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接近尾声,裴慎极其不情愿地收了令牌。
他恰好站在江无阴桌前,见众人目光都聚集在父子两身上,偷偷往后退了一步。
皇帝难得地与江无阴说话,父子二人寒暄问暖,看得在座众人目瞪口呆。
兴许是这一幕太过于震惊,很多人的目光就像黏住了般黏在二人身上。
唯独裴慎没有。
方才宴会吃吃喝喝,大家吃香的喝辣的,裴慎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馋江无阴的黄金烧鸡腿好久了,正好江无阴也没有动。
裴慎趁着众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偷偷伸手捞了江无阴桌上一个鸡腿。
然后,迅速的,不着痕迹地咬了一口鸡腿。
裴慎自认为自己隐藏地很好,准备咬第二口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个小孩盯着他。
裴慎:你看错了。
小孩生得不高,大大的眼睛渴望地盯着裴慎,裴慎自然懂这眼神什么意思,于是他悄悄蹲下身来:
“分你一口”
小孩怕生地往后退了退。
正好殿上父子二人谈完,裴慎迅速将鸡腿收好,江无阴盘上这么多鸡腿,少一个根本引不起注意。
江无阴回到桌前,目光在桌上鸡腿停顿了会儿,没说话。
裴慎心虚地移开目光,忽然闻到股刺鼻的味道。
味道刺鼻而浓烈,像是某种有毒气体。
很快,裴慎捕捉到了气体来源,一股浓烈的白雾使劲往殿内钻,宴会上也有人注意到了:
“那是什么”
“快捂住口鼻”裴慎本能地叫道。
浓雾铺天盖地而来,有人忽然尖叫一声,捂着脸倒地。
浓鼻犹如利刃一样杀进皮肤,那人手颤着,脸上大半片皮肤都被红肿起来,密密麻麻的小红点长在脸上,随着那人呼吸颤动。
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面对这样的浓雾都难以抵挡,更何况是稍稍逊色的古代,更是没有办法。
浓雾从殿外而来,缓缓挤进殿内。
受伤的那人在地上挣着,江澜快步立即将人搀扶起来,他脸色一沉:“这浓雾有毒,大家先去上面避一避。”
有人反应快,立即接了江澜的话:“大家快快先离开这里。”
离开自然不能往外去,浓雾拼命地往里挤,往外去就是送死。
大江宫殿修有十层,宴会在第一层举行,浓雾从外进,要想逃生,只有往高处走。
浓雾愈发近,众人害怕地往前躲,皇帝却始终沉默着。
直到太监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才意味深长地道:“先上去,诸位可以先上楼避一避。”
皇帝的话让众人心头一松,人们挤着往前去,江澜在众人后面护行,犹如他以前护住那些边境百姓一样。
江无阴看了江澜一眼,冷淡地别开了目光。
在众人向江澜投入敬佩的目光时,他的眼里冷如秋水。
甚至,嗤笑了一声。
天真。
江澜挡在众人后面,夏冷清忽然顿住了步子,选择站在了他一侧。
江澜微顿。
夏冷清道:“我最后走。”
江澜:“你先走,我最后走。”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退让,裴慎看了他俩一眼。
你俩别争了这可是毒雾,难不成你俩的血肉之躯可以挡住
夏冷清眼里火光迸现:“我最后走。”
裴慎忍无可忍,推了两人一把:“行了,都给我走我最后走还不行吗”
这一声吼,两人都僵住了。
裴慎力气大,一推就将二人推地老远,二人被推进人堆,顺着人潮挤走了。
然后,裴慎没有想象中的垫后,而是快速地跟上了人堆。
裴慎脑子清醒地很。
这是摸不着的毒雾,不是摸得着的敌人。
若是敌人,你还可以选择垫后挡住敌人进攻,可是毒雾,就算你垫后也于事无补。
拼什么拼用自己的挡住那根本不可能挡住的毒雾吗
如今之计,只有尽快往上走。
裴慎想的入神,忽然撞着了前面停下的人。
“怎么回事”
“通往楼顶的门锁了”
大江宫殿十层,他们被卡在了五层,而底下是源源不断往上冒的毒雾。
霎时间有人害怕,有姑娘抽泣,有小孩大哭,人群陷入了混乱之中。
慌乱,恐惧,霎时间充斥整座宫殿。
皇帝陷入沉思:“李公公,去拿钥匙来。”
李公公吓得脸都白了:“陛陛下”
皇帝钥匙平日里都放在寝宫,而寝宫不属于这一座待客用的宫殿,这就意味着,要离开这座宫殿去拿。
意味着他要下楼。
楼下是顷刻间就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雾,下去就是死。
