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端午节恰好在六月初。
阿树早上懒床, 躺在被窝里刷微信朋友圈,发现同学们家家户户都聚在一起过节。而她如今无父无母,身边只有一个顾晏洲。
两人呆在空荡荡的别墅里, 有时候耳边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莫名有几分无聊。
高考至今正好三年了,阿树已经逐渐走出父母遇害的阴影, 此时看着别人阖家团圆, 倒也不至于特别自怨自艾。
但她始终记得要找出杀害父母的真凶,将恶人绳之以法。
顾晏洲知道阿树的心结, 曾郑重承诺她, 帮她找出当年事情的真相,让她放下心里的仇恨好好生活。
阿树相信顾晏洲的能力。
然而当时事发突然, 阿树住的整一片出租屋的区域都没有监控, 很难追查到凶手的长相。他们有想过从阿树父亲欠债对象这个角度入手, 但父亲从未与阿树提及过相关事情, 家里在二人遇害当晚也被洗劫一空, 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出租屋那一片区的警察也无可奈何, 只能草草将案件定为入室抢劫。
阿树叹了口气,关上手机,慢腾腾爬起床下楼。
顾晏洲正在做早餐。
他在阿树面前一向穿的很随意,普通的白色t恤, 休闲长裤。往常在公众场合时,他永远是私人订制的高档西装,低调而矜贵,冷漠疏离的表情, 让人望而生畏。
阿树留意到,顾晏洲今天还戴了副透明框架眼镜。
如果不对上他的眼神,顾晏洲此时的打扮, 加上他俊美的容颜,显得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已经三十岁了。
阿树安静地在旁边看着顾晏洲煎鸡蛋。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中午想吃糯米鸭蛋。”
顾晏洲闻言抬起头,单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他没听过阿树说的这道菜,但既然阿树想吃,他肯定能做出来。
于是说道“把菜谱发给我看看。”
阿树单边肩膀靠在门框处,沉默了一会儿没搭话。
顾晏洲停下手中的活。
他看出阿树有些情绪不高,知道她是又想起了往事。抿了抿唇,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走到她身边,低声哄着“下午我带你出海去潜水玩”
男人身量高大,哪怕穿着普通的t恤短袖,也能隐隐约约看出布料下流畅的肌肉线条。微微鼓起,但不过分夸张。
阿树有点没睡醒,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贸然感受到旁人接近,带着一丝无比微弱、但又无法完全掩藏干净的侵略感。炙热滚烫的温度靠在身边,让阿树不自觉心生抵触,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然后突然清醒过来。
身子微微一僵,尴尬地抬头看了眼顾晏洲,没敢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又匆匆低下头。
结结巴巴解释“哥哥,刚刚有点没睡醒”
这三年来,顾晏洲对阿树一直非常的温柔妥帖,阿树也早已接受自己要陪在他身边的这个事实。然而实际上,她心里还是对顾晏洲的接近感觉到不自在。
但这种情绪,在阿树理智清醒的时候,不会表露出分毫。
毕竟阿树心里清楚,如今她生活中的一切,都是顾晏洲给她的。
他无声无息地给她撑起一个天堂一般的庇护所,让她不至于在丧失双亲后,身无分文的流落街头。他也亲手为阿树搭建起一座同龄女孩艳羡的童话城堡,几乎将世间一切美好珍贵的东西都捧到她的眼前。
更何况,顾晏洲一直在帮她找寻当年父母遇害的真相。
哪怕警方早就放弃了,他也没有放弃。
阿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她唯一能回报给顾晏洲的,就是如他所愿,永远陪在他身边。
可今天,她好像搞砸了。
顾晏洲眼神一黯,唇角不自觉抿成一道锋利的直线。
小姑娘退半步的动作,就像一根尖锐的针扎在他的心上,虽然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会带来深刻真实的隐痛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为自己曾经的决定感到无比可笑。
是不是温水煮青蛙,对阿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而言,永远都不会有作用
