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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开荒第八八天
    有几只野鸭子拍着麻色的翅膀落在水上, 口中发出嘎嘎的声音,仿佛在呼朋唤友,来此地共享美餐。水里面不时发出鸭子扑棱地头朝下破开水面的声音, 两个红色的脚蹼在空中乱蹬, 没几个呼吸, 鸭子就翻出了水面, 水珠如在丝缎上滑落,没染湿半体, 麻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折射出荧光的五彩。

    一条小鱼叼在扁平的鸭嘴里,鸭脑袋上扬, 脖子鼓起又平复,鱼就不见了踪影。

    水边油绿的草地旁,搭了个简单的遮阴棚,高挑的棚子下铺了草席,草席上几人席地而坐。

    杨久坐在边角,手持简单的鱼竿一根树枝上绑了一根鱼线, 鱼线上没有鱼钩, 就绑了一条蚯蚓。鱼线垂下半天, 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久直勾勾盯着水面, 她就弄不明白了,明明有很多鱼在鱼饵旁绕来绕去, 为什么不上钩

    刚还夸下海口, 请大家晚上喝鱼汤

    要不要待会儿弄个网子拉鱼给自己挽尊

    杨久好烦啊

    老汉看着耐心的杨久, 心中暗暗点头,沉得住、稳得住,难怪满幽州交口称赞, 果然非寻常人。

    杨久如坐针毡,心里好烦哦,这些鱼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她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下心情,侧头看向老汉,“先生刚才说可以把地下水引出来”

    老汉姓葛,单名滔,号迟来老叟,他睁开了眯着的眼睛,充分表现出一个老头儿的耳聋眼花,“我说过”

    杨久笑了,“老先生肯定说过呀,你看我们这儿这么多人,大家都听见了。对吧”

    其他人点头。

    葛老头咦了下,挖挖耳朵显得记性很不好的样子,“是嘛年纪大了,脑子不行,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不作数不作数。”

    杨久好气,这哪里是来挖井的师傅,这压根请来的是一个赤脚郎中她不断看向石老大,想知道究竟哪里弄来的师傅,怎么不干正经事儿啊,在这儿给她打哑迷。

    石老大两条粗黑的眉毛拧着,他半站起来准备与这老头儿好好说说,一开始请来挖井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见到了公子后变得神神叨叨起来

    老叟脸孔黝黑、身体干瘦,看着就是常年在外面走动的,石老大的靠近他丝毫不怵,反而笑眯眯地看着这没了一条胳臂的后生,“我看你面有红光,额生细发,约莫是家中有喜,事关后嗣。”

    石老大微愕,手情不自禁地摸向额头。

    “先生,此言,何意”

    葛老头又不吭声了,低头去摸自己的褡裢,从里面摸出好多块石头。

    像是摆摊子一样一块一块地摆在身前,每摆一块都用掌心仔细擦过去。

    杨久放下鱼竿,调整了自己坐的姿势,看着这些石块陷入了思索。

    这些石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但有个共同点就是上面都有水生物的化石,不是鱼就是螺,亦或者鲎还有卵圆型或者椭圆形的虫类生物,杨久想了想,“三叶虫吧,好像。”

    “公子认识此物”老叟猛地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杨久。

    杨久卖了个关子没有回答,“老先生从哪里弄来的这些”

    老叟笑了笑,小娃娃和自己卖关子呢,“地上捡的。”

    杨久鼓鼓脸,“我怎么捡不到。”

    “那是你没有仔细看,不弯腰、不低头,地上有金子你都看不着。”

    杨久说“我能看见,金子发光的。”

    老叟,“晚上。”

    “穷让我眼神锐利。”杨久理直气壮地说。

    葛滔愣了愣,忽而干瘦的手掌拍着腿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这个娃儿当真有趣,有趣。”

    杨久跟着笑了笑,小乙趋步走到她身后,凑到她耳边耳语了一番。

    她神色微变,看向老头儿的目光不同了起来。心中下定决心,杨久突然站了起来,面朝着老头儿站着,她双手交叠于身前,朝着葛滔深深长揖,“老先生,你是有大本事的人,在引水这事上请不要戏耍我等了。请先生看在烈日焦灼、幽州旱地千里的困苦上,为此地百姓寻来甘泉。老先生左言他顾,言不及里,是觉得少了什么,心中不满吗老先生尽管提,只要我杨久能够做到的,一定照办,绝无二话。”

    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跟着杨久作揖。

    葛滔笑着抬手摸自己无须的光下吧,脸上的褶子透露出高深莫测, “小女娃怎么觉得我是个有本事的,我说不定欺世盗名、沽名钓誉、装神弄鬼呢”

    “先生一路行踪都有迹可循,要是做鬼,早就宣宣扬扬,而不是现在这般默默无声。”

    老头儿来了后,杨久就吩咐张济去查查他的行踪,看看这老头来到田庄应聘挖井后都做了什么。刚才小乙在她耳边说的就是调查结果,老头来了后就四处在走,以天为盖地为庐,风餐露宿,到处勘察地形地势水文,放羊、割草、犁地等人看到他,都觉得老头儿是个怪人。葛滔不是一直在野外,他也进村子,与上了年纪的人交谈。

    这是个脚踏实地的实干家。

    杨久歉意地说“不瞒先生说,我让人去调查了您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杨久深深佩服。”

