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塔塔亲口说了要给诺亚摘一束花, 就提前去找女仆要来了园艺剪和蕾丝缎带,打算正经地挑出花园里开的最好的花带回城堡里。
她穿着轻便柔软的亚麻长裙,手腕上挎着了一个小巧的藤编篮子,头上戴着帽檐宽大的帽子, 挡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精巧细致的下巴和饱满粉嫩的嘴唇。
女仆领着她穿过长廊宫殿, 来到了王宫的后花园。
终于出来了。
塔塔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任务的进度成功迈进了一大步。
心里很是高兴。
她回头看了眼暗黑的宫殿, 仰起头望向天空中高高悬挂的太阳。
血族领土的阳光和人类领土的阳光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浅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万物的每一处角落,像是黑暗永夜的旁观者, 安静无声地伫立在永不改变的位置,从不会多偏爱任何一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花朵的芳香,离开了王宫后也能听到室外的翠鸟鸣叫声。馥郁的蔷薇花一丛丛开满了花园,路边藤蔓生长茂盛繁荣, 都快要蔓延到蜿蜒的石板路之上。
塔塔的心里一直挂念着自己的任务,对于到花园里来玩这件事,其实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期待。她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来试探诺亚对她的纵容程度, 一点点在不惹怒他的情况下,摸清这个男人的底线。
她独自在花园里逛了一会儿, 偶尔挑一株蔷薇花摘下, 避开花茎上的尖刺,小心翼翼放在腕间的篮子里。身后默默跟着从不开口说任何话的女仆, 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许无聊。
但她不能这么快就回去。
于是顺着小路,绕过一个小山坡, 翻过山坡后走到了一处湖泊边的柳树下。
塔塔环顾四周风景,觉得环境不错,便将装满花枝的藤篮放在地上开始挑拣花束。
她试着和一旁沉默不语的女仆搭话, 笑吟吟地问道,“走了快半个小时,我都有些分不清方向了。从这里能看到我每天住的房间吗”
塔塔想知道,从这个视角诺亚能不能看到她。
但塔塔自己此时也分不清,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究竟是希望诺亚站在窗边时时刻刻望着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呆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看书打发时间。
如果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她更偏向于后一种。因为她向来不喜欢有人时时刻刻监视着自己的生活,那样会让她感觉到受到拘束,丝毫没有自由可言。
可如果是诺亚的话
塔塔心里闪过一丝别扭的矛盾感,有些不想承认。
如果这个人是现在的诺亚的话,她好像没有感觉到太多的反感。
好奇怪。
塔塔屈膝坐在树下,低头挑拣着蔷薇花,脑海里忽然又闪过诺亚的身影。
想起前段时间的某一天晚上。
在月夜破晓之前,塔塔正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头上盖着毛巾胡乱地擦拭着发丝的滴水。
正好看到诺亚坐在她白天惯常晒太阳时的椅子上,单手曲起搭在座椅扶手处,冷白色的手腕骨节分明,抵在下巴处,宛如一尊精美的雕刻艺术品。
月色西沉,从身后偌大的玻璃窗倾泻进来,更是给他周身上了一道华贵又内敛的银质冷釉。
不得不承认,诺亚的长相是塔塔见过最好看的了。
眉眼五官,甚至下颌线棱角,几乎每一处弧度都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他穿着单薄的寝袍,墨发如瀑披散,膝上放着卷希伯来语的古书,指尖偶尔轻轻翻动页面,举手投足都带着古老贵族才有的自矜感。
塔塔呆呆地愣在原地,心脏悄悄跳漏了一拍。
真真好看。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忘记了。
