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行驶在公路上,林言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许星“星星,念菱的事情可以交给我,我会将念菱保下来的。”
如果可以,他不想让许星再和颜词见面。
许星敛下眼睫,遮掩住一切情绪“不用,这样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湾洱湾到了,林言停下车子,许星想打开车门,却发现车门被锁住了。
“星星,”林言喉咙有些哑“我妈妈想见你。”
许星想了想,说“是不是太快了。”
患得患失的情绪不停扰乱着林言的思绪,他有些口不择言“快么,我记得你高考结束就和颜词到他母亲墓地去祭拜了吧。”
林言本想就这么一直守着许星,直到她被感动,愿意心甘情愿地接受他。可现在,他只想让他和许星的进度快一点,再快一点。
“许星,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
许星有些愣怔,良久,她说“对不起。”
“林言,”许星的声音像是和窗外细雨融在一起,温暖却又让人心寒“这世上比我好的女孩子真的太多,没有必要把所有时间都蹉跎在我身上。”
看,又被她发好人卡了。
林言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火光猩红“我究竟和颜词比,差哪儿了死总也要死明白吧。”
回到家后,许星去洗了个澡,又走到客厅打开冰箱,将海苔饭团撕开了包装皮,慢吞吞地吃着。
手机亮起。
是陆月梨给她发的微信。
第一大美女星星宝贝,我明天去天中去取几个景,要不要和我一起啊,贴贴。而且明天是天中的百年校庆哎。
陆月梨是她整个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就像她的昵称一样,她是个超级大美女,现在是摄影师。
许星翻了个身,决定偷懒不去。
那边回得很快去嘛去嘛,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第一大美女呜呜,我的命运真是悲惨,最好的朋友都不陪我分享喜悦。
许星无奈什么时候。
第一大美女明天,早上十点,不见不散。微笑jg
许星
她就不该答应。
她将手机放在一边,又将卧室的灯关掉,开始酝酿睡意,半睡半醒之间,脑子里忽然闪过那双熟悉的眉眼。
许星骤然清醒。
她从冰箱里拿了杯冰水,略带凉意的水滚过喉咙,她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
外面还在下雨。
窗外的雨滴滴点点地落下,落在枝叶和花瓣上,顺着花瓣柔软的骨骼滑落,落在泥地里,寂静无声。
窗帘半开,散入一室月光。
幸好,没有打雷。
盯着远处,她忽然间有些失神。
那天的天色很暗,无星也无月。乌云压着城,细细密密的雨珠混着微风坠落下来,朦朦胧胧的,像是给湾洱市笼了一层半透明的纱。
窄窄的小巷里,昏黄的路灯忽明忽灭,灰色的飞蛾跌跌撞撞地冲向这最后一束暖光,最后是头破血流的结局。
那天是冬至,可少年只穿了身单薄的西装,他跑得太快,裤脚上全是污水和烂泥。
雨珠落在他的眼睫上,快要凝固成冰。他手里提着一碗汤圆,热乎乎的,是红豆馅。
那个装满星星的玻璃瓶碎了。
五颜六色的幸运星散落一地,染上了污泥和雨水,狼狈不堪。
那个骄傲至极的少年第一次陷入沉默,弯下身去捡那散落一地的幸运星。整个人都像是被逼到了极限。
“是玩够了么,”他说,语气中带着很明显的自嘲“许星,你转身就成正常人。”
那双眼眸像是融了雨水一般,变得湿润,让人忍不住坠下去
“那你让我怎么办,去死是么。”
许星已经不记得那个时候她说了什么。
但结果都没差。
雨被风裹挟着拍在玻璃窗上,许星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她将杯子洗净放在托盘上,又重新躺回床上。
从念菱出来后,颜词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趟清河会所。
大堂经理迎上去,微笑道“您是来找江先生的吧,这边请。”
电梯直达顶层。
大堂经理推开一间包厢门,说“请。”
包厢华丽至极,偏左是大型牌桌,右边则是吧台,中央悬挂的水晶吊灯散着光,柔软精致的地毯镶着金线,这里仿佛可以容纳一切的纸醉金迷。
包厢中央的皮质沙发上,瘫着个男人,听到颜词的动静,男人抬眼,语气带笑“词哥,现在是下班时间。我可不像你孤家寡人的,我有夫人要陪的。今晚我溜出来陪你喝酒,明儿个就有无数个搓衣板等着我跪。”
颜词沉默着,径直走向沙发的一边。
半个身子陷进沙发里,一只手随意搭在沙发椅背侧。黑色碎发下,桃花眼阖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弧形阴影。
感觉到颜词状态不对,江岭皱了皱眉,起身走到颜词身旁
“你怎么了”
颜词没说话,将桌上的烈酒和气泡酒混着倒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
江岭嗤笑“怎么的,今儿个是想死”
一杯酒饮下,颜词却感受不到丝毫醉意,意识仍旧清明“江岭,我今儿个碰到她了。”
江岭挑眉“嗯,接着说。”
怪不得,也只有她能让颜词情绪起伏地这么厉害了。
“还有她的未婚夫。”
转眼,颜词又混了一杯酒,艳红的酒在镁光灯的映射下折出近乎诡异的色彩。
“最后林梦璃签了调解书,其他的事我也认真解释过。”
“嗯。”
江岭当然知道。
颜词不解“江岭,这究竟是为什么”
“词哥,有些人注定是有缘无份。”
颜词用食指从杯中蘸了一滴酒,在大理石桌上画了一颗小小的星
“那我若是偏要有缘有份呢。”
等许星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九点了。她本想赖会儿床,但一想到和陆月梨的约定,就还是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