顾晏洲冷冷地掀了掀唇角,垂下眼皮,险些没能压抑住眸中的戾气。
这三年来,顾晏洲努力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掩藏起内心最真实的强势和冷漠的性格,就是希望阿树不要像初见时那样畏惧他。
他似乎也真的做到了。
阿树看着他的时候,不再紧张地嗓音都颤抖,或者满眼提防警惕的模样。
而是逐渐变得柔软娇俏,会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耍赖,弯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冲着他笑。有时候也会学着倚仗他的权势,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暴露出她掩藏压抑的娇小姐脾气。
真可爱呀。
他的晚晚,是世界上独一无二,最珍贵的宝藏。
顾晏洲几乎要沉溺在这样幸福平淡的生活中了。
可事实击碎了他的幻想。
阿树还是在怕他,抗拒他。
她只不过是为了生存,勉强装出一副柔顺乖巧的模样,哄他开心,而她也能好过一点。
小骗子。
顾晏洲静静看着阿树。
看小姑娘乖巧地垂着头,目光游移,看着有几分心虚懊悔。
罢了,她还小。
顾晏洲闭了闭眼,他又心软了。
只要阿树露出一丝一毫不乐意的情绪,他有再大的怒气和愤懑,都会被强制压抑在心里,而不展现在阿树面前。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
这一次,他还有机会。
只要阿树永远陪在他身边,哪怕她不喜欢他,也无所谓。
顾晏洲抬了抬手,替阿树整理好肩上披散的长发,无视她微微僵硬的身躯,淡淡道“早餐很快就能做好了,你先去餐厅喝点牛奶。”
“嗯。”阿树乖乖应道。
转身往餐厅走了两步,犹犹豫豫地又回头看向顾晏洲,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和小心翼翼“待会能陪我去市中心的大超市买些菜吗”
见顾晏洲抬眸望过来,阿树解释道“糯米鸭蛋是我妈妈以前端午节会做给我吃的菜,每次我们都会一起去超市买菜,然后回家做饭。所以”
顾晏洲一怔。
小姑娘一脸可怜兮兮,水盈盈的眸子眼巴巴地瞅着他,似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惹他不高兴,正在暗戳戳地想办法补救。
心里微微滋生出一股甜意。
顾晏洲弯了弯眉眼,温声应道“好。”
阿树这才放心地转身,彻底松了口气,往餐厅走去。
又一次哄好了
耶
两人吃完早餐,就打算去超市采购食材。
阿树回房间换了套出门的衣服,随手又扎了两个低麻花辫,一左一右垂在胸前。她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夏日阳光,就在头上戴了顶浅紫色的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
等她整理好衣着下楼,顾晏洲已经等在门边了。
他打扮的和早上差不多的休闲装,只不过上衣换成了浅紫色的t恤,颜色和阿树的帽子十分靠近。
乍一看,像是情侣装。
这也太巧了吧。
阿树抿抿嘴,但又不好当着顾晏洲的面把帽子摘掉。只能当做无事发生,率先走到别墅外的汽车旁边,笑着说“我们走吧”
两人开车到了市里最大的超市,发现到处人潮涌动,来来往往都是人。许是小长假的缘故,超市里各种商品打折促销,显得格外拥挤。
阿树推着购物车,一时间陷入茫然。
她没有来过安城的超市,不知道生食蔬菜之类的货摊在哪里。
顾晏洲走在她左侧,微微侧身替她挡住往来密密麻麻的人流,俯下身靠近她耳侧,问道“晚晚,你有什么要买的”
温热的气息擦过耳朵,阿树觉得有点痒。
但她这次没有往后躲,而是大大方方地跟顾晏洲抱怨“我怕痒,你不要在我耳边说话。”
顾晏洲指尖动了动,掩下目光里一抹遗憾,从善如流道“好的,下次我注意。超市人太多了,我怕你听不清。”
呵呵,我又不是聋子。
阿树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懒得反驳。
“糯米,香菇,玉米,青豆,腊肠”阿树翻出手机备忘录,一条条对着念道,“啊,还有五花肉。”
顾晏洲点点头,也不用看指示牌,直接带着阿树左绕右拐,很快将她要买的东西都找齐了。
“你对超市好熟悉啊。”阿树有些意外。
她印象里,顾晏洲这种顶级财团的总裁,应该动动嘴就有无数人伺候。没想到,竟然比她还要熟悉该怎么买菜称重。