诺亚从书中抬起头,凤眸狭长冷淡。目光在触及塔塔之后,眸子里的寒冰阖上书卷起身走向她,“王宫的冬天还没彻底过去,怎么不把发梢的水滴擦干再出来”
也不等塔塔回答解释,他抬手接过塔塔盖在头上的毛巾,拉住少女的手腕牵着到一旁坐在。他站在塔塔的身边,修长的五指从发丝间穿插而过,动作轻柔熟练地将凌乱打结的发尾梳通。
少女原本乱糟糟的金发,在他的手中变得格外听话。
诺亚仔细擦拭去落在她脖颈处的水滴,掌心处发出一团微光,形成一个小型的风系魔法阵,用温热的微风在头发间穿梭着,缓缓将塔塔的头发吹干。
塔塔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像一只被顺毛的小猫咪,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饲猫人的精心伺候。
她才不会说,她刚刚就是故意不擦干头发跑出来,想要诺亚用魔法给她吹干头发呢。
啊等等
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件事
塔塔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扑腾乱跳的心口,微微凝眉,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手中的花枝之上。
可修剪了一会儿多余的枝叶后,塔塔又忍不住想要抬起头,看向身后几百米外的王宫。
不由自主地发散思绪,胡思乱想。
诺亚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现在会在干什么呢
隔着大片的蔷薇花园,塔塔半眯起眼睛隔空远眺,想要分辨出这些天她和诺亚一起居住的房间。
这也是塔塔第一次在白天阳光下,仔细地观察血族的王宫。古堡外观巨大巍峨,城堡的高塔隐秘在半空中缭绕着的朦胧薄雾之中,天然带着几分神秘疏离感。
从外界看,王宫城堡的每一扇窗户都长得一模一样,沉暗色调的雕花装饰复杂繁华,沉淀着无数年的内蕴与风霜。除了最高处的建筑是古老坚硬的砖块堆砌起高高的塔尖,其他地方几乎看不出每个房间的差别。
她泄气地垂下肩膀。
完全找不到
算了算了。
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已经好几次莫名其妙想到诺亚了。
她明明是想要离开他才对。
身边的女仆沉默的模样,堪比田园上装作农夫的木头人。
塔塔烦躁地鼓起嘴巴,闷闷不乐拿着剪刀,狠狠剪了几下手上那枝蔷薇的花茎,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他们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自然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
塔塔倏然抬头。
自从新年晚宴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的西蒙,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小路尽头。
不像去年十二月塔塔每次见到他时一直裹在漆黑的立领披风之中,西蒙今日穿了一件衣角处用金丝绘有藤蔓暗纹的黑色衬衣,剪裁流畅合身,像是诗歌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和诺亚每天都穿着几千年前流行的宽松长袍不一样,西蒙更偏向于克制禁欲的风格,就连衬衫的衣领都会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高一颗,身上没有丝毫褶皱。
他绕过柳树,缓步走到塔塔身边。
满树垂下的柳条无风自动,纷纷避让开空间似是不敢阻拦他的前进。
空气中不知什么时候白雾缭绕,随着男人一步步的靠近愈发浓厚,几乎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就连不远处的城堡也完全淹没在了雾气之中。
“如果你有什么困惑,可以来问我。”他微微弯腰靠近坐在地上的塔塔,红眸贪婪地望着少女娇小的身形,似乎想要将她每一寸模样都牢牢篆刻在脑海里。
许久之后,才弯起凌冽的眼尾,缓声道“好久不见,塔塔,我的小公主。”
男人那两片薄唇里淡淡吐出彬彬有礼的词句,看起来像极了一位温文尔雅的贵族,每一分神情都吸引着少女沉沦迷恋。
可塔塔却逐渐从骨子里透出一种紧张情绪,直觉无形中像是有种被野兽盯上了的侵略感,时刻都要咬断她的脖颈。
塔塔强行撑着脸上的表情,一动也不敢乱动,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日安,西蒙殿下。”