简单地找了件衣服套上,她就出了门,打车到天中。
天中是省重点,校门异常气派,只是学校门前有一条臭水沟,稍稍有损氛围。
“我靠,”从一辆黑车下来的女人将墨镜摘掉,语气惊叹“学校门口这一条臭水沟居然还没整治,真是符合天中勤俭朴实的校训。”
女人长得极美,狐狸眼大波浪,魔鬼身材,一举一动皆是万种风情。
许星笑着走过去,自然地挽上陆月梨的手“梨子,你这话说了一万遍吧。”
“是么,”陆月梨伸出做了精致美甲的手,轻轻地捏了捏许星的脸“那不是事实么,唔,你的脸怎么还是那么好捏,手感好好,好羡慕颜词”
话才刚刚说了一半,陆月梨立马住了嘴“对不起啊。”
许星笑了声“没事,都过去了。”
天中校园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喷泉池,只有在领导参观时才会启动。红白色的一幢一幢楼,据陆月梨说,在晚上可以做天然鬼屋使用。
“梨子,你想好要拍什么了吗”
陆月梨思考半晌,诚实摇头:“没,这次来就是想收点灵感。哎,你看,那不是我们高三的教学楼么,去我们班看看”
天中校庆恰好是周末,高一高二全部都放假,高三还在苦逼地上着课。
不过现在刚好是大课间时间,学生也不用上课,陆月梨和许星就干脆趴在玻璃窗旁边。
“啧,”陆月梨笑着说“我怎么又感觉回到高中了呢,可是那种苦日子我是真不想再来一遍了。”
“你看那儿。”
许星朝陆月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挂在墙上的一个小公告栏,上面贴着这学期学生的成绩。
陆月梨自顾自说
“我还记得,当时为了和顾离考到一所大学,每天拼了命地学,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我和顾离的名次连在一起了。高考打扫教室时,我特意留下来,将那张成绩单撕了下来带回家,现在还在我百宝箱里呢。”
许星听着陆月梨的话,视线落在教室后面窗台边的人身上。
是一男一女,穿着天中校服。男的身材挺直,微微弯腰,正听着女生讲话,女生脸微扬,嘴角挂着笑意。
白色的纱帘被风扬起,落在女生侧脸,男生轻轻将纱帘拉到一边。
“啧,那是你以前的座位吧,”陆月梨轻轻推了许星一下,语气含笑
“去年的这个时候颜词化竞结束了吧,还跑回来上课,那可真是招人嫉恨啊。我灰头土脸在那边学习,颜词已经翘晚自习打篮球了。”
顿了顿,陆月梨又补了句“你说我提他没关系的啊。”
许星双手支在窗台上,她想了想说“确实挺遭人嫉恨的。”
陆月梨笑道“你记得还蛮清楚”
微风吹过,许星的一缕黑发黏在了唇边,她将长发拨到耳后,唇边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怎么可能记得不清楚呢。
那个时候应该是盛夏吧,蝉鸣聒噪,似还在耳边。
颜词化学竞赛进了国队,直接保送湾洱大学。
她只能埋着头,写着她好像永远也搞不懂的圆锥曲线题,答案怎么也算不出来,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班主任走进教室,宣布重新排位置,成绩高的可以先选。
颜词走了,她是全班第一,她原先想选原来的位置,但稍微想了想,她走到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视野不好,没人会选。她想。
她实在不想要新的同桌,一个人也挺好。
最后一个人选完位置后,班级的门突然被敲了几声,清脆又响亮。
倚在木色门框上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体恤,黑色耳机线弯弯绕绕垂在胸前,黑发柔软又凌乱,细碎的阳光被割裂开来落在他的眉眼。
一片哗然,细细碎碎的声音弥散在教室里,热又嘈杂。
许星抬眼望向门边,那一刻,她撞进了颜词的视线。
深邃、带着笑意。
下一秒,许星垂下头,视线落在桌面那张泛黄的数学试卷上。
她握着笔的力气太大,指尖泛出青白,思绪像是揉成一团的丝线,理也理不清。明明是很简单的题目,她却无从下笔。
在众人的注视下,颜词走到许星桌子旁边。
她和颜词离得很近,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干净的草木香气。
细细碎碎的阳光落在地上形成影子,她和颜词的影子交错重叠,他向前走了一步,干净的草木气息将许星圈住。
“这里有人么”
许星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情绪,她没抬头,眼尾有些泛红
“没。”
“这一步公式写错了。”
干净的指尖触及还未干透的字迹,印下一点点黑色。
颜词拉开凳子坐下,从书包里抽出一本蓝色封面的有机化学,被玻璃切割的光落在他的眼睫,泛出淡淡金色。
那道怎么算也算不出的圆锥曲线突然间就有了结果。
许星偷偷地朝他的方向瞥了眼,却被他抓住了视线。
忙将视线收回。
颜词摘下耳机突然叫她“许星”
许星放下刚解好的圆锥曲线题应了他。
他笑着将耳机线缠在手上,语气懒散“你个小没良心的,就一周,你就抛弃我和别人做同桌”
前面的高天半转过身,笑着调侃“词哥,你怎么的又回来了是想我了我何德何能。”
许星瞥了眼颜词。
他个子偏高,腿又长,狭窄的课桌有些塞不下,他就干脆将一条腿支到外边。
颜词勾了勾唇,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人,说“我颜控,看不上你。我回来来陪某个没良心的人。”
说完这话,他的视线落在许星身上。
她当时在用铅笔画图,笔芯在那一瞬间断了,纵使在喧闹的教室里,她也可以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年少时的心动压根骗不了人,仅仅是那一根断掉的笔芯便将所有的少女心思都暴露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