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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欺负
    簪花游街的主角,本就是状元郎季长禄,齐辂心下想着事,拱手致歉,没再相陪。

    回府路上,齐辂脑中反反复复想着那锦帷上的龙爪花。

    上回在青菱河畔,见到的也是这辆马车,原来那位把齐轲打落青菱河,让齐轲好一阵没脸去花楼寻欢的玉质少年,生得这般模样。

    还有上元夜,国师府外大樟树上垂下的一角红裙,迎着篝火逃向巷口的纤长背影。

    跟踪他的人,功夫不弱,兜了几圈才甩掉,是保护她的暗卫吧,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所以,马车经过他身侧时,他察觉有人盯着他,并不是错觉。

    晃动的龙爪花锦帷里边藏着的,正是今日的长公主。

    世人口中嚣张跋扈的长公主,竟是月夜偷偷火烧国师府的小姑娘,再想到前些日子的流言,齐辂心中一片清明。

    长公主烧国师府并不是闹着玩,她是故意烧掉固元汤里最重要的药材。

    固元汤里有什么问题她为何不能直接同圣上言明

    最难解的是,齐辂很确定,今日之前,并未同她真正打过照面,可她为何屡屡出现在他梦境里

    “辂表哥。”坐在对首的谢冰若见齐辂想得入神,一言不发,紧紧捏着帕子轻唤。

    思绪被打断,齐辂眸光淡漠扫过去“什么”

    听到他语气中的不悦,谢冰若纤弱的身形微颤,杏眸盈着水光,定定凝着齐辂“金殿传胪,表哥高中探花,冰若喜不自禁,可表哥就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神思渐渐平定,齐辂指腹虚虚捻动了一下,想了想,问“表妹为何会同长公主在一起”

    他语气淡然,却是很认真地在问。

    可他问出的话,同谢冰若想听到的,几乎毫不相干。

    听到心口裂开的声音,谢冰若眸中泪滴滚落眼睫“表哥,我不明白,整个江南,甚至京城,人人皆知齐家四公子温润如玉,举世无双,可为何你待我总是不冷不热,待家中任何人都不亲近”

    “他们是你至亲之人,而我,一直等着你开口,婚事乃外祖母所定,可我是真心仰慕表哥,我想嫁给你啊,齐辂。”

    “旁人眼中的齐四公子,是父亲和外祖希望我做到的,表妹仰慕的是外人眼中的齐四公子,却并不是齐辂。”齐辂浅笑,眸中却无一丝温度,只有淡漠,“我会向母亲请罪,取消婚约。”

    大哥齐轩身子弱,才学平庸。

    二姐齐轶嫁的是定北大营副将,二姐夫宠妾灭妻,二姐心灰意冷,同齐家少有往来。

    三哥齐轲,更是指望不上。

    所以,齐氏一族的兴旺,全都寄在他一人肩上。

    想起数九寒天,他因贪玩,被罚跪在大雪中背书,冻得晕过去,第二天也照样早起读书,心里倒不再觉得苦。

    以为做得够好,便是最简单的应对方式,没想到也有麻烦,比如这桩婚事。

    回到书房,齐辂翻出五妹夫霍敬臣给的北疆舆图,清肃的眉眼舒展开来。

    五妹齐淑是府中唯一的庶出,五妹夫只是从四品的中郎将,性情耿直,不讨齐家上下喜欢,却是齐辂唯一愿多说几句话之人。

    翌日一早,谢冰若仍是最早去正院请安,齐夫人用早膳时,她便在一旁布菜,很是妥帖。

    齐夫人拭了拭唇角,笑着问“昨日你和齐辂一同回府,他可有提起你们的亲事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一句话问得谢冰若心酸不已,她唇瓣翕动,半晌没发出声,自顾自低下头去遮掩。

    齐夫人没多想,只当她脸皮薄“姨母知道你这丫头脸皮薄,待会儿齐辂来,我亲自问他,你也在屏风后头听听。”

    正房摆着的是一架双面绣座屏,不透亮,站在后面,一点儿瞧不出。

    齐辂行礼请安,刚站直,正要同齐夫人说婚约之事,不料齐夫人先开了口“齐辂,你已高中探花,冰若丫头等了你两年,你二人的婚事,你怎么打算婚期是安排在开春,还是秋后你说个时间,母亲好给你们挑日子。”

    “劳母亲忧心,齐辂适才正要向母亲请罪。”齐辂撩起衣摆,双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定定望着一脸惊愕的齐夫人,“母亲,齐辂尚无功名,不想成亲,亦不敢耽搁表妹,欲取消婚约,求母亲成全。”

    屏风后,谢冰若已然泣不成声,不顾齐夫人的叮嘱,冲出来,伏在齐夫人膝头哭喊“姨母,求您送我回江南吧,冰若不嫁人,只愿常伴外祖母身边。”

    齐夫人气得面色铁青,一面轻拍谢冰若的背安抚,一面呵斥齐辂“你真是我的好儿子,齐家没你这样背信弃义之人去祠堂里跪着,向列祖列宗忏悔反省三日,谁也不许探视”

    若如此便能解除婚约,他愿意跪。

    齐辂叩拜“谢母亲。”