皇帝轻蔑地看向李公公:“你要抗旨”
李公公吓地腿都软了,横竖都是死,他欲点头,江澜忽然跨步走至他跟前:“父皇,儿臣愿意去拿钥匙。”
他单膝跪地,做领旨状。
众人止住哭声,朝他看去。
众人如同看见救星般看着江澜,唯独一人神色微讽。
江无阴在不远处看着江澜,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又如往常一样低垂眼眸。
浓雾上升速度愈发快,有人蜷缩至角落,有小孩不明所以,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们。
浓雾只会上升地更快。
皇帝没说话,江澜终于按捺不住:“父皇,儿臣就当您是默认了。”
皇帝依旧没说话,只是轻轻闭了眼。
江澜抬腿欲下楼,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不用去拿钥匙。”
众人朝说话之人看去。正是方才摘桃胜利的少年,那少年虽好看,年纪却不大,好像一推就倒。
众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却未将目光从对面宫殿移开,声音如同他本人一样轻柔:
“只需跃到对面宫殿,然后爬上楼顶即可。”
有人轻嗤。
他们欣赏刚才少年的胆识,欣赏他摘桃而来的成果,但是他们不欣赏这样轻狂的人。
江无阴神色冷淡地听着。
裴慎要做什么
下一刻,众人便见这小少年扯过旁边的绳子,大江宫殿想找到根绳子轻而易举,方才裴慎推开江澜二人的时候就想到了。
本想这根绳子作其他用处,没想到竟在这时用上了。
“跃过去怎么可能你不要命了”江锦轩难以置信地看着裴慎,“你还真以为这是这么好跃过去的”
话落,裴慎的身影迅速地从窗口跃了出去。
众人惊呼,他的身影快速,游刃有余,绳子紧紧缠着他,他就像块弹簧,蓄力纵身一跃。
裴慎很喜欢攀岩,蹦极,各种挑战极限的运动。
也许是在压力越来越大的现代,他想找一种方式放松,也许是他太久孤身一人,只能跟风说话。
感受风的轻抚,他会全身心的放松。
一种从所未有的放松。
他老爹其实对他玩这些是反对的,一是接二连三就会传出点新闻,说谁蹦极没系牢绳子身亡,谁又因为攀岩从山崖坠落。
二是怕影响他工作。
医生平日里很忙,裴慎除了做手术,还要发表学术论文,为医学做贡献,能闲下来时间很少,老爹认为这些时间他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去二次刺激神经。
老爹其实挺不喜欢他玩这些,嘴里常念叨这事,但也没表示出强烈的反对。
裴慎平日里偷着玩,但着实没想到,到了古代,他还可以再体验一把攀岩。
裴慎纵身一跃的刹那,一些姑娘直接被吓昏过去。
“你不要命了”百尺高楼纵身一跃,怕是想摔个半死。
江无阴看着裴慎的动作,神色有了些变化。
裴慎不要命了
从这里跃到对面,根本不可能。
裴慎的身影纵然一跃,众人屏住呼吸盯着他的身影,他的速度很快,并且在高空中没表现出丝毫畏惧。
有的姑娘见他如此敏捷,眼里露出了一点点希望。
他的确很快,对面宫殿同这里还有些距离,他一跃便直冲云霄,仿佛蹬云而去。
可在快要触碰到对面屋檐时,裴慎忽然坠了下来。
裴慎的力气其实在半空中就有减弱的趋势,他想再撑一撑,却还是在快要触碰到屋檐的时候坠了下去。
“啊”
“他掉下去了”
宫殿内立即爆发出尖叫,有人不忍地别过脸去不愿直视,有姑娘突然痛哭起来,仿佛所有的希望被掐灭。
江无阴盯着裴慎落下去的地方,眸色一沉。
他以为裴慎和别人不同。
结果到头来还是和别人一样自以为是。
明明知道事情没有结果,还要拿命去拼,去救这群毫无相关的人。
实在可笑。
江澜看着裴慎坠下去,自责地一拳捶进柱里:“我应当去拿钥匙的”
众人收回目光,有人叹气,有人痛哭,气氛再度陷入死寂,底下浓雾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浓雾上升地更快,现在去拿钥匙,已经晚了。
霎时间只剩下沉默和哭声。
直到一个小孩叫了起来:
“他没掉下去”
众人走至窗前,朝底下望去,一双纤弱白嫩的手忽然探了出来,紧紧地扣住了屋檐。
裴慎紧咬着唇,他坠在半空中,瘦弱的手像是蕴积了无穷的力量,紧紧扣住屋檐,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爬。
他裴慎就从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