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地里摸爬滚打一个下午后,密雅的鞋子被雪水浸得透透的,不多久外面甚至结了一层冰,这让她全身都在哆嗦,牙齿上下打颤。
甩了好几下,她想给用魔杖烘干鞋袜,但是两只手已经被冷风冻得青紫,僵硬到握不稳魔杖了。
这个样子没办法立刻回学校,她怕自己摔倒在半路上。
密雅颤颤巍巍地站在白雪荒原里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一个避风处让自己缓一阵子再说。后面虽然有温暖的商店跟酒馆,但是她不可能再走回头路,如果悬浮咒失效了,那些人今天不会放过她的。
没有办法,只能向前走。
罕无人迹的雪地边缘伫立着那栋全英最有名的鬼屋,尖叫棚屋,房子的周围围着一圈铁丝网。周围的树林枯叶凋零,呈现出冬季衰败的景象。这是荒原上唯一一栋房子,密雅几乎没有纠结的余地,她实在没有力气走长路了。
按照西里斯的指示,她顺利进入其中。
虽然门口的灰尘不小,目光所及之处都有蜘蛛网,但她进去的瞬间,冰冷刺骨的寒风终于被阻隔在房屋之外。
这让她觉得进鬼屋不算是一个不明智的决定。
走入房子内部她才发现这栋房子其实很普通,仅仅是家居摆设有些陈旧而已。
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后,她立刻感觉到一股异常的疲惫几乎要冲上天灵盖。累得她想叹气,浑身再也不能动弹了。
原来打一场架是这么辛苦的事,方才在雪地中跋涉的时候尚且不敢松懈,现在一旦坐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快睡着了。
“密雅,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二楼传来的声音让她一激灵,睁眼就看到西里斯正站在二楼。
她的意识都快困得涣散了,能听到他好像正下楼朝自己走来,“我好累,鞋子袜子都湿了,我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西里斯走近她,看到女孩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你怎么了”只分开几个小时而已,她看上去像是爬了一座雪山似的。
“我迷路了,走了很远很远。”她勉强编出一个小谎,希望他别再跟自己说话了,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
西里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西沉,夜色渐渐浮上来,这是一个错误的时间,马上很可能成为错误的地点,他语气强硬地告诉她“你不可以在这里睡觉。”
密雅的心像被针戳了一下,有一点痛,微弱问道“你要我现在就离开吗”
“快离开这里,我送你出去。”西里斯正准备拉起她的手,忽然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像是重物砸到了地上,片刻的平静后,房子里的某处断断续续地响起了尖锐的嚎叫声。
奇怪的响动交织在一起,惊得女孩后背一颤,不是说没有鬼的吗。
即便能感觉到她今天一直被西里斯往外推,几乎可以说是遭遇了连续的拒绝。
密雅的自尊心也抵不过目前身体上的虚弱,她扶着他的手试图站起来,却浑身没有力气“我走不动了,怎么办。”
西里斯一直时刻注意着房子中密集的动静,就像在防备会从某处冲出来的怪物一样。他这才低头注意到密雅的现状,在心里短暂地盘算了一下,最终选择将她拦腰抱起,匆匆向二楼走去。
进了二楼的房间后,他立即忙着加固房门,至少往上面放了五层防护咒语。
在这期间,密雅有些手足无措地靠墙站着,她快累得撑不住了,很想坐下来,但是怕他表现出不高兴的神色。
今天的西里斯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也许她也从来没有认识真正的他。
直到他忙完了回头看她,发现女孩半跪在地上,手撑着墙,身躯重心不稳地轻微摇晃,似乎正在忍耐着身体的不适。
“中恶咒了吗”西里斯翻开她的眼睑,想要检查一下。
密雅让了一下,慢慢扭过头,不想让他碰自己“现在,我们安全了吗”她肢体语言中的抗拒之意十分明显。
女孩的反应在他看来也有些反常,密雅从来没跟他生过气,只是有时候撒起娇会让他觉得招架不住。
难道是下午那件事吗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了。但小女孩脸皮薄,也许会觉得过不去。
西里斯记得她说过她鞋子湿了,很冷。他转身点燃了壁炉,试着将屋子弄得暖和一些。
密雅走到摇椅前摇摇晃晃地躺下,就像精疲力竭的身躯终于找到了港湾。
一秒钟内她就闭上了眼睛。
她没躺下多久,就被人干扰得无法入眠,西里斯一直在粗手粗脚地扒拉她眼皮,观察她的脉搏,测量她的呼吸节奏,好像她得了绝症,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你干嘛啊”她迷迷糊糊地吐出一句话。
“我在检查,你没发现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吗”
管他呢,随便吧,她脑袋侧在另一边,想要继续睡。
“这看起来是魔力消耗过度的后遗症。今天你施了什么大型魔法吗”不算大问题,比中咒好解决得多。
她睁开紧闭的眼睛,扫他一眼“我的私事。”
西里斯没有太把她的不客气放在心上,他蹲下来费力地给她脱鞋子,随口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鞋子里面甚至有冰渣子,难怪她会觉得冷。
“我来这里,是因为你说过我可以来这里。你刚才对我很凶。”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她不是追着他而来的,但听起来有点像是指责。
他挠挠头,再度感觉到与小女孩相处的为难,“是的,我说过这话,但应该是白天的时候,我带着你一起来。而不是晚上你一个人来,这里并不那么太平。”不到必要关头,他不想说具体是什么事。
