔虚罗出现后，首当其冲抡了一拳禅院扇。

    因为目的是伪装特级咒灵，魔虚罗的攻击对象是按对魔虚罗的关注度设置的。要说在场禅院中谁对魔虚罗执念最深，禅院扇毋庸置疑排第一。其余禅院姑且不提，直哉看到魔虚罗的脑回路转的飞快，直接跳转到甚尔频道。

    禅院扇越关注魔虚罗，魔虚罗越揪着他一直打，力求让人说不出话。

    一开始，听到有人喊特级咒灵，普通人也好，咒术师也好，都一窝蜂地往外冲。

    突然听到一声大喊“甚尔君”是直哉。

    经直哉提醒，小白脸教教众立刻不跑了，全部停下来围观禅院扇被揍。

    是他们认定的教主教主也在会场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所谓的特级咒灵其实是教主的式神。

    盘星教不肯解散的教众，本来就是信仰狂热到扭曲的一批人，区区生命危险，根本阻挡不了教众看神迹的心愿。尤其，他们根本看不到咒灵，只看到禅院扇被打得飞来飞去，对特级咒灵的强度没一点概念。

    怕啥特级咒灵小白脸教教主是特级咒术师哎揍个特级咒灵不是手到擒来

    信徒高喊“教主，求您垂怜祓除特级咒灵这个人快被打死了”

    伏黑惠根本不知道教主在叫谁，当然也没理，继续和真依沟通。

    信徒没等到回应，立刻反思“教主英明这个人肯定是个该死的混蛋死得好”

    什么死得好他没下打死人的指令啊这下伏黑惠不能继续无视了，只好从拐角走出来看情况，顺带停止魔虚罗的动作。

    禅院真依神色变幻，将枪别回腰间，说“走吧，先回高专。”她也不是非要在别人面前开枪。

    走出拐角，当看到一圈徒精神亢奋地将一个倒地的老头围在中间时，伏黑惠的第一反应是碰瓷。

    啊思路完全被甚尔同化了。

    伏黑惠摇摇头，试图找回常识人的思路。

    此时，面朝下半死的禅院扇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真依，回光返照似的大声喊

    “哈哈哈哈好真依，为了你姐姐去死吧也省了我动手”

    禅院扇看着真依的枪口方向，察觉真依的意图后兴奋非常，好像看到不远的将来，完全体天与咒缚的真希成为家主，他作为父亲可以代为掌控禅院家。

    还真是碰瓷。

    信徒用极为虔诚的目光看着血腥的一幕，目光迟滞而充满信仰。

    用阅读理解般的思考回路，伏黑惠终于勉强t到一点总监部的想法。

    排除乌龙般的喜剧成分，这些信徒不分对错的行为的确符合乐岩寺想让伏黑惠感受的人心险恶。

    要不要意思意思精神崩溃一下下

    伏黑惠扶额，只是这种程度，他才不会无法接受。

    忽然，一阵刀鞘摩擦地面的尖锐钝响灌入耳中。

    哧哧的声音不似刀锋清亮，那竟然是一个空刀鞘。

    禅院扇用空刀鞘支起身体，一小截断刃连着刀柄掉在一旁，他用的依然是甚尔调伏仪式那天毁坏的旧刀。

    买不起新刀吗伏黑惠想，然后很快否定禅院家的构筑术式可以制作咒具，禅院扇可能没钱，但不会没咒具。

    除非禅院扇根本顾不上想咒具的事。

    天与咒缚。真希。家主之位。调伏仪式之后，禅院扇满脑子都是这些。

    神明待他不薄，让他在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还有机会登顶禅院他的女儿真希，只要她成为完全体天与咒缚，这一切就能实现

    为此，必须杀了真依。

    禅院扇疯了似的大喊，不、他确实疯了，存款即将告罄，请来的杀手没派上用场，眼看掌控禅院家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现在发觉真依有自杀的意图，他怎么能放过呢

    “你去死，是大义天与咒缚既然是神赐的优秀天赋，你的存在对真希来说就是诅咒啊如果没有你，真希就能成为第二个甚尔我就能成为禅院家主”

