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道袍软了下来,跌在地上,齐长青弯下腰拾起衣服,看见衣服后面贴的那张符。
笔锋遒劲,行笔流畅,跟师父的字有八分像。
那一刻,齐长青本来止住的泪再次落了下来。
他看着远处的女孩以极快的速度走到他近前,看见她那张稚嫩的脸。
“小师兄,我叫齐长生,师父的小徒弟。”
齐长生的第一句话就让齐长青了解了一切。
跟齐柏首不一样的是,齐长青本身知道的更多。他知道自己是被丢弃在道观门口的,是跟师父姓的,按照齐家族谱的辈分,起的“长青”。她说她叫齐长生,她会师父的术法,她的字迹也跟师父一样。
她就是自己的小师妹。
齐长青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她的个子近一米七,跟柏首差不多高,在这个年龄里算是很高了。激动跟喜悦让齐长青哆嗦着唇,犹豫了半晌才问出话来。“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看着面前那双充满喜悦跟希冀的目光,齐长生心里也是一颤,似乎想起那个临死前依旧忘不了自己三个徒弟的老人。
“师父去了,十六年前就去了。”
齐长青一怔,随即就有些不可置信,“那你”
齐长生不得不再次表明自己的年纪。
一时间倒是无话。
齐长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齐长青这些年经历了太多,一时间什么都想问,又一时间什么都问不出来。突然,他看见自己怀里的衣服,再看向齐长生说“这道袍”他记得是在家里的。
两个拖油瓶终于赶了过来,离的老远齐柏首就看见了父亲,跟齐长生不同的是她不知道父亲跑到这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齐长青之前的打算到底有多么危险。她从山坡上跑下去,站在齐长青旁边看那件道袍,之前还会飘会动的衣服现在正躺在父亲的臂弯里。
因为这里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齐长生带着三个人从山里出来,又打车回到棚户区。
老城区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差,更别说是棚户区了,齐柏首经常听见隔壁或者对街传来的夫妻对骂声,打孩子的声音,以及小孩的哭喊声,甚至有时候还能听见邻
居夫妻间的情话,以及做羞羞事时女人的叫喊声。
所以齐柏首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家说事,更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被人听了去。
这个时候找个隔音效果好的,或者空旷无人的地方说更好吧
张超从一开始就知道齐长生不远千里奔赴东南是找人的,现在人也找到了,从理论上来说是要叙叙家常的。
他也很想听,倒不是因为他八挂,而是因为齐长生太神秘了。这份神秘让任何一个跟她有过接触的人都想更深一步的了解她,想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的经历。
但张超也不是一根筋的,不知时务的人,人家师兄妹谈事,他一个外人怎么都不好意思插一腿,于是就自告奋勇留在前面看店。
其实店根本就没开,只不过是个说辞罢了。
穿过小小的院子,路过院子里那口井的时候齐长生还多看了一眼,然后进了后屋。
后屋不大,被隔开成卧室卫生间,还有一个只能放下一张小矮桌的小客厅。齐长生把木门关上,屋子里顿时黑了下来。
齐柏首打开了灯。灯是白炽灯,颤巍巍地挂在半空,散发着昏黄的光,齐长生找过小板凳坐下,当着齐长青的面画符。
下笔流畅犹如游龙,一勾一画之间完成一张隔音符。
齐长生用食指跟中指夹住符往门上一甩,那张符居然就沾在了门上,同时有一道常人看不见的透明光罩以符文为,笼罩了整个房间。
齐长生刚贴好符,转过身就看见齐长青准备跪下,齐柏首在旁边急的大喊一声“爸”
“师兄”齐长生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师兄,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疑惑,不知道师兄到底怎么了。
齐长青还是执意跪下,不过他没想到这个师妹的力气这么大,任由他用尽力气,身体都没再往下沉一点,反而被她扶了起来,后来更是拿过一个板凳扶了他坐下。
随后齐长生坐在他对面。
看着面前自称是自己师妹的女孩,齐长青心里燃起了希冀。他嚅动了嘴唇,似乎在思考到底要怎么把话说出口。