从下午开始,这个男人无情地拒绝她、说话凶她、现在又像对无知孩童一样不经心地敷衍她。一连串的事让她明白过来,她在他那里就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密雅心里沉默的怒气被他的话给点燃了,她明明六年级了,明年就成年了
怎么可以还把她当成小孩。
于是她用没穿袜子的赤脚,用力蹬了他肩膀一下。
这点力气对西里斯来说只是不痛不痒而已,只是让他抬起灰色的眼睛,静静地看她。
“我不是需要你的看护才能自由行动的黄毛丫头。”
“所以呢”他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情绪起伏。
这让她有些心虚起来,但是强撑着倔声说出自己的判断“你在敷衍我。”
“我是为了你好。”
他是这么理由充足,几乎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密雅搜肠刮肚,想继续自己的控诉,几乎有些怨气地回他“你伤害了我作为一名成年女性的尊严。”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这个问题即便脸皮厚如密雅,也有些问不出口。
西里斯半跪在她面前,托着女孩的赤足念了一些保温咒语,做完这些后好整以暇地笑道“那能怎么办呢,你确实比我晚生了十几年。什么成年女性,你不是明年才成年吗”
其实她刚才有点害羞,她紧张得脚趾都蜷曲着了,但西里斯似乎不介意,就像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好人好事一样。
密雅安静了一会儿。
“那就是说,如果我早生十几年的话,你就会喜欢我了吗”她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接上了他的话头,全然忘记了淑女的矜持这回事。
西里斯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他在这张年轻的脸蛋上扫量一下,她好奇的时候习惯眨眼睛,看起来就像两只深金色的蝴蝶在同时扇动翅膀。
“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曾跟哪位女士建立过长期的恋爱关系。”言下之意,你不是第一个被我拒绝的女人,所以不必对自身的魅力产生怀疑。
但密雅没有听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又继续追问“那我可以吗其实我们可以试试,你不用感到有负担,我是一个可以自己为自己负责的,快成年的女人。人需要多次尝试,才能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人。”
他一定是尝试的次数太少了,才会一直做单身汉的。
西里斯将目光移向地板,他不知道怎么说,她才能明白。
“我们的年纪不般配”
“我不介意。”我不嫌你老。女孩甚至有些愉快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
“我没有资格,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他只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下去了。
而这句话,彻底堵住了密雅的嘴。她知道西里斯尚且有着未曾收回的血债,只要仇人活着一天,他一天不会得到解脱。
西里斯跟她提及过自己的事,但密雅没有替他想到这一点,这让她几乎感到有些内疚起来,她喃喃道“很快就会结束了,很快,你就能够报仇了。”
他坐在火炉边,神色怅惘,似乎在追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而他也是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他的时间停滞在多年以前的某个节点,之后再也没有流动过了,“即使报仇了,我也不能我应当受的刑罚并没有结束,那是我一生中所犯过最大的错误。”
她模糊地想着西里斯有能力从阿兹卡班逃出来,却情愿在里面待满整整十三年。枷锁是他自己选择背上的,他自愿成为囚徒,只是为了赎罪。
黑发的男人背对着她,躺在椅子上的密雅无声地伸出手,在炉火跳跃的影子中,她有一种想要触碰他的愿望。
可那不是你犯下的罪。
壁炉持续地发出窸窣琐碎的燃烧声,偶尔有木枝断裂的响动。
但最终,她的手在半路落了下来。
“好吧,这算是一个适当的理由拒绝我。”她自言自语地咕哝。
可是如果我真的帮西里斯杀了人,他的清白将会被黑暗吞噬,再也不会被世人所知晓。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注定要做一生一世的囚徒了。
这是他的选择,可我呢,这是我所愿意看到的吗。
我不想见证他的陨落。
窗外雪还在飘,火炉静静地燃烧,直至房间的木质大门传来被强力冲撞的声音,地面跟桌椅都因此产生了震动。
如果不是西里斯之前施的咒语,大门早就被冲开了。
就像禁林中冬眠的野兽骤然醒来,正在疯狂地搜寻食物一样。
西里斯带着密雅跑到书橱后面,那儿是空的,正能容纳一个人躲藏。
“你要去哪里”她拉住西里斯的手,感到有些惶恐,她的魔力确实消耗光了,连一个烘干咒都施不出来。
“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这是西里斯临走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即便要去做一件可能有些危险的事,他的脸上却露出一种无畏的笑容。
密雅脑海中的两张面容再度重叠起来,那个少年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他不是仅仅喜欢,而是深深爱着这种冒险的感觉。
黑发少年骑着飞天扫帚突破云层直冲下来,也许即将从五十英尺的高处跌落,他却浑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他最终能够擦过危险线再度起飞。
她终于可以确定梦中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