    老头儿看杨久的目光越发欣赏。

    他是幽州发生痘疫前到的,彼时幽州已经封城,外人特别是外乡人无法进入,城内情况只有零碎传出。那时候,城外是人心惶惶,唯有小小田庄井然有序、不动如山,他一时好奇走了进去,就接了挖井的活儿。

    越是待下去,就越是对田庄的主人好奇。

    待城内传出有了根治牛痘之法,他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

    “女娃娃坐下来说话,老头子脖子不好,仰着难受。”

    葛滔招招手,心里面挝耳挠腮地想知道三叶虫是什么,“你倒是说说,这些石头是什么”

    杨久从善如流地坐下,“化石,石头上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生物,那时候还没有人呢。这个应该是三叶虫,老先生发现这些,证明这一带以前是大海,后来山川变化,大海变陆地。”

    为什么有存储量丰富的煤矿了,应该有解释了。

    老头儿抚掌说“你说是大海,我以为是湖泊,这些湖中鱼虾是湖泊干涸后遗留在石头上的烙印,你管它叫化石,骨骼转化为石头之意我沿着这条河,走遍左右各处,听到一些口述传闻,这条小河于五十六载前干涸过,干涸了近十年时间重新涌水,一夕之间出现,犹如神仙搬运过来,本地流传仙子沐浴的故事,你知道吧”

    杨久摇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那以后你问问,挺有趣。”

    葛老头从褡裢中摸出执笔,拿着墨条准备在小砚台上磨墨,砚台上干的,他tuitui两口弄湿了要磨墨。

    杨久抬起来要去磨墨的爪子蜷缩了起来

    她硬着头皮说,“老先生,我来吧。”

    “不用你脏了手,我磨几下就行。”

    杨久把爪子收了回去,“哦。”

    葛滔惊讶了,“你就不做做样子。”

    杨久尴尬地挠挠头,“我、我不会啊。”

    “哈哈哈哈,你这娃娃有趣,有趣。”

    葛老头果然下就磨出了墨,沾了点墨就用那根快秃头的毛笔在纸上写。

    纸上已经有大幅凌乱的图画和字迹,外人别说看懂了,上下左右在哪里都摸不清楚。

    在一条蜿蜒的细线上又重重加粗,葛老头说,“这就是我们现在身边这条河,我下水看过,地下的涌水口没法断定究竟在何处,我大概判断了几个方位,还没有一一去查验过。”

    他在粗线上点了几处,“我断定地下水脉很深,依据就不一一解释了,最直观的便是地表的情况,如果很浅,那肯定会惠及草木,不会像现在这般焦枯。因为水脉地处太深,我一时间没法断定它的走向和方位,凿井极有可能做无用功,故迟迟不敢动手。可惜了,如果有帮手就好。”

    “老先生要什么人,我去寻来。”

    葛老头摆手, “不是人,我知道有一种荆棘根系极长,朝水的方向生长,可以以此判断水脉的方位,但可惜,小老头走了许多地方,始终未寻到书中说的这种荆棘。”

    书中记载,那种荆棘丰年时冒出地面的部分很少,一旦冒出,那此地便有大旱。

    他走南闯北,一生见多看多就是还未亲眼见过这种荆棘,故北境大旱后他便来了,还一路走来了幽州,整个北境最偏北的地方。但书中记载极少,语句含糊不清,弄的他很难断定究竟哪种才是书中指的那种。只要让他找到,他就可以补全书中缺失的内容,留给后人以观。

    杨久追问,“老先生你说说,那种荆棘有什么特点,长什么样子,我们这里人手多,散出去找,肯定能够找到,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外观和寻常荆棘没什么区别,就是根很长。”

    “要挖出来才能够分辨吗”挖的话,找起来更麻烦,杨久开始想怎么简化过程。

    “先生你再想想,还有别的特点吗比如颜色,气味,形状,伴生生物等等,只要有一点,我们就好找了。”

    葛滔拧眉思索,半响惭愧地说“年纪大了,记性不如年轻的时候喽。”

    这可不是他假装和自谦的,就是在感慨时光流逝、年华不再、身躯衰弱老了老了,老喽。

    杨久不好逼太紧,老头眉间的疙瘩结得老高,脸上皱眉团缩,看起来像干瘪菊花了。

    她挽起袖子给老头倒了一杯槐花蜜水,“老先生喝点水,甜一甜,说不定脑子里歘地灵光一闪,欸,原来忘记的是这个啊,你就想起来了。”

    “娃娃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妙语,我看你们幽州方言有许多奇特之处,我乍听到,琢磨许久才弄明白。”

    葛滔接过了水杯喝水,刚好入口的温度,甜甜的滋味,使得潇洒自在一生无牵无挂的他心里面嘀咕了起来,要是他早年间按照师弟说的找个地方安家落户、娶妻生子,孙女儿也有这孩子这般大了吧。

    他的视线慈爱地落在杨久身上,女娇娥偏作男儿装,哪里能够掩盖她的俏丽,顾盼之间流露出来的灵动令人错不开眼。

    看到她发髻上簪了花,葛滔笑着摇头,到底是女儿家,就算是穿了男装依旧不忘打扮。

    倏忽间,他脑子里真如杨久说的那样灵光一闪,耳边是歘的短促声音。

    “娃娃,把你头上簪的花给我。”

    杨久纳闷,但照做了,“老先生是想到了什么吗诶诶诶,先生别吃啊,脏”

    她抬起手阻止已经来不及,手悬在空中缓慢落下。

    葛洪咀嚼着花,“是了是了,就是这个味道。”

    杨久干干地笑了笑。

    啥味儿她的头油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