“师妹,师兄求你一件事”,齐长青的目光从齐长生身上移到女儿身上,苍老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他再看向齐长生,声音缓
慢低沉。“师兄没本事,学不到师父万分之一的本领,现在我女儿更是”
“快死了是吧”,齐长生看了一眼齐柏首,看见她额间的黑气越发浓郁。
本来齐长生还在好奇,理论上来说师兄学了一丁点的术法,也不该如此穷困,居然需要师侄外出骗钱为生。
直到她进入后屋。
后屋有两间卧室,其中一间明显与另一间不同,齐长生能感觉到从那间屋子里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气息。
齐长青没本事救女儿,只能省吃俭用花钱买别人的符。外面骗子虽然多,但他也是跟大师学过的,多少有点眼力劲,倒不至于买到假货。他用尽积蓄买了各种护身符转运符,以及一些大师开过光的法器,把家布置的固若金汤,又把齐柏首留在身边,想让她平安度过今年。
“爸”齐柏首有些不可置信,她想起早上看见齐长生的时候,她被师叔定在原地,这个便宜师叔说她快死了。齐柏首肯定不信的,那会儿她甚至觉得齐长生在咒她,但是现在看一眼父亲的反应,神经再大条的人都意识到不对劲。
齐长青看着女儿,十分沉重的点点头。
“都怪爸没本事”齐长青看向齐长生,心里多少是期盼的,“师妹,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齐长生叹了口气,想到师父临死前的那一卦。
“师父临死前,用剩下的那只眼睛卜了最后一卦,算出你过的不好,也算出师侄十六年后的这一劫,所以才让我来找你们。”齐长生偏过头看师兄,神态间多了些小女孩的俏皮。“其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到去龙脉解这一劫的,你算出什么来了”
“西南以南,九死一生。西南,正是南皇陵所在。”
“师兄,西南以南,在最南的地方,那可是苍龙山啊。”
“”
齐长青倒是没想到,简单的一卦居然还有另一种说法。他只知道龙脉聚集一地的气运,龙穴更是其中的精华,能进龙穴洗涤一次,可解百病万难。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齐长生才猜出来师兄所想,算出来他具体位置,让师兄妹二人可以相遇。
倒也是应了那句“西南以南,九死一生。”
齐柏首坐在一旁听了半晌,才琢磨出齐长生上一句
话的意思,满是疑惑的她问出声说“师师公用一只眼睛算了我,另一只眼睛呢”
闻言齐长生看了她一眼,本来清澈沉静的眸子里染上了些许齐柏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只有这个时候,齐长生稚嫩的脸上带上了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以及哀恸。
“他算了我。”
随后齐柏首就听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的前半段她听父亲说过,但是后面的,就连齐长青也不知道。
“1966年八月,除四旧的火烧到清平观,那些人砸了三清像,烧了祖传道法秘书,毁了传承百年的捉鬼的法器。道观没了,镇压在风水井下的恶蛟跑了,法器坏了,封在法器里的大鬼也逃了。师父跟三个师兄被关进牛棚,最后师徒四人分开。跑了的大鬼回来寻仇,师父没了法器对付的十分困难,他害怕还有更多的大鬼甚至那条恶蛟回来报仇,就只能进城投奔同门师兄。谁知道师兄早就变了,他给达官贵人算命,布风水局,点阴宅,不仅逃过了除四旧,还混的风生水起。”
“等师父找到他的时候,他惦记上师父寻龙点穴,养蛟化龙的本事。他把师父带到苍龙山,打断他一条腿,让人抬着他去点龙穴,只不过被师父逃了。师父逃亡路上捡到了我,后来带我在苍龙山里住下,养大了我。可我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李猎户家跟我同龄的孩子已经能上树摸鸟,下水抓鱼了,我看起来还只有四五岁的模样。师父几次想给我算命,但都算不出来。1990年的时候,师父他因算我,窥探天机,被天道反噬瞎了一只眼,从此之后,他再也没在这件事上多说一句。”
“师公他到底算出了什么”齐柏首觉得有点惊悚,如果说算分离多年的徒弟,算十几年后的福祸,因知道的太多没了一只眼,她倒是能理解。只不过她的便宜师叔到底是什么来头,师公居然都算不出来,还白搭一只眼
会看山点穴,养蛟化龙的师公,听起来就很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