顾晏洲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然你以为,你在安城这些日子每天吃的菜都哪里来的”
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日常基础的打扫都是顾晏洲亲自来做。但家里有洗碗机,也有扫地机器人,他们俩在安城一向呆的时间不长,要做的家务活也不太多。
阿树不喜欢做家务,因此只要顾晏洲不开口,她就装傻当没看见。
不过她也没什么心里负罪感。
毕竟她一直以为,顾晏洲撑死也就是洗洗菜,或者饭后擦擦桌子。
但没想到
阿树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道“我以为有人每天买菜送到别墅”
她移开目光,第一次在自己好吃懒做这种行为上感觉到愧疚和难为情。
毕竟身边的男人是顾晏洲诶。
就算她孤陋寡闻,不怎么了解商场上的事情,不知道顾晏洲在外界人眼里,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但她有时候放学后,也去过顾氏总部等他一起吃饭。也曾看到顾晏洲开会时坐在最高位,凤眸冷冽淡漠,气质不怒而威。
这样一个人,竟然还会亲自买菜。
“我说过,会亲自照顾好你。”
“”
所以亲自照顾等于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吗
阿树有点没想通这两者的逻辑,但她享受顾晏洲全方位照顾,又基本毫无付出的一方,压根没有反驳的立场。
等等
“那每天的衣服也是你洗的”
阿树差点原地蹦起来。
她每天洗完澡,都会把换洗的衣物顺手扔到脏衣篮里,包括内衣之类的。然后第二天把脏衣篮抱到别墅后院一个独立的洗衣房去。
阿树知道,这个私人海滩并不是真的没有其他佣人。毕竟之前有一次,也曾经在花园里遇到过一个修剪枝叶的园丁。
于是她一直以为,洗衣房应该也是有其他佣人的,只不过顾忌着顾晏洲的怪癖,从来没有出现在二人眼前而已。
“洗衣服又不是很麻烦,洗衣房有各种设备,分门别类可以洗很多种类的衣服。”顾晏洲似是不明白阿树跳脚的原因,带着几丝疑惑地看过来,询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
他竟然还敢问怎么了。
阿树硬生生哽住了。
顾晏洲理所当然又轻描淡写的态度,让阿树一时间觉得,有问题的是她自己,而不是他
她憋的脸色涨红,耳根都火烧火燎,咬牙切齿地张嘴,半晌还是没好意思说明白。
只是气哼哼地说“你不能这样”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怎么能随便给女孩子洗内衣
哪怕只是扔到洗衣机,那也不行
阿树撇头看向右边的货架栏,又羞又愤,强行忍住去咬顾晏洲两口的冲动。
但没想到两人一边闲逛一边聊天,此时正好走到了家居用品区,右边一排排整齐摆放着各种颜色尺码的内裤。
“”
这下子,阿树连购物车都不想继续推了,干脆甩开手闷头一个人往前走。
却被顾晏洲一把抓住手腕。
修长有力的五指,触感微凉,稳稳握住小姑娘细软柔嫩的手腕。用一种轻缓又不容拒绝的力道,慢慢把她拉了回来。
顾晏洲抬手握住阿树单薄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面对自己。
他比阿树高了许多,两人此时离的很近,此时低头只能看到阿树淡紫色的帽子顶。
他微曲起膝盖,躬身将视线降低到和阿树差不多的高度。单手轻轻掐住她的下巴,让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看他的女孩正面转向他。
小姑娘脸颊气得圆鼓鼓的,指腹压在白皙娇嫩的肌肤上,触感柔软到让人沉迷。
在那双水汪汪且璨若繁星的眸子里,顾晏洲看到自己淡漠冷冽的面容,毫无情绪的在宣告一个事实“晚晚,我一直在等你长大。那时候,你总要嫁给我的。”
他的嗓音低沉冷静,却又无端升起一种野兽窥伺的危险感,将无处可逃的小姑娘牢牢困在原地。
“我们注定会成为夫妻。”
“你要学会习惯这些事情。”
或许,还不止现在的这些事情。
顾晏洲看着阿树眸底晃动的水波,像是被狂风搅乱了湖面的平静安详,碎星流动沉浮,一瞬间流露出惊慌无助的模样,又很快被她懂事的压下去。
心里一软。
将后面未说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算了,慢慢来。
她这辈子已经注定离不开他了。
不急于一时。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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