心里却隐隐地觉得不对。
这里是诺亚的王宫,西蒙怎么会在这里
之前诺亚没有醒来的时候,他作为亲王确实有随意进出王宫的权利,可自从诺亚醒来之后,按照规矩来说哪怕是血族亲王,在没有召唤的时候也不能无缘无故来到王宫。
更何况
如入无人之地般的出现在王宫的后花园。
塔塔用余光瞟了眼四周,更是惊讶的发现,原在身旁的女仆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四周大雾弥漫,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只有她和西蒙两人。
这样的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
西蒙想干什么
在诺亚的眼皮之下,他怎么敢这么大胆的放出浓雾结界。
然而无论西蒙想要做什么,她此时坐在地上的姿势都太过于被动。不仅视角高度处于下方位置,只能仰起头来看他,而且头上遮阳的帽子也很阻挡她的视线,几乎看不到西蒙的脸。
塔塔曲着腿悄悄地往后缩,想要借力从地上爬起来。
可还没来及动作,身量颀长高大的男人又靠近一步,屈膝单腿下压,蹲跪在她的身边。他的神色清冷寡淡,只有在对上塔塔的面容后才柔化几分。
“自从新年那夜之后,许久没有能找到机会再与你见面。只是陛下时时刻刻都守在你的身边,也不允许其他人到王宫来拜访。”西蒙说着,抬手想要抚摸塔塔的脸颊,可伸到一半又克制的收回。
诺亚的身体状态到现在还没有到恢复曾经的鼎盛时期,但具体恢复的程度,在没有正式见到诺亚之前,西蒙也无法推测出正确答案。
只是王宫后花园那片蔷薇花,仍然是靠着他的力量维持着生机。光这一点就可以说明,诺亚沉睡之前一定受了很重的伤,至今也没能彻底恢复。
藏在王宫暗处的阴影里有他布置留下的眼线,他只能靠着从这些眼线递来的消息中,得知关于塔塔和诺亚相处的一切。
眼线说,陛下与那位人类少女同吃同住,夜里一同歇息在诺亚的水晶棺中。
血族的棺材只有和自己挚爱之人才能共享。
一想到他的塔塔会被另一个男人肆无忌惮地抱在怀里,做尽一切亲密之事,西蒙心中的嫉妒快要翻破天际,险些压抑不住自己的理智闯进宫中抢走塔塔。
好在眼线传递出来的消息里提到的代指用词是“那位人类少女”,说明塔塔还没有被诺亚进行初拥转化为血族。
这让西蒙松了口气。
他一直焦急的等待机会能和塔塔再见一面,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诺亚主动允许塔塔独自一人离开了他的视线。
得到消息后,西蒙立刻掩盖身形潜入王宫。
“我一直很担心你。”他目光灼灼。
越是靠近塔塔身边,西蒙越想将她抱进怀里,让她浑身上下都沾满属于他的味道。可西蒙又担心自己的行为吓到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克制地摸了摸塔塔的帽檐。
塔塔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
帽檐却恰好撞到了西蒙的手腕处,往上一翻露出了她的整张脸。
眼前光线骤然变亮,她抬起手背挡了下眼睛。
过了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光线。
塔塔放下手,发现西蒙紧紧盯着自己的嘴唇,一张本就显得淡漠的脸更是面无表情,眼神冷肃凝重。
“怎么了”塔塔不明所以,不知道西蒙怎么突然脸色就变了。
“他经常做这种事吗”男人冷声问道。
少女的唇色是不自然的绯色,下唇瓣更是比平日正常时候要红肿几分,唇角处还有一小块几乎很难觉察的咬痕,像是在一颗刚刚成熟,饱满诱人的水蜜桃表皮上,用牙齿吮吸之后留下的印记。
对比着白瓷似的无瑕皮肤,这个浅浅的印记愈发显得触目惊心起来。
西蒙强压着语气,可无法控制思绪里被突然灌入的画面。
那些男女交织纠缠的景象一瞬间充斥了大脑。
他用力闭了闭眼,却赶不走那些凌乱的画面。
偌大的房间漆黑寂静。
只有错乱的呼吸交杂压抑着,一点点地点燃了空气。
少女被压在坚硬的水晶棺材里,单薄的衣物被胡乱撕扯开,昏暗视线更衬得皮肤莹白娇嫩,像一朵盛开绽放的蔷薇。
身上的男人轻而易举将她压住,冷冰冰的指腹抚上她的皮肤。
女孩被猝然冷的一抖,手臂无力地攀在棺材的边沿,却丝毫无法逃开眼前的局面。
喘息,挣扎。
脆弱修长的脖颈被迫扬起,弧度是极致的漂亮诱人,堪比毒药一般,天生就对血族有着最浓烈的吸引感。
脆弱与破碎交织,更引得人飞蛾扑火般想要沉沦。