    信徒听到禅院扇所谓的“第二个甚尔”，木偶似的动作起来，刚才指向禅院扇的矛头，眨眼间对准真依。他们与禅院扇站在一起，狂热的情怀令他们陶醉的鼓掌

    “去死”信徒一同朝真依大喊。

    周围都是催促真依开枪的呼声。

    直哉皱了皱眉，恶劣地笑了“你是那种听话的女人吗怎么不见你站在我身后”他指了指身后三步的位置，说着劝和的话，仍然显得十足欠揍。

    真依想，啊、家主家的傻儿子，直哉还是老样子，一边嘴臭得要死一边傻得可爱，没看到父亲的脸色发青吗她的父亲，竟然担心她因为直哉的激将放弃开枪。

    禅院扇用隐含几分惶恐的声音怒喊“真依，不要管直哉。你姐姐要靠你洗刷耻辱的天赋你是为大义而死”

    去死听话大义真是些傲慢到恶心的揣测。起源弹只会破坏咒力源，并不会导致死亡，她开枪不是为了被人称赞听话，不是为了大义，而是为了与真希一起活下去。

    但这些理由，不需要说给任何人听。

    父亲看向她的眼神惶恐，生怕她不开枪似的。

    呵，还开枪吗当然开，现在就开。这样盛大的送别会，一生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次。

    只要能够保护真希就够了，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

    她最擅长忍耐了。

    禅院真依忽然妩媚地一笑，抬手拢了拢耳后的发丝，随口附和“我确实听话。”

    空气都被“去死”的声音充盈，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想看到真希呐。那就如同得知她所做的一切不是白费。

    真依再次拉开枪栓，棕红的眼睛看向伏黑惠。

    “真希拜托你们来保护我她怎么不来怕耽误训练哈哈、算了。”

    特级咒术师算什么纯粹的力量挽救不了双子的命运。

    “放心，我不会死。”用失去咒力换取真希的天赋这件事，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眼前的场面中，父亲渴望杀死女儿以谋取权力，信徒自诩大义叫嚣杀人。

    多变的、可怕的人心，这才是乐岩寺想让伏黑惠看到的东西。

    甚尔那天的行为，多少触及了上层的底线。何况甚尔曾经是声名在外的术师杀手，也就是说，约等于诅咒师。但伏黑惠一直以来都言行规范，甚尔的行为如果细究也属无心。上层便想用盘星教教徒不加掩饰的恶意，逼迫伏黑惠做出更加明确的表态。

    如果叛逃，及早解决尚未长成的特级诅咒师；如果不叛逃，再讨论甚尔回归的事。

    沸反盈天的会场令人心头发冷，伏黑惠几乎立刻想通上层的算计。

    甚尔提议用魔虚罗假扮咒灵时，有大概料想到了现在的情况，让场面滑稽一点，滑稽到严肃不起来的程度。即使禅院闹事信徒发疯，也要让他笑出来。

    伏黑惠抬头与动作静止的魔虚罗相对，下颌线勾出锋锐的弧度。肌肉虬结的魔神如一尊巍峨的雕塑，阴影将忘我叫嚣的人群笼罩住。并不好笑。

    这就是甚尔没料到的情况了。不，甚尔应该想到了。但甚尔大概顾及到他的道德感，采用了并不擅长的迂回方式。

    甚尔真的很喜欢看他笑呢。

    伏黑惠叹了口气，眼前的场景并不好笑，心情却维持在平静状态。

    “等等。”伏黑惠再次钳住枪口。

    冷静的、低沉的声音，落在混乱的会场中如同投石入湖，嘈杂的声音却骤然停止。

    因为这些愚昧的，令人恶心的信仰，是信徒供奉给他的东西。

    伏黑惠神色冷淡，幽蓝的眼睛却隐含笑意，习惯性抬手比了个oney手势，朝真依说道“你误会了，甚尔保护你是收费的。”

    真依懵逼，酝酿的悲壮情绪瞬间接不上了。

    “真希前辈雇佣甚尔的报酬，你知道是什么吗”

    伏黑惠解释“是咒具。”

    真依瞳孔紧缩，对必须依靠咒具祓除咒灵的天与咒缚来说，真希放弃咒具无异于放弃成为禅院家主。

    “高专退学手续很繁琐，还有未来规划，应付禅院之类的事。稍微等等她吧。”

    持枪的手缓缓松开，枪托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人心险恶。但他不需要理解恶，他只需要记得善就够了。

    “太消极了，惠。”五条悟得知他写遗嘱的事，曾不满地抱怨。

    伏黑惠当时嗯了一声，没有解释。

    平时想清楚糟糕的事，这种时候才能坚定地做出选择。

    他可从来不会对现实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不平等地拯救他人，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

    2018年5月16日，特级咒术师伏黑惠，评级审批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