    之后,看也未看谢冰若一眼,义无反顾向祠堂走去。

    原以为,跪满三日,便能了却此事。

    可第二日天未亮,行川便把他扶了回去,沐洗更衣,去参加御赐的琼林宴。

    还没到琼花盛开的时节,可御花园琼林苑中,却是花开烂漫,柔如云,皎若玉。

    日光晴曛,萧青鸾站在揽香阁最高处,凭栏望着琼花林中的新科进士们。

    只一眼,便瞧见洁白琼花树下,一道天青色身影,长身而立。

    他身边还站着一人,一身云山蓝长衫,脊骨微微前屈,看起来不像是季长禄。

    萧青鸾指尖捏着一枝琼花把玩,托腮望着,嫣红的唇被挤得微微嘟起,明艳的小脸难得露出一丝可爱娇俏。

    此人是哪位新进士看起来姿仪平庸,不像是齐辂会与之相交之人。

    正好奇着,那人忽然抬手,朝齐辂身前猛推了一下。

    许是齐辂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竟被推得踉跄两步,脊背撞上琼花树,双膝微颤,险些跪下来。

    枝头琼花被撞落不少,纷纷扬扬洒在他肩头,又轻柔擦过他衣摆,飘落在地,似落了一身轻雪。

    他一手撑住树干站直,望着那人,眉心微拧。

    另一侧有人听到动静过来相劝,那人嘴里嚷着什么,向齐辂靠近,又被人拉开,场面有些不好看。

    萧青鸾站直身子,凤眸往齐辂腿上落了落,眸光一沉,总觉得哪里不对。

    虽没见过齐辂出手,可她依稀记得,齐辂是习过武的,不该是这样一推就倒。

    不管是哪里不对,总不至于有人狗胆包天,敢在她的地界欺负人,欺负的,还是她萧青鸾曾经喜欢过的人。

    有些人,即便她不要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手中琼花花枝被她随手扔到栏杆外,洁白花瓣飘散在下面碧汪汪的草甸上,萧青鸾稍稍提起胭脂色罗裙,挽住描金云绡披帛,快步朝下跑去。

    花林里起了争执,新进士们纷纷围过去看热闹,倒没人发现萧青鸾。

    被新科进士们挡住,萧青鸾倒也不着急,听到里头一道陌生的嗓音提到她,她索性站在外头,再听听看。

    林间花树下,齐辂冲季长禄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转而冲眼前的同年解释“兄台误会,齐辂对长公主殿下并无非分之想。”

    “嗬,你说没想就没想”陆信气不过,怎么看齐辂都不顺眼。

    好多人都议论说,若不是齐辂生得太俊,状元就该是齐辂的。

    这人才学比他好也就罢了,命还出奇的好,他屡屡求见长公主,都被拒之门外,齐辂游个街,竟然好巧不巧接住长公主不甚遗落的玉簪。

    他生得这般俊,长街上的年轻姑娘们都看直了眼,难保长公主不心动,他决不能让这人坏了他好事。

    若他做了驸马,就能仰仗长公主的势,成功过继到伯父名下,成为定国公世子。

    想到这里,他继续嚷嚷“你们别被他骗了,看着温润清朗,私下里不定算计什么呢”

    随即,他指着齐辂,趾高气昂道“你若真没这心思,就指天盟誓,说你绝不会靠近长公主殿下半步”

    齐辂无奈牵唇,笑得勉强,有些头疼,温润的壳子果真是负累,若非不想连累齐府名声,他早已将此人的下巴卸下来。

    过于聒噪了。

    他动了动手腕,终于按捺住。

    “你少说两句吧,被长公主听见,你不要命了”有关系亲近的朋友好言相劝。

    陆信侧首冲了他一句“你就是胆子小,不成事,长公主还没来呢,有什么好怕的”

    人群中,茜桃、翠翘悄然劈开道,众人皆惊得不敢出声,只陆信一人背对着她,只听萧青鸾道“本宫这不是来了”

    闻言,陆信身子登时僵直,木头似地转过身,两股战战,不知该跪,还是该解释。

    “本宫道是谁在此大放厥词,原来是陆副尉之子,本宫是不是早让人跟你说过,别再到本宫跟前碍眼”萧青鸾笑望着陆信,缓缓踱着步,清越的嗓音抑扬顿挫,每一下都似鼓点敲在陆信支离破碎的心口。

    “哦,你方才还说什么来着让齐探花不许靠近本宫半步”萧青鸾微微欠身,故作懵懂问他。

    陆信吓得双腿发软,急急上前一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躬身求饶“小的该死,一时情急,出言不逊,请长公主恕罪”

    “来人,他再胆敢靠近本宫半步,给我剁了他的脚”

    顿时,陆信扑通跪地,哑着嗓子,再不敢出声。

    终于清静,萧青鸾转向齐辂,眸光扫过他天青色长衫衣摆,又抬眸望着他,状若无意问“齐探花的腿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干的”

    齐辂有些错愕,刚要回应,跪在一旁的陆信已经喊出声来,语气惶然。

    “本宫问你了吗”萧青鸾清越中带着丝丝慵倦的嗓音,忽而一凌,“掌嘴”