西蒙暗自咬牙将思绪拔出来,来不及细想自己脑子里为什么突然会多出这样一幅画面,努力压下胸腔中一波又一波翻腾的酸涩和嫉妒,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重新看向塔塔,希望从她的口中听到不一样的解释。甚至不抱什么希望地想着,或许这只是她自己不小心吃饭时候咬破了嘴角。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塔塔确实不知道西蒙在想什么。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唇角还残留着被诺亚亲吻后留下来的印记。
这本来就是诺亚坏心眼留下的,他故意清除了塔塔那一段记忆,也消除了她嘴巴被亲肿了后的疼痛感,只留下了最表层的牙印。像是野兽巡视自己的领地,要让每一处都沾满了自己的气味。
“西蒙,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塔塔缩着腿往后挪动,一点点地拉开和西蒙间的距离。
她直觉眼前这个男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哪怕外表和往常一样冷淡压抑,可就像是一团被纸张包裹的火焰,随时都可能燃烧成灰烬。
可塔塔没想到的是,她下意识生疏远离的表情,宛如点燃导火线的那一颗火星。
西蒙猛地拉近两人间的距离,直接将她抵在身后柳树的树干上。
他单手压在她的后脖颈处,稍微用力,就让塔塔无路可退。
“你”
塔塔惊慌地抬头,伸手抵在西蒙身前,想要推拒他的靠近。
西蒙一言不发,直接抓住塔塔的两个手腕,反手轻而易举地压在了树上。
手中的触感细腻软糯,人类温热的皮肤之下,血管流淌脉搏跳动的感觉,是那样的鲜活诱人。
他垂眸,打量着几乎被他强行拥抱在怀里的少女,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拨开她肩头蓬松柔软的长发,缓缓凑近她的脖颈,仔细观察着每一寸皮肤。
没有伤口。
也没有诺亚的气味。
看来那个老怪物真的忍住没有吸她的血。
西蒙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理智稍微回归。
西蒙知道他现在该放开塔塔,可他舍不得放手,眼睁睁地将已经触手可及的宝贝又重新推开。
指尖控制不住地一遍遍从她的锁骨处划过,目光里透着无比的渴望和贪求。
然而他不能。
血族对气味最是敏感,他现在不能在塔塔身上留下任何他的气味。
西蒙再次询问,这一次的语气轻缓了许多。
“他会经常亲你吗”
指腹轻轻碰了碰塔塔唇角那枚几乎看不见的牙印,稍触及离,隐忍又克制。
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哪怕塔塔不愿意告诉他,西蒙也能猜到诺亚会对她做的事情。
胸腔里又是一阵阵的酸涩和抽痛。
可又抑制不了想要询问的心。
然而塔塔的答案彻底出乎意料。
她一边警惕又忍耐地任由西蒙的动作,一边真实地蹙眉感到不解,认真地回答他“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惯了各种男人发疯的模样,在刚刚西蒙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状况不对的时候,塔塔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并没有过于激烈的反抗和逃离,而是任由他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
说实话,她都有点习惯这种局面了。
而且
她还有种说不出来的直觉,很奇怪很离谱的直觉。
她竟然觉得诺亚和西蒙的某些举动,有时候看起来有种诡异的相似感。
尤其是发疯的时候。
塔塔刚刚险些将两个人误认为同一个人了。
这也太离谱了
塔塔抿起唇角,悄悄地重新打量了西蒙一番。
长相、声音都不像啊。
平常性格的话,如果两个人都保持正常的理智,西蒙会显得更加内敛克制,而诺亚则恣意随性很多。
但西蒙没有给塔塔细想的时间,他像是没听清刚刚的话,又重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像是难以理解。
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她才不理解他在发什么疯呢。
她眼里是真情实感的疑惑,皱着眉视线直直地对上西蒙,“我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西蒙难道诺亚不行吗他亲她都没有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